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一个，背叛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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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海在大家的视线下，喝完，把杯子放回桌面，再横起手边的酒瓶哗啦啦填满。完成后，他平静抬头，视线一扫而过每双顶着他的眼睛，等待下一句话。

蓝色头发的人握起自己的杯子在桌面轻敲两下，全部人的视线又换向他。

“我们今天没人带家伙来吧……”他扫一眼大家，看无人反驳后，接着说。“那我们也算抱着诚意。那么有些事情要问一问星海，毕竟那年混乱后，你就立刻消失了，我们这边也算没了对证。有些事情想确认清楚。”

“嗯，好。你们问。”星海摩挲着玻璃杯壁，平静回答。

蓝头发自己举杯一仰，倒完一整杯后，才开始说：

“当年，大家开会决定让你去艾尔家族那边卧底时，你是不是已经和联邦那个叫克里斯的联系上了？”

星海视线垂下，把记忆的刻度盘往回拨，全场所人有陪着他一起愣神，好一会儿，才终于等到他抬头说：

“是。在那之前，机缘巧合见过。”说完后，他把面前的杯酒干尽，再自觉满上。

蓝头发没什么表情，再次满上一杯一干而尽后，抛出第二个问题：

“你卧底，是为我们，还是为那联邦人？”

“为桑潇。”星海果断，不等人反应，然后再次喝完面前倒好的，又添上一杯新的。

一阵令人窒息的宁静，桌上参差不齐的酒杯又添几个空瓶，顶上灯光落寞地在玻璃面上打圈。

“但你当年卖了更多消息给联邦人，甚至最后断掉了跟我们的联系。”蓝头发的视线又平又稳，像一柄横过来带刀锋的剑，直指脖喉。“我们不才是正应该给桑潇报仇的人吗？”

星海沉默不言，看着蓝头发喝了几口酒后，继续他的发问。

“所以，后来联邦的势力，在清理完艾尔家族后，转而对我们整个星球的攻击和压制……星海，你有没有提前知晓这一点，考虑这一点，没有没在这一点上……背叛我们？”

星海紧紧握着杯子，咽下一口唾液，滚动喉结。终于绕到这个问题上。他像潜藏在丛野里的野兽，从藏身的茂绿叶片间隙里偷窥出去，审视出去，不敢大意。但他知到，他已经完全暴露，周围利箭锋刃刷着寒冷的光瞄准他，那是一双一双的眼睛。

他咬紧牙，故作轻松深呼吸一次，在全场冻死生灵的冷寂里，必须开始他的发言。

“我不想的。”

他紧着牙，在周围的利箭向他拉弦之前，继续说话。

“当时艾尔家族的势力逐渐强大，他们狡猾，奸诈，不守这里千百年的老规矩，出黑手，破坏大家的秩序，吞噬了我们大半臂膀，桑潇也死在一次激烈的对抗里。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必须除掉艾尔，除掉那群疯子，抱团的败类，垃圾，为了这片大地，为了我们的历史，为了传承，为了这里千百年的坚持……”

他舔舔嘴唇，深呼一口气，抬头，眼睛发光。

“但我他妈什么都不为，我就单单，唯独，只为桑潇。那样一颗冉冉升起的星星，最终还会成长为太阳，将会带领我们所有人迎来一段历史的辉煌……那样的人，怎么可以，被肮脏的手段，折在半路上……”

他喝了几口酒，接着说。

“但我们当时太不成样子了，谁在当时，能给出什么可行的方法吗？能找到出路吗？能实现报仇吗？我们都不行，我们都不行的那时候……我碰到了联邦人，我很不愿意，这是最后一个，不得不选的方法。他们想要加大对这里的影响，要拔出这里当时势力最大的家族，那就是艾尔……”

“那之后呢？艾尔家族被拔除后，联邦一系列后手，打开了这里为自我保护而建立的封闭的秩序和屏障，要一步步侵蚀，把这里也逐步纳入联邦的影响内，后面这部分呢？”蓝头发反手用食指关节“咚咚”两声敲了敲桌面。

“我不愿意的，但我什么都做不了，在后来。”

“回答我，你考虑过吗？”

