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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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玉章走了。
楚枕找到她时,郑家的马车才刚刚出了城门。
她没有急着离开,就像是在等待同他告别。
“我不想留在这里了。”她吸了吸鼻子,委屈道:“您在意我,不过是因为我是你的女儿。”
“但是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是您理想中的女儿。”
“您不允许我软弱。”
“可我自己允许自己软弱。”
少女好像从未一口气讲出过这么多话来。
她的话也从来没有人听。
她每日战战兢兢坐在正大光明的那块牌匾下,身边站着身着帝王衮服的鬼偶。
她亦步亦趋地讲着他要讲的话,写下他要写的字。
她不明白为什么做了同样的事,张家的要被罚,李家的就要赏。
她不知道发了洪水的清江在何处,也不晓得鏖战焦灼的平梁在哪里。
她的一生都是虚妄,仿佛是凭空架起的空中楼阁,从来触不到实处。
楚枕是楚吟的鬼偶。
她是楚枕的人偶。
她从韩家的四方院落中走出,又被困在了帝座的方寸之间。
她不想陪他们玩下去了。
权力是他们之间的游戏,不是她的。
“我每个月都会回来一次,将血存在凌室中。”
“算了。”她想了想道:“还是你们派人来取罢。”
“我讨厌这里,我不想回来了。”
楚枕看着她,眼中无端有些难过。
韩玉章低声道:“你给了我骨血,我只是还给你而已。”
她还年轻,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才不要与他们一同被困在那四方城中,演一场只属于他们二人的游戏,而自己永远是配角。
楚枕静静地看着他,一时无言。
如果韩玉章不是他的女儿,他会用尽一切方法将她带回去,绑在那个座位之上。
可是……她真的是他的女儿,他唯一的女儿。
长着同他一模一样的眉眼,那眼里盛满了委屈。
他不经意间想到楚吟。
他长得没有一丝像他,可是那双漂亮的眉眼间,同样盛满了委屈。
他好像是个很失败的父亲。
不管是十几年之前对楚吟,还是十数年之后对韩玉章。
“楚悠不能没有母亲。”他酝酿了许久许久,终于讲出这一句话来。
“我又不是死了。”韩玉章不解道:“我只是想出一趟门,我随时都会回来看他,甚至等他再大一些,还可以带他一起出去。”
那双怯懦的眼中终于多了些狡黠的灵动:“难道不是么,父亲?”
楚枕的她的目光中恍然。
他以为韩玉章怯懦无知,事事都应受他摆布,却没想到他才是她的牵线木偶。
他不能像对待楚吟一般去对待韩玉章。
他不能拒绝她的愿望,也不能阻挡她的脚步。
她在他这里,来去自由。
“告诉您最后一件事。”韩玉章纠结了片刻,还是对楚枕道:“他说他没有伤害您。”
“伤害您的是我母亲。”
她不知道楚吟是否在骗他,但他们之间的恩怨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罢,楚吟既然想借她的口转告给楚枕,她就如他所愿。
“为什么告诉我这个?”楚枕意外道。
“我不想大渊二世亡国。”韩玉章叹了一口气,道:“我觉得虽然我不想当皇帝,但说不定我的孩子想当。”
“我还想安享几十年太平日子。”
她仔细想了很久,终于在楚吟的言语里确认,她其实没有什么可惧怕的。
没有什么能束缚她。
她是自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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