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榕喉咙一痒，舌尖好像尝到了海风的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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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木榕后来知道张炀为什么会在听到自己的回答后停顿了。

答案来得很突然。

突然到他都不知道作何反应。

——张炀是他的室友。

在送他上楼后，这位“热心人士”没有着急下楼，反而是站在307的门口摸索半天，最后从屁股后兜里掏出了一把钥匙，然后打开了307的门。

是的，打开了307的门。

“那是你的床。”

张炀冲进门右手边的床位扬了扬下巴，然后就把自己的帽子摘了下来，飞到了左边的床上。

“我还有事，先走了。”

木榕有个大胆的猜想，大胆到他咽了两回唾沫都没平静下来。

他一直望着张炀的背影走远，远到消失在正午的阳光里，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说谢谢，而张炀也没有告诉过自己他的名字。

虽然他刚刚听到了，虽然他已经暗暗记下了。

5

木榕运气极好地住到了学校的两人间。一进门是一个小客厅，然后是四间双人房。舍友能说有两个，也能说是八个。

因为住的人少，床和桌子也是分离的。进门是两张床，紧挨着床的是两张书桌，最后才是一个共用的衣柜。没有阳台，但有独卫。

他一直收拾到下午四点才全部整理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才想起自己只吃过早饭。但他不知道食堂在哪，也不知道怎么用校园卡。

宿舍门这时候响了，张炀顶着一张臭脸回来了。木榕正趴在地上用毛巾擦地，闻声吓得一个抬头撞到了铁床的边框上。生理性泪水不要钱地往眼里蓄。

木榕想，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觉得张炀很好。脾气很差，人却很好。

会在大热天帮自己扛一路的行李，会给自己带还热乎的饭菜，会从藏在角落的冰箱中拿出一罐冰可乐，帮自己消头上的包。

反正，当“大胆猜想”应验时，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感受——是窃喜，而不是苦恼。

现在的他仍在为此窃喜。

只不过，当时的他喜的是“舍友是张炀”，现在的他喜的是，“张炀的舍友是自己”。

6

“叫什么？”

“木榕。”

“慕容？复姓？”

“不是，”木榕往靠墙的方向缩了缩，连带着被子一起，“木头的木，榕树的榕。”

“是挺‘木’的。”一声嘀咕。

“张炀。张王李赵的张，火字旁的炀。”

是挺张扬的。

木榕在心里回怼，但他没敢说出来，怕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也不知道学校怎么搞的，竟然让我捞到了大一新生。”

木榕朝对床方向看了一眼，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张炀可能不是新生。

张炀是他的学长。

7

张炀是个极其温柔的人，各种意义上都是。多亏了他，花了一个晚上给木榕恶补了校区地图，甚至规划了第二天的上学线路，木榕才能顺利地找到各个讲座的授课地点。

也是张炀，手把着手地教他，如何使用校园卡，如何给校园卡充值，如何扫码支付，如何扫共享单车。

木榕需要做的，就是点头，加模仿。

“点这个？”

“嗯。”

“然后这个？”

“嗯嗯。”

“这样？是不是！”

“是，超级棒。”

“谢谢你，木榕同学，让我发现了自己还有做幼教的天赋。”

张炀躺也没好好躺，长腿交叠着翘墙上，头又悬在床边。木榕抬起头就能看到他光洁的额头，还有刚洗完吹干的、蓬松的红发。

木榕当时想的是“不画‘王’字可惜了”，后来就变成了“不落‘早安吻’可惜了。”

8

教育课现场也有很多志愿者。木榕每次听着听着就忍不住晃神，视线总要绕着场内巡视一圈，再悻悻收回。

9

这座海滨城市的夏天尾巴，还是热，裹着水汽的闷热。

学校临海，木榕两眼一黑，闷着脑袋要往下栽时，甚至还闻到了独属于大海的咸腻气味——是海风。

10

“这个，冰凉贴，休息时贴额头上，凉快。”

“这个，风油精，闷了就闻一闻，管用。”

“防晒，会涂吗？不会找你们班女孩子问问。”

“哦，还有这双鞋垫，军训用的，买小了，也送你了。”

木榕手里抱着小纸箱，愣愣地坐在床沿。张炀每说一样就拿出来展示，说完又放回去，很像隔壁张叔爱看的电视导购。

“都是我去年军训剩下的，没来得及扔，应该还能用。”

“实在不舒服就喊‘报告’，别硬撑着。”

张炀不知道是从哪里赶回来的，身上还淌着汗。他穿着一件无袖黑色背心，背心前面印着大大的白色骷髅头，还有一只血红色玫瑰花。背心下摆扎了一部分进牛仔裤里。

木榕这才发现他的手臂上还有肌肉。不是那种饱满健硕型的，反而很流畅很紧致，像是连绵起伏的小山，随着手部的抓捏动作，隐隐露出青筋。

“听到了吗？”

“听、听到了。”

张炀将手上的鞋垫扔回箱中，帽子往头上一扣就要出门。

汗珠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流，沿着麦色肌肤勾画出自己的轨迹，水痕与青筋交织。

木榕喉咙一痒，舌尖好像尝到了海风的咸味。

11

木榕后来才知道他们学校还有表白墙。军训第一天就有几个新生晕倒的“新闻”自然而然地“上墙”了。 他甚至还在一张偷拍的配图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不过拍得很模糊，也就他自己能认出来的那种程度，所以他也没在意。

他发现，表白墙虽然叫“表白墙”，但真正表白的很少，业务范围则是从选课指导到恋爱求助，广阔得不像话。

木榕也是从这得知张炀是玩乐队的。一张偷拍图，配的文字是“打入校乐队内部看排练了！！！”，图里三分之二的版面却都是张炀。低着头，拿着鼓槌，坐在架子鼓前的张炀。

说是偷拍，清晰度却直逼央视直播。木榕甚至能辨别出张炀耳钉的形状——是一个小小的黑色乐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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