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原来不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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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野云的表情更凶了,玩闹似的掐了掐徐易的后颈肉,“你胡说什么,至不至于。”
徐易喜欢今天婚宴上的主角,喜欢徐易的丘野云一直知道。
徐易跟个没生气的木头似的,躲也不躲,只带着鼻音哼了声,“疼。”
徐易没少爷命,一身少爷病,痛觉明显,这声倒不是撒娇。
不知分寸二字怎么写的丘野云却立马撒了手,掌心温和地覆在对方泛红的颈骨上,轻轻地揉。
徐易整理好了自己的形容,来到婚宴前厅,与周天宇颇为正式的道别。
“天宇哥,多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关照。”
“突然这么客气干什么。”
礼节性拥抱的两人随之分开,周天宇在徐易的肩头拍了拍,“多吃点饭,看你瘦的。”
徐易只是微笑,没有应好,“祝你永远幸福。”
尽管这幸福与他无关。
暗候在一旁的丘野云在徐易离场时,再度跟了上来。
宾客们在走廊里鱼贯进出,丘野云与人潮中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徐易,如一道执拗的影子。
徐易的“影子”说话了。
“你怎么不回我消息呢?”
徐易站在公交站台前等公交,望着上空的太阳。
他睫毛长,眯着眼看日光时,被眼睫切割的光线会虚化,满眼都是细碎晕光的斑斓,徐易小时候总喜欢这样打发时间。
丘野云像小时候那样,打断了他的神游。
“跟你说话呢,躲我一年,你够可以的徐易。”
徐易有些奇怪道:“我为什么要躲你?”
一年前周天宇与交往的女友定下婚约,爱慕着这位邻家大哥的徐易失魂落魄,丘野云主动站出来表示,要不要跟他在一起。
当时的丘野云态度洒脱不羁,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用了多大的勇气,内心腹稿过多少遍的台词,才将酝酿多年的告白说给心上人听。
告白不出他意外的以失败告终。
相识这么多年,徐易的眼神从未在他身上多放过一秒,丘野云自信自傲,但不自作多情。
此时徐易这不知是真不知还是装糊涂的反问,将双方一年来的断交风轻云淡地拨了回去。
徐易等的公交车到站,身后的“影子”跟着他上了车。
丘野云理直气壮,“我身上没零钱,你帮我投币。”
徐易将公交卡直接放到了丘野云的手里,一副本大爷赏给你了的样子。
丘野云在徐易握过的公交卡上摩擦了片刻,将卡片又还到了徐易的兜里。
徐易仿佛从世间孤立了出去,静默地望着车窗外掠过的事物,他的苍白被玻璃窗倒影,丘野云不由的在徐易的胳膊上碰了一下,好似只有这样才能确定近前的人没有与窗上的影子一样变得透明。
徐易搬了家,已经不在他们曾共同居住的那片小区了。
徐易走进住所附近的小巷前,忍不住冲影子开口,“你还有事吗?”
丘野云总是能把一些无理的话说得理直气壮,“我去你家做客。”
徐易正要开口,平静的面色忽然像被揉皱的相片似的扭曲了起来。
他几欲干呕,捂着肚子,蹲在路边抖成了一片即将随风凋零的枯叶。
丘野云心疼得把不能喝酒还硬逞强的徐易又数落了一遍。
丘野云这下更有理由了,照顾喝醉酒的朋友不是天经地义吗?
可是徐易并不是喝多了。
徐易动作隐秘的从兜里的药盒里抠出两片止疼药,放嘴里嚼碎,干巴巴地吞了下去。
他不让人搀碰,垂着头似乎要将自己种进土中。
“丘哥,我想自己静静。”
徐易的声音发哑,语调又平平的,叫他哥也不显得亲昵。徐易称呼周天宇时叫的是名,跟他只有姓。
丘野云有许多话想同徐易说,聊聊生活,聊聊近况,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都是想徐易的心事。
可徐易明显不想同他说什么。
不过丘野云能分辨出,这种不想并非来自对他的厌烦,而是徐易的身心现状过于糟糕。
活得率性肆意的丘野云,不会照顾人,也说不出关心的话,想伸手在徐易头上摸一摸,又遭到了驱逐,索性收了声音静立在一旁。
如果周天宇在,肯定会温声询问徐易哪里不舒服,劝慰着休息,陪同其看病。
所以性格敏感缺爱的徐易会喜欢上体贴亲和的周天宇,总围在他身边乱转的丘野云不过是在讨人嫌。
半晌后,徐易抬起头,脸上那点血色全涌上眼眶了,他问丘野云,“有烟吗?”
丘野云皱眉,即使他没周天宇那么可靠,也不至于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给徐易递烟。
徐易显得有点失望,对制止他抽烟的丘野云小声嘀咕了句,“还是你教我抽的。”
丘野云表情复杂,“我那是十几岁时不懂事,逗你玩,就让你沾了那么一口,你还上瘾了?”在今天之前,丘野云并不知道徐易竟然抽烟,不然就徐易这种动辄咳个半死的情况,他第一个劝戒。
“我又没怪你,也确实不是因你才染上的恶习。”徐易微微抬头,弯眼笑,眼中盛着只有他自己看得到的斑斓星光,“抽烟虽然对身体不好,但是为我解了不少忧。”
丘野云看着徐易的眼神有点陌生,“你原来不这样。”
徐易从小就是邻里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听话懂事,成绩优异,品行松竹般端正,那是镌刻在丘野云整个青春里的正向印象。而不是这般颓丧着烟酒两抓,一身病态的负面磁场。
徐易说他有很多忧。
其实他该有忧的。
他叫徐易,可他人生的二十年里从未容易过。
他在充斥着摔打争吵的原生家庭里生活了十四年,以上进懂事,谨小慎微讨好来的生存空间,最终还是终结在了父母的一纸离婚书下。
在婚姻中对峙了十几年的夫妻难得默契,都默契的不想要徐易这个乖巧的拖油瓶。
明明苦日纠葛的是他们,却将孩子视作婚姻的捆绑,急于摆脱旧日不幸的见证。
徐易父母离婚两年后各自再婚,各自美满,于是徐易像个滞销的货物一样,被他的父母搁置在了他们曾经的家里。好像眼不见就能粉饰太平一切。
直到读寄宿高中的徐易,在十八岁不再被法律照顾的前夕,回家时发现这份曾经的夫妻共同财产,已经在双方共识的情况下被变卖了出去。
问题不大,毕竟徐易早就没家了。
问题也有,徐易发现自己生病了。
靠自己勤工俭学读上大学的徐易在租屋里,分别致电给了他的父母。
他病了,治病需要钱。
他没钱,他才卖了增值房产的父母嘴上说着他们也没钱。
没什么关系,反正徐易也不想治了。
丘野云在徐易因为久蹲起身踉跄时,上前一步将他扶了起来。
在徐易跟前支棱不起来气势的丘野云敛下眉眼,不懂温柔的混小子尽量温和着语气,“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跟我说说。”
徐易真的像要跟丘野云谈心似的,叹声,“其实我一直都不快乐。”
他像是自我调节过来般,又语气积极道:“不过好在这样的日子总算要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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