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必须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您才肯帮我?
-----正文-----
在一个苍白的黄昏里,兰斯洛特被警车押入监狱。
现在,他坐在窄小冰冷的铁架床上。这个单人牢房里空气冷湿,光线昏暗,窗户极高极小,仿佛漆黑的口袋里一个遥远的入口,除了一点点光线,什么都透不到这里来。
除了无机质的铁锈和灰尘,他闻到的所有有机气味都是那种腐烂衰朽的,重刑犯们留下的气味。从这个角度,能够看到他通过的最后一扇门,那扇门彻底地分隔开了两个世界,又或者说分隔开了人间和地狱,而他正在地狱里面。谁都不知道他将会在这里滞留多久,谁都不知道他是否还能重回人间。
但他心甘情愿。
如今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兰斯洛特反而觉得心里出乎意料地安静。不过,这个地方实在太冷了。鼻子里充满了囚服上那种冷酷无情的消毒水气味,让他又开始眷恋起了记忆里某种虚幻的温度。
立香,立香,藤丸立香。默念着这个名字,兰斯洛特慢慢闭上眼睛。藤丸立香的手是凉的,脸却是热的,身上的味道好闻极了,让他每次真的将藤丸立香抱在怀中的时候,都恨不得将他揉进体内,让少年的骨头和血都融化到他身体里面。
身居高位多年,我们的前重案组长先生并不喜欢无法掌控的命运,因此实际上沦落到这个地步,也是他命运的许多种可能性里最在意料之中的一种。
玛修·基列莱特,他的养女,藤丸立香的「搭档」。她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但冥冥之中,正是她将他们的命运纺织到了一起。
他并不是一开始就把藤丸立香安置在伦敦郊外的。更早之前,他们就住在警察局附近那间方便他上班的小公寓里。在和他正式结番之后,每次他回到家里,都会看到藤丸立香跑过来迎接他。男孩子肩膀薄薄的,个子小小的,大概是被他用一只手就能圈在怀里的身材。瘦小归瘦小,但胜在纤细匀称,五官端正,笑起来微微地露一点小虎牙,很讨人喜欢。
他只是偶然间捡到这只小猫的,虽然后来他才意识到对方已经在那里守株待兔很久了。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五,秋天的某个晚上,他刚刚结了一件案子,有空轮休回家。他走出警局的时候,天空微微地下了一点雨,他决定先去便利店里买包烟,然后开车直奔萨默塞特,去探望他这世上唯一的骨肉血亲,也就是儿子加拉哈德,他已因精神分裂住进了疗养院里,他不知道他近况如何,有没有好一些。
意外却在此发生。
他将汽车停留在了路边,门没锁,不过最多三分钟他就会回来。但就在三分钟之后,他刚一关上车门,就被一枚剃须刀片抵住了脖子。那枚刀片被夹在两只手指之间,冰冰凉凉的,雨水贴着他的皮肤流进领子。
「兰斯洛特·杜·拉克警长?」
年轻而陌生的声音。听不出口音。只知道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子。动作应该很机灵。但心理素质一般,贴在他喉咙上的手一直在抖。而且,他能感觉得出对方非常虚弱。只要他一伸手用力,就能轻而易举地反制对方。
但这反而让他开始好奇对方的来意。这只手的主人绝对不是为了取他性命而来。
「是我。」他沉着声音答。「你是谁,想做什么。」
「我为问一个问题而来。我想问你,是否知道这个名字——玛修。玛修·基列莱特。」
少年的声音很轻,却让他耳朵里响起强烈的嗡鸣声。
他说,玛修·基列莱特。兰斯洛特的大脑疯狂转动起来。他是谁?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他抱着怎样的目的而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重复了一遍,「你是谁?」
「不要明知故问,警长。你再想想。」少年的话语里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冷酷,「我想知道的是,你就是她的父亲吗?如果我说我是应她所托,前来寻找她的生父呢?」
兰斯洛特陷入了短暂的错愕。距离玛修失踪已有五年有余,他从未想过居然会在此处听到她的消息。
「……那么,玛修现在在哪里?」
抵在他喉头的手指顿了一下。
「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少年说,「她死在了迦勒底里。研究所爆炸的新闻几天前大概传遍了整个欧洲,您应该也有所听闻吧。而我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
他知道的。爆炸正发生在萨默塞特疗养院对岸的制药研究所,虽然所幸没有波及到疗养院,但他还是打算着最近或许得接回加拉哈德。
——玛修曾与我们如此近在咫尺吗?