星海捧起酒杯放到嘴边，吻着杯口，点了个头。

“你考虑了，你看着这些发生，你什么都没做，是这样吗？”蓝头发叹了口气，把面前的杯子喝干。在他再准备开口时，却被另一个人抢了先，是组了整个局的绿头发。

“好了！星海对桑潇的感情是最深的，我们都非常清楚这一点，在报仇这件事上，最想做的是他，冲在最前面的也是他……这也完全可以理解的，对吧？”绿头发看向蓝头发，见对方闭眼不否认，进而再转面朝着星海，说：

“但是，星海，报仇这种事情，你怎么能不自己想办法正面出手呢？你出的是黑手，你去引入联邦的势力，你这是不择手段，你借了恶心的膨胀的联邦的刀。你说的是你为了桑潇，但你背叛了我们，背叛了这片大地，背叛了热爱这里的桑潇！你背叛了桑潇！”

“桑潇已经死了啊！”星海的杯子被他重重往桌面一放，晃荡而出的液体溅湿他的领口衣袖。他的表情像是已经流满眼泪，但眼睛却干涸发烫，红血丝缠绕而上。“桑潇已经死了！没有背叛的意义的！我只要艾尔的人死！要艾尔的人给出代价！我要桑潇的故事不被乱改！我要桑潇的名字不被蒙尘！你们说……你们说说看，那时候谁有能量干死艾尔？谁可以完成复仇……咳咳咳咳……”

星海弓下背，激烈咳嗽，直到把气息耗尽，把声音耗干。周围所有人看他挣扎，没有一只手掌伸过去拍一拍他的背。他是背叛者，理应承受。

直到星海再能直起背，他狠狠呼吸，像是也不放过自己一般，继续拉扯着嘶哑的声带说：

“我们都不可以，我们能量不够……我也是废物，是败类，是垃圾，是懒鬼……”

他埋着头缓了一会儿呢喃着：

“……但我要艾尔的人死，我要他们死，我只要艾尔的人死……”

他抬头，眼神凶狠执着：

“……你们有大义……有大局……有他妈千万个理由千万里远的目光，我懂，我明白，我都知道，但谁为桑潇做点什么？谁能及时地为他做点什么？就等着？等遥远的希望？等渺茫的以后？等未定的结局？等他妈他的事情被那群人乱传乱编完了……一代一代都信了……再去做无用的澄清？还是等不知道什么时候局面反转，再在历史书上留一段写写光辉写写成就然后翻过去？那可是桑潇啊……桑潇啊！……这么多少年也过去了，我问问，他的名字在你们多少人的胸口还温热着？活人要往前走，会有新的局面，新的首领，但桑潇只有一个……”

星海平静的目光稳稳刻过每个人的面容，十分熟悉的，有些陌生的，和记忆里对得上的对不上的，他告诉这里的每个人：

“必须要有人为他做点什么，单单只为他，不扯乱七八糟的意义和大局，单纯的……为他做点什么……难道他不想活着吗？难道他被人杀死了，会不怨恨杀他的人吗？”

接下来的几十分钟，所有人沉没在死寂的深潭里，窗外远方的星星都慢慢爬上天的顶空。星海把头埋在交叉的手下，闭眼养神。这时他只想寂静，不在乎周围会发生什么。

第一个站起来的是蓝头发。他看起来还平静，默默把自己面前的酒清完，站起来走之前，对着埋头不看他的星海说：

“要是桑潇活着，桑潇会亲自杀了你。”

他提腿走了半步，却又转头添了一句：

“但桑潇确实已经死了。”

然后就走出房间，不再回头。

陆陆续续有人离开，桌面上的酒一杯一杯空掉。这里的规矩就是拿出来的酒没有放回去的道理。

最后一个站起来的是绿头发，他也留下了一句话：

“所以你做这一切时，完全抛开了桑潇的意志啊。”

最后桌面上的酒杯一清而空，只留下最中央一杯，最大号的酒，一杯能装四瓶的。星海抬头看着空荡荡的桌椅房间，看见自己的脸被完完整整地映照在那巨型杯具的环形壁面上，变形，扭曲。他看着那杯酒，那杯酒看着他，像是为他而等待而存在的。

星海如所愿双手端起那杯最后的，留给他的，仰头一边干尽，一边让因倒灌而洒出的酒，把自己浇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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