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省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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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多日的和风细雨，扬州城在和煦暖风里迎来了一个缓和的春日，谢庭柯初到扬州，许多事需要忙碌，便让八子带着沈木河和初雪在扬州城转一转，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女子学校，初雪也到了要上学的年纪。

沈木河暗暗记恨谢庭柯不负责任，折腾完自己就不管了，他索性也不急着出门玩，给在上海的翠萍去了信后又挑了一个暖和的日子，约乌日娜一同游玩。

“你有妹妹要上学，这事找我啊，我阿爸让我去的教会学校很好的，我的汉文和英文就是在哪里学的。”

乌日娜摸了摸初雪的头，小姑娘穿着一身花布袄，认认真真打招呼：“姐姐好。”

“我的汉名叫杜兰歌，叫我兰歌姐姐就好，”看见沈木河要张口，她笑了笑，“沈少爷，你的汉名我早已如雷贯耳了。”

两人牵着初雪走在瘦西湖边，微风轻拂河边柳树，沈木河因为养病头发留长，他懒得剪，况且小时候也适应长发，于是就这么留着，只微微把耳后几缕用发带扎起来，露出一些发根的金色，眉眼深深，是个十足讨女人喜欢的模样，路边的女子路过都频频打量。

“北平太乱，我听阿爸说，好像北方军阀又闹起来了，我记得谢督军——”她看了沈木河一样，斟酌着措辞，“是奉系出身转直系段司令手下，被派来这里督军，想必也……”

沈木河摇摇头：“你不必顾及我，乌日娜，如果你直言柯布的处境和扬州城的状况，我会更感激你。”

“好吧，那我直言了。谢督军几乎是孤立无援，扬州城之前一直在刘则英统辖下，因为前些年的北伐和上海的古耀贞争夺牵扯，这些年也打了不少仗，想在这里是在北平的地方是在北平立战功几乎不可能，其次虽然刘则英和古耀贞两方控制，但是他们更不可能把扬州城的权柄给一个外来人，你们可以在这里靠吃军饷过日子，但是往上走的路，在谢督军来扬州的时候就已经堵死了，恕我直言——”

杜兰歌停下脚步，“我也知道时小红和你们的渊源，也知道你们已经来了扬州，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但是还是想知道为什么，按谢督军的能力，在北平青云直上只是时间问题。”

沈木河眼里泛起涟漪，他心道，柯布不告诉我这些，果然是因为我。

“都是一些过去的事了，”他摇摇头，看初雪盯着路边的糖葫芦，便掏出一些铜币买了，“算了，既然已经来了扬州，就好好生活，时小姐的采访我们约在几日？听说他在扬州有戏班子？”

“是，扬州最有名的戏楼里面就有她的戏班子，据说她身边还有一个坐轮椅的男人，最擅长写戏本子。”

沈木河知道那便是在北平消失的李知山，没想到他们还有在这里相遇的缘分，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岔开话题。

“你说的那个教会学校都教什么？我在北平时旁听过不少燕大的课，那里的老师都很好，初雪还没开始认字，不知道适不适应这里。”

小姑娘一个人跑在前面，一边吃糖葫芦一边观赏瘦西湖的风景。

“都很好，教一些汉文，英文，历史之类的，名字是埃德蒙教会女子中学，校长是郑文华，不过她好像和古耀贞很有交情……”

长在扬州晚报做记者，杜兰歌很熟悉这些政要人士，她道：“古耀贞就是上海驻扬州联合商会会长，人称扬州铁娘子，不出意外的话，你很快就会见到她了。”

她说的的确没错，谢庭柯安顿了几日人手，沈木河也把学校选好了，拿出自己攒的一些稿费敲开了郑校长的门时，正正看见里面坐着的大名鼎鼎的古耀贞。

“你就是谢督军的弟弟？好年轻啊，快进来。”

郑校长请他在沙发上小坐，一屋三人，郑校长灰白短发齐肩，古耀贞修着男士短发冲他点点头，倒显得半绾长发的沈木河更像女生了。好在他们也没怎么计较，佣人端上一碗茶水，沈木河抿了一口，心里嘀咕着下次一定要让珍妈帮他把头发剪了。

“郑校长，我来交一些书费。”

“不着急，这位是联合商会古耀贞古会长，古会长，这位是谢督军的弟弟，沈木河沈先生，沈先生，你妹妹的学业之前我们已经商量好了，等开学就可以来上课，只是我刚刚还在和古会长说，我们学校很缺老师——”郑校长拂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我们也知道您在北平的燕大当过旁听生，不知对就任我们学校的教师有没有想法？”

沈木河还真没有想过自己能和教师沾边，他笑着拒绝：“您也知道我只当过一年的旁听生，之前都在奉天和师傅学医，并不精通，无法胜任。”

“好吧。”郑文华也没有强求，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古耀贞细细打量着沈木河，果真如自己所想，谢庭柯把这个人保护的很好，没有一点沾惹权势斗争的模样，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人家子弟，只是长得好看了些，眼神澄澈，穿着一身青白上衣，袖子领口绣着玉兰，看得出几分养尊处优的模样。

她笑了笑，站起身和沈木河告别，“沈先生，十五我们商会要办募捐支持东三省抗日，到时候希望您和谢督军可以赏脸一聚。”

沈木河点头，这种事没什么好推辞的：“自然。”

他告辞出了院门，一眼看见停在不远处的黑色汽车，谢庭柯应当是刚刚从督军府忙完下班，顺道来接他回谢公馆，春日回暖，他只着白色衬衫黑色夹克，军靴还没换，宛如一把利剑不偏不倚。

谢庭柯正侧身和旁边的谢成说着什么，应当是棘手的东西，眉峰一簇，锋利的面容透出几分压迫，然而等他看见沈木河，那股戾气倏然消散，他三两步走到沈木河身边，先下意识摸了摸沈木河的手背和额心，觉得没有太冷也没有发热才放心。

“我见到古耀贞了。”沈木河道。

谢庭柯毫不意外，“郑文华和她交情不浅，你见到他也是当然，他有没有说什么？要是不好，扬州城别的学校也是有的，不必只在这里。”

沈木河摇摇头，把刚刚屋内的对话大概说了一遍，他对教书和古耀贞没有兴趣，只是问道：“她说后几日有支持东三省抗日募捐，东北真的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谢庭柯无言，只是顿住脚步，今年的春日回暖来的格外早，是个利于农作的春日，只是战火无情燃烧，显得早春似乎暗示着危险飘渺的国家，更像是鲜花着锦，烈火油烹。

一只院墙外爬出来的桃花正落着花瓣，谢庭柯轻轻扫去沈木河肩上的落花，话语却尖锐撕去美好的幻想。

“东北三省，已经在日本人掌中了。”他看着沈木河颤动的瞳孔，“说是募捐，其实也只是支援一下逃出来的商人，三省危机，多少城池多少军阀不战而逃，他们也就只能在这还没沦陷的南方耍耍威风了。”

沈木河抓住他的手：“那我师傅——”

谢庭柯知道早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便也不隐瞒。

“阿木，其实沈有顺的信刚到不久，他已经在日本人驻扎奉天的时候过世了，他早知自己会死于日本人之手，便早早写了信，也不愿逃离奉天，尸骨已经托人就地安葬了。”

他们的亲人故友，死生四散，有的落叶归根，有的随地安葬，天地之大，四海茫茫，好像只有自己是最后留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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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更几日，重新捋大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