兰斯洛特的瞳孔缩紧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简直忘记了说话的机能。
片刻之后,他说:「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少年依旧警惕:「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你找上我,并且要对我先威胁再请求,证明你心里没有底,而我是你最后一个可以求助的人了。我说的对吗,孩子?……别这么紧张。你有几天没吃饭了?肚子里咕噜噜的响声,我可都听得一清二楚啦。」
「……三,三天了。」
兰斯洛特失笑:「所以,跟我走吧。得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威胁别人,小子。」
少年犹疑了一会,还是收回了手。他轻踩油门,徐徐发动汽车,往和萨默塞特相反的方向开去。他只能带这小子回警察局附近他租住的公寓。
与此同时,少年说:「我的名字是藤丸立香。『立香』的部分是我的名字。您可以这么称呼我,兰斯洛特·杜·拉克警长。」
伦敦的秋夜暴雨瓢泼,他通过后视镜看着后座上的少年,光手光脚,脏兮兮的,穿着一件不知从哪顺来的红色羽绒服,双手抱着膝盖,靠车门缩成一团——简直就像是准备随时跳车逃跑那样——而且从头到尾都湿透了。
一只龇牙咧嘴却无家可归的野猫,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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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把藤丸立香带回了自己的小公寓,并从少年口中知道了一切,包括他是迦勒底生物医疗有限公司自幼收养并接受药物试验的孤儿,包括他在试验基地见到了小小的玛修·基列莱特,包括他后来被派去照顾这些新来的「小朋友」,而负责这项任务的,大多都是接受了太多药物试验而培养出抗药性,因此会在十七岁的时候就会被「集中处理」的孩子们,也包括研究所的爆炸实际上是一次谋杀,策划者意图将所有罪恶的证据都掩埋在灰烬之下——
「可我到现在为止甚至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或许是雷夫·莱诺尔,或许是列奥纳多·达·芬奇,因为后来只活下了他们两个,但我没有证据,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到他们。可兰斯洛特先生,」他声音坚定,望向兰斯洛特的眼睛隐有火光,「我必须为玛修复仇不可。而现在能帮我的,只有您了。」
这下轮到他问藤丸立香了:「为什么?」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餐桌之下,少年的手攥紧了衣角,他张开嘴,又合上,动作重复了好几次,像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样。
「迦勒底……迦勒底是一个很大的机构,有地面设施,也有地下设施,我们生活的地方就是地下,」他顿了顿,「地下的天花板、地板和墙都是灰白的,就像是终年积雪一样。而我从小在那里长大,对外面一无所知,只觉得这个苍白的世界很是寻常。但直到我遇见了玛修……她浅紫色的头发和眼睛,在迦勒底里十分特别。一开始只是因为这个理由,但后来玛修告诉了我许多事……我才知道,这个世界本该是……色彩斑斓的。」
——但我的色彩就此消失了,他说。
兰斯洛特心情复杂极了。虽然这些年来他也不曾放弃过,但听闻了整件事的曲折原委,他还是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中,久久不曾回过神来。
他必然会帮藤丸立香,但不是这么一个帮法。
后来他也同藤丸立香这样说了。然而藤丸立香立刻就着急起来:「您必须帮我找到……至少得先找到雷夫·莱诺尔不可!因为……如果他们两个人都是主谋的话,那么有关这场爆炸的一切证据可能都会被很快销毁,而如果只有一个人是主谋的话,另一个人说不定还会被谋杀。我之前听闻了列奥纳多·达·芬奇和人前往南极考察研究所新址的事情,现在也不知道在不在欧洲,但是雷夫·莱诺尔,如今还躲在时钟塔学院里!」
