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来的酒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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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和绮鳞默默移了位置,站在转身后星海的背面。
这是个头发翠绿蓬松的陌生男人,右眼的尾巴上纹着一只纤细的蝴蝶,全身写着阴阳怪气四个大字。
他再一步走进,扫了眼星海身后,却无反应,说;“真的是星海!?几年不见,嗯……看起来过得不错?”
“……”星海全身紧张,盯着突然冒出的绿头家伙,稳住不动。
但对方不甚在意,甚至唱起了独角戏,絮絮叨叨扯起关系和感情,表情一半友好一半挑衅。星海盯着他,看着他把漂亮废话说完,然后一个眼神裹着刃,终于向自己抛来:
“喝个酒怎么样,我这边再联系一些朋友?”
星海沉下气。对方已经拿出手机终端手指跃跃欲试。这里是酒吧,周围聚集着人,交错暗藏的视线若有若无飘过这里,他仿佛处在隐形风暴的中心。
“怎么样?好久不见,喝个酒是必须的吧?我们这儿的习惯你知道的……”
“……”星海屏息,视线飞快飞出去两眼,把四周扫了一遍,不落任何角落。但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相助的存在。他冷漠观察面前的“绿头发”,牙关收紧,感觉自己身处一口深井底,四周封死,只有一条出路。
“好。”他点了个头,张开手臂挡住背后的隐和绮鳞。
“嗯,很愉快,位置我来定,现在还早,到时候老板一起?”绿头发侧头看了眼酒吧老板。“我位置发给你,你带他们过来?”
“可以。”酒吧老板抬手比了个再会的手势,送绿头发转身离开。
星海终于深呼吸松了口气,肩膀都垮下来,转身瞥向后面的两个“始作俑者”——都怪你们要找酒,看吧看吧!到时候喝个够!
“……”嘤!他凶了!他凶了!他凶我们了对吧?!隐把绮鳞的肩膀一抱,两人使劲一粘,两张脸摆出无辜表情。
天幕变暗,却越发绚烂,炙烈得犹如火柴棍擦出的花火,霹雳吧啦的,点燃夜晚的热闹喧哗。这是个神奇的星球,天越黑,风越凉,街道却越烧越旺盛。酒吧老板把锁门的钥匙留在店里,带着星海他们踏出去,钻进黄昏,一路绕到一家灯火辉煌的店面,再被领进一间宽大的包间。
星海走进去第一件事就是挑出两个一致的玻璃杯,不大,半掌高,再熟练地从桌下角落里捞出一瓶啤酒,一抛一握,姿势一换,把瓶盖往牙上一磕,“呲啦”一声白色酒沫咕噜噜往外冲,星海再反手一倒,一滴不撒倒进杯子里,哗啦啦灌满一杯,啤酒瓶口再一撇,换向另一个杯子。两杯满后,星海双手举起,一只往前一递,不用一句言语,绿头发伸手接过来,两人举杯表示一碰,便相对着哗啦啦往嘴里倒。一杯结束后,再是绿头发身边的两人,一人一杯。
星海倒完三杯进嘴里,才终于可以坐下。
他们还在等人,没什么话聊,绿头发他们开始掐起烟,让白色的烟雾淡淡地在嘴边飘。
隐和绮鳞直愣愣看着,乖得像挂件玩偶,被领进去坐在星海旁边,不敢躺上沙发的靠背也不敢东摸西碰,手掌乖乖贴在膝盖上,安静得像课桌上的小学生。
隐偷偷观察,扫了眼房间角落里堆着排队等着开箱的啤酒,拉拉星海的衣角,凑近小声问:“怎么这么多酒啊?”
