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死他！烧死他！烧死这个吃人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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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半夜的时候，空气里慢慢弥漫着一股焦煳的气息，渐渐充满了整个山洞。惠比夏油杰更先醒过来，他身上不舒服，迷迷糊糊地推了推夏油杰，把他推醒了。

“惠睡吧。”夏油杰起身，重新披上衣服，安抚好他的爱人，“我出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唔。”

夏油杰没有惊动那些睡着的动物，轻轻走出去，沿着他们往常走的那条山路下去，焦煳的味道越来越重。

他心里觉得不好，加快了脚步，转过一个弯，眼睛里瞬间被耀眼的红色充满。

那热度几乎能燎着他的衣服和头发，整一座山都被那红色包围。

火光冲天。

遇见伏黑惠一天前。

夏油杰的高烧去而复返，甚至更加来势汹汹，烧得他整个人躺在床上神志不清，水米不进。老板娘来看过他两次，也叫来了医生，结果那医生神神道道的，留下句“心魔缠身，无药可医”就拂袖而去。

夏油杰烧得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好几次都连连叫着“惠，惠！”而惊醒，醒来看见外面朦胧的月色，又想到梦中那座被火围住的山，整个人都禁不住地发抖，后背上全是冷汗。

“惠，惠……我的惠……”

如果没有他的话，那个在山洞里安睡的少年会怎样呢？火焰烧过的地方，到处都是动物和植物的尸体，他看见了，会不会哭呢？他有没有在找自己呢？

是不是他现在才是在梦里？而现实中到处都是他种满的业障，那火，好像已经烧到他身上了。从脚尖，慢慢烧，慢慢烧，烧到腿，指尖，胸膛，他忍耐，忍耐那么久，抬头一看，墙上的挂表才过去了一秒钟。

“惠！惠！”他的汗打湿了衣服，他也许在冷得发战，他的手好像已经伸进了那团火里，要把他带离惠的身边——

“就是他！就是他！抓住他！！！”

夏油杰惊立在原地，看着那漫天的大火，还没来得及反应，前面就跑出了一堆人。

他们举着火把，下半张脸上围着衣服，身上也浑身湿透，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就是他！这个怪物！这个魔鬼的追随者！他杀了我家二娃！”

很多人，站在那片烧焦的土地上，小部分人义愤填膺地说着什么，更多人只是憎恶地看着他，比那片土地更加沉默。

“杀了他！杀了他！”更多人跟着他们喊起来。

夏油杰跟他们隔着一道溪水，可那溪水也在极高的温度下慢慢变成水蒸气，又湿又热的汽烘在所有人的脸上，分不清是脸烧还是心烧。

夏油杰主动地上前一步：“你们误会了……我们没有……”他的嗓子被烟糊住了似的，说话都很艰难，“那些人，都是，都是自己死在山里的……”

“你胡说八道！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上山的人，只有你活下来了？！”

夏油杰看着他们凶恶的眉眼，突然想起来惠很久之前就跟他说过的——

“他们带着不怀好意的目的上山，他们不是被山祝福的人。”

夏油杰语塞。那些人抓到了他的把柄，跃跃欲试地想要越过小溪走过来：“他们吃人！他们吃人！乡亲们！如果我们不杀了他们，将来我们的子子孙孙也要跟着遭殃！我们杀了他们！我们烧了他们！”

“烧了他们！烧了他们！”

村民们更加疯狂，很多人甚至直接将火把扔了过来，就落在夏油杰身后。

夏油杰感觉衣服的下摆已经着了，可他不能逃，如果他逃走了，那惠就……

自古以来，民愤难平。

他连跑都不用跑，他根本跑不过那些愤怒的人们，而这时候他再想着逃跑，怕是更给他们火上浇油。

“你们想怎样都可以，不要吵醒惠……”他被反扣着双手押到人群中间，眼看着那些人支起了架子，在下面堆起了干草……

惠跑到这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那些人，那些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都在干什么？在对他的杰干什么？？？

