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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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木榕也说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张炀的了,好像一回忆起来,处处都是影子,处处都是征兆。
就比方说,开学报到那天他挤过了那么多的人群,见过了那么多的人,但每次回想起这一天,第一个印入脑海的,一定是张炀,红头发的张炀。
2
他不喜欢这座城市,这是他对这个城市的第一印象。
这里不同于他的家乡,那个小小的县城。
小城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半旧的民居和摇着响铃的老式自行车。爬满翠绿色藤蔓的红色砖墙和灿烂盛开的紫色喇叭花承包了他所有的夏天。那里没有公交车,只有每天两班、一早一晚的破烂慢客车。
客车是深绿色的,漆皮都被刮掉了。座位潮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霉味。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的椅布上还留着一个个烟头烫出的黑疤。
乘客也是怎么舒坦怎么坐——把脚伸长了塞前面的座椅底下,又或是鞋也不脱就翘到隔壁座位甚至窗户上,还有的就脱了鞋光着脚怼到前头座位的椅背上。
什么味都有,霉味烟味酒味奶味。
什么声都有,说话声谩骂声呼噜声婴孩啼哭声。
木榕每天都是搭着这班慢车去学校的。他将包背到身前,用手肘拐着扶手作固定,在一片吵杂声中背着单词。
晚归时人少,能占到座,他就把练习册放到膝盖上,借着窗外时不时晃过的路灯做着题。
他与车上的人、甚至与这趟车都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但最后,也是这趟车拉着红色的庆功横幅载他去市里的,也是这车上的人,东一家西一家给他凑出的学费。
这座小城里的人根本分不清什么“985”和“211”,只知道他考上大学了,有学上了,出息了。
木榕一直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他花了十二年逃离小城。
可真正到了大城市,他才发现,有一些印迹,是从一开始就打在身上的——抚不平,也剜不去。
3
第一次见张炀是在什么时候?木榕早已把这个日子刻入心骨。
那天是新生报到日。他一手拖着沉重的黑色行李箱,另一手夹着鼓鼓囊囊的红蓝编织袋,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太重了,也太热了。像是从未这么热过,汗水争先恐后地从毛孔涌出。刘海湿了,衣领湿了,后背湿了。整个人像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散发着无尽的湿意和热气——还是热水。
“同学,椰风三吗?请往这边走。”
“你好,同学,请问需要帮……”
木榕猜想是自己下意识把编织袋往身后撇的举动打断了对方的问话。
“不……”他低着头想要拒绝,却被肩上猛地一轻的落差吸引去了注意力。
“张炀!”
“住哪?”
问话的男生没穿志愿者的红马甲,只有最简单的黑色体恤和深色牛仔裤。头上反戴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下是没压住的深红色短发。
木榕当时记住的是他的眼睛,黑色的,淡漠的,好像什么都浑不在意。
男生把编织袋背到了自己肩上,又自然而然地接过了木榕手中的行李箱拉杆。
“住哪?”他又问了一遍,这一次连眉梢都微微扬起了,带着点不耐烦。
“白浪二,307。”
木榕明显地感觉到男生的动作停顿了一瞬,还以为是自己回答得不对,又完整说了一遍。
“住在白浪二,307,2号床。”
“听到了。”
男生的眉毛皱了皱,然后抬腿往前走。木榕这才发现他的眉头有点隐隐的深红——是染的吗?
而且……好像还戴了枚黑色的耳钉?
木榕缩了缩脖子,小跑着追上去,最后选择落后半步跟在男生身后——因为他看到了男生耳后的纹身,他现在很怕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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