“……这才开始呢,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不过还好,只有啤酒。”
隐便把头又缩回去,和绮鳞一起继续充当挂件玩偶。
人陆陆续续到场,进门首先自己倒酒挨个敬一轮仿佛是个不成文的规矩。星海也来者不拒,一杯一杯往嘴里倒,除了有个蓝色头发的人进来最晚,而偏偏一圈之中,唯独绕过了星海。周围人可能没注意,可能故意不提,一切自然平常,三三两两谈天八卦,偶尔爆发吸引众人的惊呼。但星海忍不住盯了那人好一会儿,那人跟绿头发的张狂不一样,看着斯文谦逊的,没想到能出现在这里。他叹了口气把这篇翻过去,跟一圈人酒一瓶一瓶倒,话题一轮一轮吵。没有人刻意去提星海的事,仿佛和几年前的某场普通朋友聚会一样,但他们的传闻在星海耳朵里,无疑跟天书一般迷茫。
这里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酒一轮一轮喝下来,气氛越打越火热,刺激也得跟着升级。逐渐有人叫来服务员拿更大杯子,大一号,再大一号,直到一整瓶啤酒填不满一杯,要双手捧着杯子才能端起来。隐和星海目瞪口呆,这明明能当花瓶了,居然用来喝酒,这里的人真是不要命的猖狂义气。但星海偷偷跟他们搭话说:这还不是最大号的,最大的一杯能装四瓶啤酒。
却有矛头终于指向他们这边来了,终于。
“小朋友?试试?”是那个蓝色头发的举起杯子,却是对着隐和绮鳞的方向,隔着远远的桌面,眼神的锐气不减丝毫。
“我来代。”星海捞起桌上的一杯就仰头开倒,不等对方反应。
蓝头发没什么表情,直到星海杯空,才挑了下眉:“可以。”然后也举杯把自己的也喝干。
但他一刻不停,转手又满一杯,再次对向隐和绮鳞。
星海也不说什么,直接再来。
反复几轮颠倒下来,星海空杯的速度变慢。隐稍稍往前靠,把杯子从星海手中取出。满房间的人就这么突然安静,整整齐齐,视线交叉在隐身上。星海也侧头看他,还试图伸手把杯子夺回,但周围的视线瞬间加压,亮出锋刃,制止了他的动作。星海于是转身回正,面对满桌大家:
“年龄小,意思下就行了啊。”
“是吗?小弟弟自己来说说看?”蓝色头发的人靠上前来,抵到桌面上,却直直把眼神压向隐。
“不小了,能喝。但他未成年,就算了吧。”隐把绮鳞再往后推推,自己靠上来和星海并排。
“行,可以 。”蓝头发把杯往前一举。“那就,欢迎我们远道而来的朋友。”
然后他自己先仰头一杯干尽,再把玻璃杯一翻转向下——一滴不剩。
隐举起杯子,也一口一口喝完,可等他还没把杯子放下,另一杯崭新的就被送到眼前,往他面前怼,强迫他赶紧接下。
“哟!小哥,可以喝的,那我这杯也必须来!见面有缘,我先干!”
隐接下,再次喝完一杯,一回头,换个方向就又凑上来一只杯子……
一圈人逗趣一般,人人急着参一手,生怕轮到自己之前就把人喝倒,就更是争先恐后,星海挡了几次,也不见起效,直到隐手里的杯子一歪,人一倒,闭上眼睛满脸通红不省人事。
“……”星海把他扶正换了个位置,看向面前满眼冒光兴致勃勃的一圈人,叹了口气。“满意了吧?人喝没了……”
“……”大家不说话,把目光移向旁边的绮鳞。
“……这个未成年,真的未成年。”星海再次强调。
“嘁!星海啊,是真的太久没见了,这种场合’未成年’也拿出来说事……”绿头发的捏着杯子靠上桌子,目光碾磨打量着什么,悠悠地问,“他们跟你什么关系啊?这么护?护什么护?这才几年你不至于就当爹了吧?哈哈,别人可能不清楚,但说不定你还没他们大呢……”
“既然不能喝了,就给客人安排房间休息。”蓝头发的抢了话头,满脸冷漠提出建议。看着众人目瞪口呆的没有强烈反对,就叫来服务生。“去开个房间吧,那个未成年的小朋友,一起去?”
绮鳞不动作,看着星海。
“一起去吧……”星海拍拍他的肩。“照顾下隐。”
然后他站起来,把人送到门口交给带路的服务生。
自此,清场,前奏完毕,进入狂欢。
蓝头发的理了理自己自己贴着耳朵整整齐齐的头发,摆正自己的领口衣袖,在众人的静置等待里,悠悠倒下两杯酒,整个房间回荡他瓶杯碰撞的“哐当哐当”声。最后蓝头发抬起手臂,把一只杯子递到星海手里。
“敬我们久别重逢的朋友。”他举杯,面向所有人,一口干尽。全桌人默契拿起自己面前的,跟了一杯。
“敬我们曾经的星海。”他再次满上,再次干尽,全桌人再次跟随。
“敬我们的叛徒。”他快速干完三整杯,狠狠叹了口气说,“你还活着令我真的很惊讶。”
所有人跟着三杯干尽,玻璃杯参差不齐地放回桌面,响起“叮叮砰砰”一阵响,随后就是安静,窒息的安静,像一口巨钟的回响,漫长沉重,像茧一般把人死死缠绕。
星海摩挲着自己手中的杯子,所有人的三杯干完没给任何反应时间,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但他知道这是默契,曾经自己也在其中的。他摩挲着杯壁,指尖微微发冷,整个房间霎时充满强有力的场,让人身体沉重,让人想屈服,想随着跪下,趴倒。他吸口气,闭眼把杯子端起来,慢慢喝完一整杯,抬眼再次看向围绕他的一圈人,每双眼睛都像一架天平的两端,盯着他,审视着他,掂量着他,不放过他一丝一毫一个微表情,等待着往天平上加砝码,再得出最后结论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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