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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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的名字已经是一声叹息了。我认为我们的事情已经了结，结束，到此为止。如果在书本里，这就是画上终止符的地方了。

这一切的证据就是，威廉已经没办法再伤害我了，即使是用匕首，他也不能让我再感到疼痛。他对我的感情已经不是爱情，他看见我时只会恐惧。我们曾是镜子的两边，而如今他看见我时，才会想起，他才是镜子里的阴影，而我已经走开了。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记得他的人。他是害怕就这样无声无息死掉，想让我再救他一遍。就像站在伦敦桥上的那一天一样。

我应该再救他一次吗？我现在明白了。不，一个人的命不应被另一人拯救两次。一个凡人不应该有这样的责任，与此同时，我和威廉并不值得这样的缘分。

在我卧床的这些日子里，罗斯先生终于回来了，为了方便他做饭，我干脆把备份钥匙给了他。他说：“威廉很脆弱。”

我抬起头来看他。“为什么这么说？”

“他做这些只是为了挽回你，不是吗？”

我说：“那不一定。”但我不想深入这个话题，我说：“帮我拿个米布丁吧。”

他于是就从床沿坐起来，穿着我圣诞节买的那双拖鞋，走过长长的走廊，然后从冰箱里拿了个米布丁回来。他走路的声音从不拖沓，总是坚定的。这一切让我忽然有些烦躁。

而罗斯先生在把米布丁递给我后，又接着说：“他有点太偏激了。”

我明白他也许是想安慰我，但这些对于威廉的评价会攻击到我。让我只能敷衍地应一声，他又希望我怎么回答呢？

罗斯先生没有注意到这一切，他说：“我在来的时候遇到威廉了。”

我这才看向他。“威廉没有走吗？”

“他就在楼下抽烟，明目张胆的。他是不是又在等你？”

“噢。”这点没让我感到太奇怪。

“他不怕被抓住吗？”

“他本来就没有身份，警察找不到他的。”

“是因为你不想让他坐牢吧。你如果恨他，就可以告发他，因为你知道他住在哪。”

有可能吧。不知怎么，我从来不恨他，原谅威廉就像原谅我自己一样简单。

“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这样，他才以为你爱着他。”罗斯先生实际上没有露出很怪的表情，他的神情透露着关切。正是因为这关切，我才会想，说了他也不会明白的。我告诉他：“也许我和威廉一样脆弱。”然后笑了起来。

罗斯先生说：“不是这样的。”

我说：“嗯。”心中却说：就是这样的。

“你和他不一样，你不会止步不前。”

他沉默了一会，接着说：“我和他聊了聊。”

这让我停下勺子。“你们聊什么了？”

“你终于关心了？”罗斯先生就这么看着我的脸，我没有露出什么表情，于是他才接着说，“没聊什么，我买了包烟，然后就上来了。”

他不愿透露他们对话的内容，我也不想再问。我说：“你不要管他。”罗斯先生这一次没有笑，显得不太高兴。

我假装看不出来，跟他说：“你买的什么？给我来一口。”

于是罗斯先生把烟递到我的嘴边，顺便点了火。我深深吸了一口，那些伤好像就不再痛了。“他要是愿意离开，那就是最好的。他会离开的。”

罗斯先生的脸藏在我呼出的烟雾里，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罗斯先生当然没有听进去。

在凌晨四点，我从梦中惊醒。我以为是听见了海鸥的声音，但不是。那是一个人的呼救声，被痛苦扭曲得像动物的哀嚎。这楼下是在杀人了！

是谁？是醉酒的人，还是穷苦的人。我终于决定拉开这百叶窗，在我对面的那扇窗子空空荡荡，除此之外，所有的灯都被点亮了，红色、蓝色、‌‍‎‌黄‎‌‍‍‎色‌‍‎。这场谋杀持续了相当一段时间，甚至没有人去制止。

“救命！”那个人还在呼救。

这个可怜的人是谁呢？杀他的又是谁呢？我忽然就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这并不是我经历的第一场谋杀，但这是我唯一一次只能听见声音的。

我把玻璃窗抬起来，在那后面还有另外一扇。我抬起两扇窗子，那声音于是更清晰了。我把上半身都伸出去，想看到街道上正发生着什么，但那房檐挡住了我。我只能看见背包客之家的邻居们。他们的脸上有不忍，同情，还有愤怒。

有人大叫着，想让这暴行停止。那声音却还在继续：“谁来帮帮我，求你了！”我在一个瞬间也许听见了那人喊“亚诺什”，那也许是我的臆想。

这绝不是威廉，这是适者生存的声音，我们既是旁观者，也是杀人犯。

我忽然失去了观看的兴趣。我关上了一扇窗，两扇窗。我躺回了床上，辗转难眠。直到我听见警车的声音，那些红蓝相间的灯光都照进了我的房间里。噢，天哪，让这一切停下吧。

在七点的清晨，罗斯先生打开了我房间的门。他一如既往地来给我做饭，只不过今天来的稍微早了些。

我还把头蒙在被子里。

他于是在我的床前停留了一会，好像确信了我的熟睡，于是他又回到了客厅。他的步伐依然坚定，有节奏性。我听着，忽然流出眼泪来。但我没有发出声响，也没有颤抖。就是这样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斯先生敲响我的门。他说：“太阳晒屁股了。”

我从被子里伸出头来，打了一个逼真的哈欠。

“这都几点了？”我看了眼表。

罗斯先生抱着手臂，说：“十一点了。”他的脸上忽然有了笑容，好像看见了有趣的事。

“今天要做什么吃呢？”我稍微坐了起来，装作身体不适地倒吸一口气。

罗斯先生还在微笑。

这副表情让我很不舒服。“怎么这么高兴？”

罗斯先生说：“你的窗帘打开了。”

我的表情想必消失了，任何一部分肌肉都不再用力，我转过头去，看见房檐上站着一只海鸥。这滑稽的现状让我忽然笑出声来。

“噢，我喜欢海鸥。”这句赞叹是发自内心的。

罗斯先生坐在我的床边上，把床垫压得歪斜。他问我：“昨天还睡得好吗？”

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我说：“你知道吗？我都不在乎了。”我干脆说了实话，“罗斯先生，我决定辞职了，不跳舞了，不再碰任何违法的事情了。”

“我想要干干净净的。”

罗斯先生歪着头，问：“那你要去做什么呢？”

“我要去卖冰淇淋。”一个连我都觉得荒谬的答案，在他之前我就率先笑了出来。“天啊，冰淇淋。我自己就只吃过一次。”

罗斯先生也笑了起来。“如果你少抽些烟就可以吃多些冰淇淋了。”

我说：“噢，不，不。冰淇淋没有用，烟是有用的。”我努力笑着，像一个没心没肺的混蛋。

罗斯先生的背脊终于放松了，他说：“噢，亚诺什，我真爱你。”

这折磨，这雨，真是无止无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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