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一直磋磨人
-----正文-----
6
生活一直磋磨人,只是我没想到它对军哥那么狠。
十四岁那年,我第一次看到他生那么大的气。
那是一个秋天的傍晚,他看完墨姐的信就沉下脸了,手上捏着信纸,攥得很紧,秋末的风隐隐有西北风的锋利意味,掀起了他的衣角,露出一截腰,我看着觉得冷。
我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摆,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想帮他拦住顺着脊背往上灌的风。
军哥喉咙里溢出呜咽声,我听得揪心,他颤抖着手把信递到我手里。
我一只手接过信,一只手握上了他颤抖的手。
他回握了,很用力,是几乎能给我攥出红印的力道。
7
福利院的小孩儿,乱七八糟的事儿听说得多。
所以十四岁的我就看明白了墨姐迂回笔触下的罪恶,我心里泛起恶心与怨恨,一下子理解了军哥的怒与恨。
我折起信,抱住了傅卫军。
我好像没别的能给他的,他好像也不需要我给他什么。
但他应该需要我。
因为他低头埋进了我的颈侧,我听到了他听不清的呜咽。
我不知道我们抱了多久,只记得从邮箱边离开时,很冷,他为了给我挡风,挂我肩上揽着我回去的。
8
墨姐的事像乌云笼在我们头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落下滂沱大雨,浇我们一身。
过去,我们只觉得,既然福利院只管我们到十八岁,那我俩得努力整点谋生的手段,没书读之后,习惯了小偷小摸着生长,总以为这样就能过一辈子。
但其实不能。
没权没钱的人没有选择。
就像我们没法把墨姐从老变态那儿救出来一样。
军哥学打架学得更狠了,我也许是没这方面天赋,怎么练也没长进,他微微扬起嘴角,跟我比划:“没事儿,我保护你。”
那时我还觉得被小看了,不服气地跟他说:“我才不要你保护。”
后来的我真不想他那样保护我。
9
生活依旧禄禄,没有大的起伏,这或许也算得上是好事。
墨姐一直在读书,这是她为数不多高兴的事儿,也是我们最骄傲的事,她成绩可好了。
我们说好了,她要考来桦医,那时候我俩一定能保护她,傅卫军的姐姐就是我亲姐。
到时候我们先帮她摆脱沈栋梁那个畜生,再想办法挣钱养活自己。
然后三个人在一起过一辈子,多好的日子,我每次想到这就开始乐,傅卫军看看我,捏捏我的下巴,也笑了。
他看我一眼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10
我们俩跟恶霸似的在小混混里作威作福,不知不觉混成了一派的头头。
现在我已经能被小弟们尊称一声“东哥”了,虽然不知有多少是沾了我哥的光。
我现在不管他叫“军哥”了,直接喊“哥”,叫“军哥”的人太多了,只有我,能指着他叫哥,指着他跟别人说“他叫傅卫军”。
傅卫军说不了话,于是他是沉默的老大,我是话多的二当家。
其实自从第一次被笑话之后,我就一直不爱说话,也不可能有结巴喜欢说话吧。
于是,刚学好手语的那段时间,我基本就不开口说话了。
反倒是傅卫军皱着眉头、朝我比划:“你要说话。”
“为……为啥?”我问他。
“练一练应该会好很多。”他接着比划。
“我能和你说话就行了。”我回答他,没开口。
他沉默了,几秒之后又比划:“我还想你替我说话。”
我立刻上头了,从那之后就自封为傅卫军的代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