「……兰斯洛特警长,兰斯洛特先生。玛修同我说过您供职于苏格兰场重案调查组,一定有很强的能力,将我送到雷夫身边并不难。我甚至只需要您送我去见他一面——他负责人体激素和基因研究,和我在研究所的不同区域里,我们大概从未见过面,他也不会对我抱有警惕,因此我只要单独见他一面,当面质问他……」
「这太冒险了,立香。」
兰斯洛特哭笑不得。他从未见过觉得事情可以这么简单的孩子。
「如果雷夫承认怎么样呢?如果他否认怎么样呢?如果他说不是他做的,却撒了谎,之后反而加害于你又怎么办呢?假如我,我是说假如——我并不是兰斯洛特,甚至于我是兰斯洛特,但并不是玛修的亲生父亲,那么立香你打算怎么办呢?」
他后半句说了实话,虽然她和加拉哈德都是伊莲的孩子,但她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虽然他们在他心中都有一样的位置。
他望见藤丸立香的手下意识又将刀片夹到了双指之中,不由得苦笑起来。但下一刻,藤丸立香却又将刀片放回了手心。虽然少年的手很粗糙,可他真担心那刀片会划破他的掌心。
「我信你。因为正如你所说,我现在能够寻求帮助的,只有你一个人了。如果……我也是说如果,你也要害我的话……」
从灯光下,藤丸立香抬起头来。他头发乌黑,面容白皙,双眼澄明透亮,望着那双眼睛,兰斯洛特竟隐隐有些心惊。他想藤丸立香如今十足狼狈憔悴,但在这种时刻,居然也能让人觉得这张脸极其优美——我一定是疯了。
「那样的话,大概证明我的命运本来就是要到此为止的吧。」
「……」
厨房里的锅咕噜咕噜地作响,是番茄牛肉浓汤炖好的声音。兰斯洛特叹了口气:「你还年轻,立香,不要一天到晚总被复仇和死亡控制着自己的内心……就是,不要总想这个的意思。汤煮好了,你饿的话,就先吃点东西。」
他起身往厨房走去。然而就在这时,藤丸立香问他:「是不是必须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您才肯帮我?」
「不是,孩子。」他脸色严肃下来,但声音依旧保持克制轻柔,「我的意思是,不是要你付出代价……好吧,立香,听着。因为玛修是我的女儿,我当做眼睛一样心爱的小姑娘。所以我不需要任何报偿,也愿意帮你这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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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在藤丸立香喝汤的时候,兰斯洛特站到天台上打了几个电话。打完电话,他转身回屋,此刻藤丸立香正在舔汤碗,一见他回来,藤丸立香立刻把碗放下了。
兰斯洛特看着那碗已经一半都被他舔得光可鉴人,不禁失笑:「厨房里还有,你饿的话还可以再吃一些。」
藤丸立香小心翼翼地问:「吃多少都没关系吗?」
「……吃多少都没关系。」
于是藤丸立香又跑到厨房去,端回来很大一碗,这次吃起来慢多了。他一边吃,兰斯洛特一边对他说:「三天之后,我会带你去见雷夫·莱诺尔。他会去伯明翰参加学术会议,我会给我们订同一家旅店的房间。」
「您也一起去吗?」
「是的。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
「这样会连累您。」
这小子,现在倒是想起会连累我了。兰斯洛特失笑:「但因为事关玛修,我也得非向他问个清楚不可。」
两天之后,他们到达了伯明翰的阿卡迪亚旅馆,使用假名,易容入住。他把头发弄长了,并稍微染灰了一点,戴上了眼镜,又通过化装使自己变得苍老了些。藤丸立香则染了金发,只用口罩将自己的脸遮住了大半。
他们入住的正是雷夫·莱诺尔预订的房间隔壁。这栋依河而建的三层石头房子有些年头了,但胜在不久前刚刚装修过,地毯柔软,墙纸也有消音功能。两个人上楼的时候,藤丸立香走在他前面,少年刚一踩上地毯,就摘下口罩,叹了口气,很含糊地说了一句:「这倒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兰斯洛特则说:「不要轻举妄动。」
