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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轰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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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你。”

-----正文-----

轰隆——”

“嗡————”

防空警报开始响起来,在扬州城上空震动,街上的人开始四散往防空洞和掩蔽处躲避,沈木河在躲避的间隙里捂住耳朵,刺耳的警铃充斥着耳膜,烟尘和空中飞动的建筑碎片让整座城市和以往的繁华分裂成两半,许多人死了来不及下葬,尸体就被炸成碎片。

谢八匆匆跑过来,“他们都到了。”

沈木河点点头,跟着谢八跑向码头,飞机还没开始大规模轰炸,货船全部收拾货物出海,沈木河催促着初雪和珍妈:“快走,一会开船了!”

“哥!那你怎么办!”初雪哭着,沾满灰尘的袖子擦了擦眼泪。

沈木河把她抱上船:“乌日娜,拜托你!我如果活着出城一定和你联络!”

杜兰歌也泪水涟涟,所有人都在哭,但又都在恐惧,恐惧离别,恐惧战争,恐惧头顶即将到来的飞机,直到轮船开走,沈木河才送了一口气。

等他和谢八跑向一处防空洞时,轰炸开始了,四处都有炮弹砸向地面,沈木河觉得耳边忽然一切声音都停止了,在震耳欲聋的耳鸣声里,他看见谢八把自己狠狠推开,然后声音回归,他重重落到地面上。

五脏六腑都翻涌着,血沫卡在喉咙里,轻轻呛咳便能感受到碎掉的肋骨在胸腔里,沈木河从地上爬起来,在烟雾里四处摸索着,终于他摸到一只手腕,谢八的声音嘶哑。

“少爷,快去防空洞!”

谢八死死抓着沈木河的手腕,“少爷,快跑啊!快跑!”

沈木河想要拉他起来,想问他,但是嘴里先吐出一口血来,视野也慢慢清晰,后来他多年噩梦,总是忘不了这一幕——

谢八的手臂断成两节,腿骨也被炸飞,只剩下残留的躯干,脸上血肉模糊,只是喊着沈木河快跑。

“少爷,你不能死啊,你要活着去见督军,我们约好的......第一次打仗的时候,督军救了我,他躺在床上浑身是血,我们几个问他能报答什么,他说让我们保护好你,少爷,你不能死啊,不然我去了下面怎么面对督军......快跑......”

说完最后的话,谢八就咽了气。

沈木河合上他的眼睛,本想抱着躯干回去,但是飞机又来了,他只能一个人跑回防空洞。

里面已经挤了不少残弱老少,见沈木河抱着一只血肉模糊的手骨便知道发生了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沈木河不发一言,只是抱着膝盖靠在墙边,眼泪汹涌而出。

扬州城在一开始对轰炸的恐慌和惊惧里慢慢恢复了正常,因着日本人的飞机也来的越来越少,大家推断是忙着攻打上海,于是人心又活络起来,准备逃走的四处走动关系,而沈木河因为前面的轰炸,原本的谢公馆早已不能住人,他收拾了东西搬到大家聚集在一起的曾经军队修建的防空区域里,这里什么人都有,没来得及逃走的记者,年迈的老人,被丢下的孩子,作家,歌女,和沈木河住在一起的就是一位曾经在扬州城大剧院的歌女。

看见沈木河从屋内出来,她露出一个笑容:“沈先生睡的好么?对门的张先生又出去找吃的啦!”

有许多匆忙逃走的商人会把吃的留在家里,沈木河还有一些钱财,因此并不需要为吃食发愁,他回了一个笑容,简单地吃了一个馒头,在日历上划去一个数字。

已经困在城里半个月了。和外面的通讯全无,也不知道日本人打到了哪儿,有没有军队来驻扎。

那歌女叫林盼儿,讨好似的摸了摸沈木河的手臂,细细用苏州话道出自己一个孤女受人排挤,问沈木河能不能借她一些钱财,用别的交换也行。

沈木河玻璃一般的眼睛看着她:“需要多少?是去买船票么?”

