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腺体受制于人的感受可不妙。人是欲望驱策的动物,奉星如自认已无心名利,只待勘破色之一字即可超脱凡尘,升入那冥渺清静的去处。怎奈世事不遂人愿,偏教他长了一个要受人挟持的器官,平日里倒也算懂事,安静乖巧秋毫无犯;只在这样的时刻,男人的手指捏在那方寸皮肉之上,却有城破家亡的濒危之感。奉星如眉心紧蹙,他脖子一甩将那力道卸去,同时以掌借力撑着床褥,一个鲤鱼翻身;但可惜这一套漂亮的动作叫疼痛打断了,他身上的药包纷纷滚落,后背红红紫紫的伤处受到压迫,他眼前跳出火花星子,直忙着倒吸冷气。
原本挟持他腺体的那只手没有撤下,反而是掌心为盾,摁牢他的肩头,将他硬撑在床沿上,免去了跌落倒地亲吻地砖的滑稽。
奉星如这幅可怜又狼狈的模样,究竟循了谁的心意不得而知,但柏淑美的逼问显然也脱不出口了,他还听见头顶传来嗤笑,柏兰冈玩心甚重地撩拨几根重新落在他肩头的药囊系带,“奉星如,你也有今天。”
“打人的时候多威风?柏闲璋多少年没被人动过手,竟然叫你打了两次。”
他在旁边不嫌事大煽风点火,奉星如深吸一口气,只觉自己血压没有冲破一百八,实在是自己涵养太好。他闭上眼睛,又掀开眼皮子斜乜前夫:“二少爷就为了看笑话来的?”
柏淑美坐在他们边上,看奉星如这样平静,不知他心底作何滋味。他洗了手回来,眼帘下瞥,瞄向二侄子,“废话连篇,还不去找老大?知道你回来,他才不敢早睡。”
柏兰冈这才抬眼睨他,随后转头在奉星如脸上拍了拍,他掌风雄健,比起挑衅和警告,更像两个耳光。
奉星如再忍就不是男人——他怒而奋起,拳头还没挥到,叫人截了去,随后被男人掐着下颌拧到身前,一张英武的面庞逼近,唇上一涩,破开血珠——信息素又爆得要呛死人。耳边骤然爆发另一个ALPHA的怒喝:“柏兰冈!”
可惜男人已迈开长腿施施然远去。拧着门把手,他忽而转身回望,剑指一竖,点名奉星如:“离他远点。”
套房里除了柏淑美,焉能有第三个他?
如此蛮横无礼不顾长幼,柏淑美更不是个受委屈的,丢下药囊立即起身,煞气冲天:“柏兰冈。”
奉星如暗叹,他想看的戏码终于还是没演成。
门内只剩一张灯下盈盈生辉的玉容,奉星如未免心神烦扰,干脆阖上双眼。色不见空,空不见色,佛谒此言倒也不算错。
柏淑美见奉星如又是这幅拒人千里之外的缄默,心上更是百感难言。他方才对着柏兰冈,虽然恼怒,但也是鲜活的颜色;唯独他们之间,难道真的再无话可说?
