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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

-----正文-----

你不是个习惯承人人情的人,遑论完全陌生的生命中的过路人,比起去计较究竟谁付出得更多,你宁愿等价交换的人际关系,而到底为什么选择让他送你这段路,你自己也觉得着了魔,扯谎的借口也心虚,比如这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又比如,他确实长得不赖。这是你早在一班又一班的深夜返程地铁偷瞄得出的结论,今天用来当自己私心的借口,也不为过。

一场冬雨一场寒,冷风随着天色暗的逐渐浓重变得越发呼啸,倒灌进身体里,你身上还披着他的风衣,手中仍旧拎着沉重的杂物筐,他走在你身侧说要帮你拿被拒绝了,于是他只好替你撑着伞,倾斜着半边身体,伞面也跟着倾斜,你瞥见了他被淋湿的半截胳膊,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份人情债,逐渐超出了你的预料。

“是住在终点站附近吗?”他率先开口,你没反应过来的啊了几声,他以为你没理解,又补充,“抱歉,我经常在地铁上遇见你,所以问问,没有其他的意思。”原来他也发现了那个频繁的巧合。

“对。你呢?”

“我?算是吧。”

你皱皱鼻子,觉得他怎么说话模棱两可的,不自觉地抬头去看他,无意中对上他的眼睛,那是你们第一次对视,无意间的,你看见了那双淡紫色的眼睛在黑色伞面衬托下更加好看,像一弯紫色的弦月嵌在他眼里,你无端想起从前养过的那几株铁线莲,最后因为移栽定植过于繁琐的步骤,被你养死在了阳台的花盆里。你不可控地设想,是不是它们活下来,也能如同他的眼睛这般浓郁漂亮。

“怎么拿这么多东西?”他并不避讳你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笑着回望,努努下巴,在你与胸前的塑料筐中反复来回。

你回过神,察觉到失礼,害羞地低下头,说话都结巴,“哦, 那什么,我今天辞职了。”

“啊...”他沉吟,“抱歉。”

又重回两个人沉默地前行,你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分,轻易地切断搭话的可能性,显得油盐不进。庆幸这一站地铁并不长,只是因为上一个路‎‍‎‍口‍‌‎‍‎交‎‍‎叉太多,所以即便隔十分钟脚程,也多增设一个缓冲站。回家心切,你步子走得快,走到约定的地点却看见停着的两辆 车。他比你高出足足一整个头, 迁就你放缓的步子在此刻加快频率,你跟着那把倾斜的伞往前追。他替你打开车门,“我喊了两辆车,雨太大了,你拿这么多东西也不方便,我也不好直接送你回家所以...”他不容置喙地把你按进后座。

在关门前的那一刻,你突然抓住他的手,“我怎么联系你?”你抿抿嘴,害怕他误解你的意思,又害怕他拒绝你,“我把衣服洗干净再还给你,再请你吃顿饭吧,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他出乎你意料地发出笑声,从衬衫的口袋里变戏法般地掏出一支签字笔,拉过你的手,也是出乎意料的身体接触。

“今天没带名片,回家给我打个电话,我叫查理苏,也可以叫我Charlie,只要你喜欢。美丽的小姐,我静候你的来电。”

司机一路送到公寓停车场,其实很近,一脚油门的距离。

你把查理苏留给你的伞折叠收在玄关的储物柜里,脱鞋时才发现裤脚都被雨水浸湿了,你慌乱地跑进浴室找毛巾拧干水,无意中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比想象 中更加狼狈。淋湿的刘海簇成一缕再一缕贴在额角,眼尾是晕开的妆,暧昧的粉红粘在睫毛根,你有点沮丧,干脆选择眼不见为净,低下头去擦同样湿滑的手臂,突然瞥见他在你手腕写下的电话号码,想起他一声又一声蛊惑人心的美丽的小姐,只觉得实在荒唐尴尬,他一定是出于自身良好的家教才讲得出口。你这样想,捂着那串飞舞的阿拉伯汉字,决定先去洗个热水澡。

等收拾妥当,没电的手机重新启动,已经十二点有余。你躺在柔软的被褥中纠结着要不要拨下那通电话,手腕上的黑字变成啃食心脏的蚂蚁,你心虚地反复默念 一遍又一遍, 除了最后一个数字被擦洗得分不清是3还是8,剩下的都清晰可见。

你认命地闭闭眼,随便播一个吧, 对不对看缘分,反正几率是五十对五十,如果打错干脆就算了。

只响了两声,这短暂的几秒钟里你却回想起许多见到他的画面,抛硬币也是五五开,在得到答案前心里已经有了偏向,这就是抛硬币的意义。电话的那头很快接起,是一个耳熟的声音,你如释重负地送了口气。

“是我。”

“我知道。”他喊你的名字,“我等你电话很久了,如果再不打来,我就要报警了。

你被他这话说得不好意思,身子越滑越低,鼻息都要一同淹入被子里,“洗了个澡,害怕太晚了,我到家了。”

“嗯。”查理苏轻声答应你,“记得喝点姜茶预防感冒,淋了雨,早点睡,不要不开心。”他是在说辞职那件事。

好,谢谢。衣服和雨伞...看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再联系你。

“没关系。 不急。”

“我实在觉得他的名字很熟悉,你不觉得吗?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坐在副驾的朋友一边敷衍地点头一边回答,嘴下不饶人,“嗯,我觉得你这句话最好和他本人说比较管用,尽管它听起来很像没用的搭讪开场白。”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我真的有和他说过这件事。”你单手操控方向盘,恰好遇见路口的红灯,停稳后你转过头对着朋友说,显得自己比较真诚,“查理苏这个名字实在听得耳熟。”

朋友不以为意,“嗯, 所以他怎么回答?”

绿灯转亮,你重新起步,“他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毕竟他在世界范围内还是小有名气的。”

有三秒钟,狭小的密闭空间里只听得见空调暖风往 外出气的声音,“所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朋友的表情很精彩,你没好气地调整了坐姿,改成双手扶着方向 盘,有点小心说话你命在我手里的意思,“怎么了, 我觉得还挺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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