他的出现很快就被发现了，那些村民很惊恐地看着他，指着他，将夏油杰推到人群最前面。

“魔鬼！你看好了！”他们推出一个代表，站在夏油杰旁边，声音颤抖着向惠喊，“这就是你作恶的下场！我们先烧了他，然后，再烧了你！！！”

“惠，快跑！！！”夏油杰目眦欲裂，他也冲着惠大喊，试图让声音盖过村民们，“快跑，跑得远远的！”

火，举目望去，到处都是火。惠站在那片草里，浑身赤裸，宛如一个孩子，就像他们初见那天一样。

夏油杰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和惠认识，如果他不坚持要来山里，也许就不会把灾难也带到这里……

“我要，我要保护你……我要杀了他们……”惠茫然地站在原地，语调平和，可夏油杰知道，那是因为他不知道“愤怒”该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满象和玉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走了出来，鵺一飞冲天，大蛇慢慢绕上惠的脚腕，冲着火光吐信子。

“快看！快看！怪物现形了！怪物要吃人了！！！”

惠一步步地走过来，把那群人吓得尖叫：“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他们慌忙地把火把伸向夏油杰脚下的那堆草，可奇怪的是，那草碰见火就猛地一缩，不愿被碰到似的，卷成一个团，滚走了。

村民们已是草木皆兵，看见如此诡异的一幕，更加激动，直接把火把往夏油杰身上怼。

“烧死他！烧死他！烧死这个吃人的恶魔！！！”

“我杀了你们！”惠往这边冲过来。

“不要！”夏油杰的皮肉已经感受到了疼痛，他疼得头冒大汗，就连维持声音的平静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力气，“不要过来！惠！不要！”

惠很听他的话，夏油杰从来都知道。

他清了清嗓子，斟酌着说话：“惠，不要担心我，一点都不疼。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你知道的，对不对？”他的双手被绑在后面，鞋已经全部烧烂了，脚趾骨也露了出来，痛到麻木，痛到失去知觉，“惠不要杀人，惠要干干净净的，做大山的孩子。”

到膝盖骨应该全都烂了吧。

“惠，不要看我，很丑的。”

好疼啊。

“惠，回过头去。”

好疼啊。

“惠，往回走，往回走，不要回头。”

玉犬咬着惠的衣服往后拖，惠的喉咙里挤出像小兽般的悲鸣。

“杰……”

“很丑吧，不要害怕。”夏油杰笑笑，痛得嘴唇在哆嗦，舌头已经被咬烂了，他不想让惠看出来，“往回走，不要回头。”

那些村民——那些强盗们对他们虎视眈眈，紧盯着惠的动作，盯着他们的仇人，就算现在已经占了上风，也没有一个人松懈。

那条溪水已经全部被烧干了，小动物们也把一些花儿草儿叼在嘴里跑远了，整座山已经变成了焦黑色，变得面目全非。

头发也着了。夏油杰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在缓慢地变成一副骨架，接着变成一捧灰，最后随风而逝。他知道。

“再见……惠，我们来生再见。”

惠无声地叫了出来。

他在最后一刻还是回头了，那火烧得那样烈，他看见夏油杰的眼泪还没有流出眼眶就已经被蒸发掉，但那双眼睛一直望着他，望着他，直到消失在一阵浓烟中。

惠感觉自己的双腿发软，他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他的嗓子好像也出现问题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堵住了它，他剧烈地咳嗽着，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如果他这一生作恶多端，他愿意受到上天的惩罚，可是苍天啊，为什么要让他的爱人死去。

为什么？

惠看不清眼前的世界，他的眼泪一颗一颗大滴大滴落在焦枯的土壤里，砸出一个个小坑。

“啊……”

“啊……”

“啊……”

谁来，谁来救救我……

他挣扎着爬起来，听夏油杰的话，他不和他们打架，他不会杀死他们，他回山里，他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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