他默然枯坐片刻,起身摇铃,叫佣人撤下药盆。铜盆里棕色的药汤晃荡,涟漪撞碎倒影,同一张摇曳支离的脸,同一颗痣,转眼已近二十年。人生复几何,十年之间逝去的生机、活力、情感、经历已然触目惊心,何况二十年?那是六千个日夜,足够君臣倾覆,父子反目,夫妻陌路。
没有人不在经历,他不知道奉星如过去走了什么样的路,不知道哪些人在他的过往里存在又消失,亦不知道他的心又为什么牵扯跃动、沉寂如死。摇晃的水波里,他看见很多过去的自己——流放到荒星自厌自弃的柏淑美,在最年轻的年纪而容颜最盛的柏淑美,打了胜仗正是意气当头的柏淑美,旁人惊艳羡艳的柏淑美,年轻的他所向披靡百战百胜——无论去到这片土地上哪寸角落,再逼仄暗无天日的地方,他都是天神下降凡世的光。
没有人能抵抗他。
最自弃晦暗的时候,他尚且能俘虏奉星如,他何尝败绩?究竟如今两厢无言、相见争如不见的境地,却是为何?柏淑美指尖弹下水珠,取了棉巾擦手,果然只能归咎时间,浩荡的长河将他们淹没,再褪去时,每个人都面目全非。
奉星如不再是奉星如,他也不再是柏淑美。
也许他的沉默太沉重,倒教人于心不安,奉星如微微撑起眼皮,偷觑他的朦胧身影。佣人端走零碎告退后,他说:“多谢。”
男人低头看着平板上的汇报,眼皮半抬,似乎想看,却又垂下来,落在遥远的文字上,“谢什么。”
“你的车,你的人,那些首尾……今天的药,劳你亲自动手。”
又是缄默,似乎柏淑美回避了这句话。奉星如思忖了前因后果,倒是有些正经事该谈:“我这几天一直再想,他们怎么敢动手。”
男人终于抬眼看来。
“三个层面,第一,我是军人,他们敢对军人动手,如果我是个普通老百姓,这就是普通刑事,但我军职在身,性质完全不同,无论背后是什么人,我想总不至于没脑子到这个地步,可见他们有恃无恐;第二,不找柏兰冈,也不找柏闲璋甚至柏千乐,专门找我,几个意思?第三,他们在常青动手。谁不知道,常青乃至整个南联邦,都在柏家的军旗之下,是你柏家的地盘。在常青行危险之事,是不是代表你们家折翼后出了疏漏?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
一口气说得口干,奉星如拽过床头的参片水润喉。
他能想到,柏家几位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自然也想得到,这正是柏淑美他们近日来最忧心忡忡的心事——奉星如在常青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出事,证明柏家对常青的掌控正在削弱。若那位柏副常委没有被带走,成功入常,今天坐在高台上俯瞰天下的就不是他李林盛李培隆,风光无量的也不是他京兆李。
割肉饲鹰、元气大伤的也不会是常青柏。
这话要说就太深了,即便是他们当家的,也觉得前路阴沉。柏淑美收回俯视庭院的视线,他再一次回避奉星如的问题,转而问道:“为什么回前线?”
他也收到消息。比起柏闲璋的愤怒,他得知时只是一股“果然如此”的怅然。他不了解奉星如,但也不意外他的抉择。柏闲璋与柏千乐都执着于将狼训成狗,最好从此困在家里,招手就匍匐卖乖。但奉星如毕竟不是狗——他会暴起杀人,会违抗军令,哪怕丢了全军模范的表彰也要虐杀任务目标、瞒下队员的叛节,这样的鬣狗,焉能甘心臣服?
轮到奉星如避而不答——谁都心知肚明,奉星如不甘愿呆在柏家的羽翼之下。柏淑美换了个说辞,“上前线有风险,随时会死。”
“好过活得不明不白。”
“难得糊涂,比起不明不白地苟活,倒是容易死得不清不楚。”
奉星如哂笑,“难得糊涂?柏淑美,你居然也会说这种话。”
“千乐呢,你舍得?”
柏淑美那一对冷灰色的眼珠子紧紧盯着奉星如,仔细审查他每一寸细微的表情,果然在问及柏千乐,他咬肌隆起,下颌紧绷——那是正中心怀,柏千乐是奉星如此生无法逃避的命题。“我会跟他谈。他不接受也得接受——算我欠他的,这辈子还不完了。”
奉星如还是赤膊——很轻松就滑倒下来埋进被褥里,闭眼逐客:“晚了,总之多谢五爷,劳你尊驾忙了一整晚,早点休息吧。”
他拉过被子,隔着丝绸,还能感到那锐利的审视,大概好一会,尖锐的锋芒才撤走,脚步声远去,还体贴地掩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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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星如:怎么没打起来
柏淑美:(正在枯萎
(喜报:老婆宝宝们,大号找回来了,没看过小鸡围脖的欢迎去大号吃番外和小段子饭,@八十万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