少年转过头看他,似乎出于习惯,这张脸下意识地想要微笑,但想到一半,微笑的进程生生停止了。兰斯洛特望着他有些奇怪的表情,发现自己实在猜不透这个小脑袋里究竟藏着些什么。
他虽然在重案组供职多年,也接触过大大小小千奇百怪的案子,但一个被制药研究所从小豢养的孤儿,他还是第一次接触。乍看上去,藤丸立香长了一张温柔无害,堪称脆弱的面孔。但从第一次见面他就会用剃须刀片抵住他脖子这一点来看,这副无害的外壳下面,大概装着一个疯狂执拗的灵魂。许多圣人有这样的特质,但遗憾的是,许多天生的罪犯也有。而后者在一个刑警的职业生涯里占据了绝大多数。
可与此同时,兰斯洛特又想起那个总爱穿天蓝色格子裙的小姑娘,想起她虽然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但有一双和自己颜色十分相似的眼睛,心中又鸣响起一阵强烈的酸楚。
兰斯洛特知道事情绝不会这样简单。豢养儿童进行药物试验,本就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而这件事更是牵扯到了时钟塔学院和阿尼姆斯菲亚财团——阿尼姆斯菲亚两代总裁都在任上身亡,而后者正死于一周前的这场爆炸事故中。这背后或许隐藏着一个惊天阴谋。
但这几天里,他也听藤丸立香说过很多事,一些是关于「迦勒底」研究所的,更多是关于玛修的。他一提起玛修,总是说个不停。从字里行间,兰斯洛特能够推断出他和玛修曾经是非常相依为命的关系。
或许把他送到我这里来,也是她的愿望吗?
——所以即使这件事过去了,我大概也不能放着这小子不管。但前提是,这件案子能够顺利结束。
后来安顿好了藤丸立香,他下楼去柜台点晚餐。将晚餐拿上来的时候,他看到藤丸立香披着他的羊毛大衣,正坐在阳台前,沉默不语地,一遍一遍地,拆枪,装枪,再拆开,再装上。
后来他问藤丸立香为什么做这事的时候,藤丸立香稍微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因为想早日熟悉枪械。」
晚餐是三明治,分别配牛奶和香槟酒。他把餐盘放到桌子上,藤丸立香把装好的枪放在了一边。他将三明治递给藤丸立香的时候,和他指尖相碰,感觉到少年的手发作着一阵轻微的震颤。
「在害怕吗?立香,你的手在发抖。」
藤丸立香眨了眨眼:「我的手没有抖啊。」
「可是真的在发抖。」
「这样吗。」他接过三明治,「那可能是因为药物试验留下的后遗症。以前也有人总说我的手在发抖,但我自己没有感觉——」
他的眼睛落在牛奶跟香槟酒之间,问他:「哪个是我的?」
兰斯洛特笑出声:「显而易见。未成年人可不允许饮酒,立香。我记得你说过,你还没分化。」
少年扁了扁嘴:「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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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夫·莱诺尔对外的身份只是个普通的医学专家,清贫、独身,因此参加会议也只是独身一人。藤丸立香有句话说对了:这确实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事情的发展一开始也在兰斯洛特计划之中。他在雷夫入住的当天晚上已经在楼下和他打过照面,简单地搭了几句话。这个男人看起来倒是小心谨慎,有些神经质,从他的嘴里套不出话,只能采取一些稍微粗暴的措施。所以他们打算由兰斯洛特开始出手,先以喝醉酒,走错房间的名义敲开雷夫·莱诺尔的房门,随后在他开门的一瞬间制服他,再由藤丸立香向他问话——
但后来的事态发展出乎他们所有人的预料:在重新睁开眼的一瞬间,雷夫·莱诺尔仅凭一双眼睛,就认出了藤丸立香。
「……总是在玛修·基列莱特身边形影不离的那个小子。原来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这倒是不在我的计算之内。」