林盼儿反而顿住,不知如何言语,收回了手点点头,“再不跑日本人就要打过来了,我的钱都被炸碎了,听说那些日本人......”

沈木河犹豫片刻,摸了摸衣袖上的补丁,那是他住到这里第一晚林盼儿帮他缝的,他还是站起来,走到屋内拿出一些钱递给林盼儿。

“谢谢你前几日帮我缝衣服,这是我最后的钱了,我过几日也要走,希望你一路平安。”

他刚要转身,林盼儿忽然跪下抓住他的衣角:“先生好事做到底,也帮我搞一张船票吧!”

“我姆妈年纪大了被我送去了重庆,我还要养我姆妈,我不能死......求求你......”

沈木河把她扶起来:“不是我不帮你,是我帮不了,我可以把联系方式甚至住址给你。”

林盼儿连忙点点头,沈木河用钢笔给他写下一个地址,她看着便连忙走了,剩下沈木河一人叹气。

那人也是走的谢庭柯的关系,正是一个沈木河的熟人,张书行。张书行在北平当了飞行员,被调派到扬州来支援上海,滞留在此,沈木河也是几经辗转才知道的,看在沈木河差点成为自己妹夫的情分上他才弄了一张去货船的船票。

而因此沈木河终于得知了谢庭柯的消息。皖南大败,我军逃散战死上万,只剩两千人,应该最近就会来扬州,而领头的就是谢庭柯。

得知对方还活着,沈木河当时听见时眼泪瞬时而下,不知如何是好,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被张书行笑话,才冷静下来。

谢庭柯还活着,他心绪平和下来,这几日收拾了最后的财物,战火辗转,他倒也没有把谢庭柯以往的信弄丢,一封一封保存完好。

他刚踏出屋门,防空警报响起的同时,一个熟悉的人影拉住他躲到一处坍塌的房屋下,劈头盖脸就是一阵训斥。

“不要命了!不躲在防空洞里出来干什么?!找死吗!”

沈木河被骂懵了,但是比开口的解释更早出来的眼泪,他轻轻的抽泣,眼泪滴在两人相握的手掌。

“柯布......太好了......”

谢庭柯灰头土脸的,军服和头发上都是灰尘,手抖了抖,下一秒把沈木河搂进怀中。

“你还活着,真好。”

他弯着腰,牵着沈木河的手跑进防空洞,两人这才能修整一下,谢庭柯瘦了,冷峻的脸部轮廓更加锋利,他定定地看着沈木河,好像想要把人刻进自己眼中一般。

“你为什么没有走?”他扶着沈木河的肩膀,“我写了那么多信和电报,你为什么没有走?”

沈木河把当时的情况一一说了,包括谢八的死,谢庭柯吸了口气:“明日你必须走,不用张书行的船票,明日我陪你,有一艘去重庆的船。”

等外面的轰炸结束了,谢庭柯牵着他往住处走,讲了讲现在大概的局势:“日本人在准备打上海,轰炸了好几天,马上就要开打,明日再不走就走不了了,阿木,你去了重庆先找杜兰歌,我收到她给我发的电报了,她在那里可以接应你。”

“你能一起走吗,柯布......”

在满城的断壁残垣里,谢庭柯停下脚步,眨了一下眼睛。

“三子为了让我活着,也死在皖南了,电报上说珍妈为了保护初雪也死了,他们都走了,阿木,你会不会觉得孤独?”

沈木河沉默。

“我会,我每日每夜都会,我想你,想家,有的时候会梦见阿爸河额吉骂我,可是我不能走,我走了没有人打了,扬州城谁来守?”

在皖南,他见过太多死人了,漫山遍野的枪林弹雨和尸体,每时每刻都会有人在他身边死掉,他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但是只要还活着,就有些事不得不去做。

他紧紧握住沈木河的手,走回住处,然后擦干沈木河的眼泪,轻轻印下一吻。

“那你答应我活下来!”

谢庭柯看着沈木河琉璃一般的眼睛,轻轻笑了。

“答应你,阿哈决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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