藤丸立香拿枪对准了他。这是他第一次拿枪对着活人,心中紧张,但望着雷夫那张依旧笑眯眯的面孔,却又万分愤怒憎恨。
「雷夫·莱诺尔,我只有一句话要问你。你就是将整个研究所炸毁,害死玛修的罪魁祸首,对吗?」
「可你并没有证据不是吗,藤丸。」雷夫被兰斯洛特制住,动弹不得,神态却带着一种悠游自得的嘲弄,「我什么都不会说的。真是遗憾,是不是?不过让我猜猜你的帮手是谁……你从小在迦勒底长大,短时间内大概没有钱也没有能力去找一个这样的行家来帮你做事,所以只有一种可能,这位先生和玛修小姐有关系。而和玛修小姐有关系,又愿意听从你的蛊惑向我『复仇』的人,从年龄上猜测——我想这位,应该是兰斯洛特先生对吗?」
兰斯洛特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像一座漆黑的高山。
雷夫耸了耸肩:「初次见面,兰斯洛特·杜·拉克警长,我为令爱的逝世感到遗憾。而如果可以,本来最后一个活下来的本该是玛修小姐,而不是你,藤丸,你找错了复仇对象。」
因为愤怒和激动,少年的脸涨红了,胸膛也不断地起伏。他拿着枪一步一步走近雷夫,咬牙切齿地说:「雷夫·莱诺尔,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枪已然抵在了雷夫的太阳穴上,男人的声音却依旧傲慢:「我很期待,藤丸。」
「别中他的套,立香——」
但兰斯洛特再开口时已经晚了,他的尾音淹没在极近的一声枪响里。淋淋漓漓的鲜血混合着脑浆溅上了他和藤丸立香的外套,有那么一刻,房间里听不到任何声音,包括彼此的心跳与呼吸声。
「……立香。」很久之后,兰斯洛特才绝望地闭上眼睛,「他在逼你杀他。正因为你……正因为我们虽然押对了宝,却没有任何办法以公义给他定罪。」
——所以现在,换做我们有罪了。
藤丸立香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话来。手枪应声而落,他颓然地坐在了地上。兰斯洛特发觉他的手果真抖得要命。
「……对不起,兰斯洛特先生。」
很久之后,他才听到藤丸立香细若蚊呐的声音:「我刚才本来没想杀他,只是想用枪口抵着他的头,威胁他说出一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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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多年以后他和加拉哈德在福特汽车上的对话中,施刑的双方被兰斯洛特调转了角色。而这其实也在兰斯洛特当年的预料之中——当时藤丸立香带着皮革手套,他是赤手,所以再从地上捡起那把格洛克26式的时候,只剩下兰斯洛特的指纹还留在上面。
不过那一次他们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最后,他们居然幸运地在雷夫行李箱的夹层里发现了他的日记本。所有的事情都被记录在上面。这其实也是能猜到的:因为据藤丸立香所言,雷夫·莱诺尔生前就是个谨慎多疑的人,而这种人,绝不会将性命攸关的日记本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
但就是这一切都太顺利了,反而让兰斯洛特忧心忡忡起来。
恰逢旅游淡季,旅店里少有人住,加上手枪也是消音的,所以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兰斯洛特后来将现场小心翼翼地伪装成了自杀状态,随后开着那辆租来的越野车,带着藤丸立香将外套处理之后连夜离开了伯明翰。
但一件更让他们两人都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就在他们驶回伦敦的夜里突逢暴雨,与此同时,身边的少年开始发起高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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