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希望我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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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要延长他的痛苦,刀刃割破表层的皮肤,还没有深入到动脉,死亡不动声色地步步紧逼,仿佛近在咫尺。
黎荔枝冰凉纤细的手指握住他的脖颈,低声在他耳边说,“你妹妹也是在快死的时候知道真相,她的表情就和你现在一模一样。我以为我不会再看见这么漂亮的表情了,谢谢你呀,你们长得真像。”
“我让人砍了她的左手,在她崩溃尖叫的时候跑过去挡在了她的前面。她浑身是血,一直在对我说谢谢。她以为是我救了她,她觉得把心脏给我是在报答我。”
“她说希望我长命百岁。”
程北眼睛红得像是要淌血,牙齿磕碰,从肩膀到膝盖都在剧烈颤抖,“别说了!你杀了我,你杀了我你别说了!”
黎荔枝抚摸过他冷汗涔涔的侧脸,讥讽地笑着,“你妹妹亲口说的话,你怎么不想听了?”
“她说我是对她最好的人。她说我是最重要的人,比你还重要。她死前不会想到你的,她只会在想我。”
程北咬紧了嘴唇,死死睁着赤红的眼睛,正准备把脖颈往刀刃上撞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枪响。
黎荔枝的身体向后一倒,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的身后,程北听到周熠的脚步和声音急匆匆地从后面传来,“有没有事?你有没有事?”
……
雄伟的废墟摧枯拉朽地燃烧着。
雨停了。现实的世界像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幻觉。程北脖颈缠着白色的纱布,周熠背着他上了车。
隐隐的疼痛和模糊的晕眩感一起如同潮水般上涨到意识深处。周熠轻轻揽着他的后背,“靠着我睡一会儿吧。”程北的视线始终没有聚焦,慢慢点了点头。
他闭上了眼睛,在汽车里做了一个颠簸的梦。
梦里程欣怯生生地目送他骑着自行车飞快远去的背影,只有骑车的人才感觉到了盛大如风的自由,被远远丢在后边的人攥着肩膀底下的书包带子,在没人听到的地方小声地喊他“哥哥”,没有回音,几百次几千次几万次的呼喊,全都没有回音。
现在呢。现在你能感觉到自由了吗?现在你终于会自由了吧。
灿烂的光落在眼皮,程北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周熠正在忙着收拾行李,站起身看向他,“醒了?”
程北点点头。周熠走过来,从床头拿起一个小盒子,“里边是欣欣的骨灰,”他说,“只有心脏。”
“谢谢……”程北接过来,没有勇气打开,又放到了床边。
他望着周熠,“一切都结束了吗?”
“结束了。”周熠习惯性地想要掏烟盒,却摸了个空,他垂下手坐到床边,“困在地下室的孩子都救了出来。剩下的事情是徐令番在和他们那边的政府交涉……反正没有我们的事了。”
俩人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周熠才问,“我们去哪里呢?”
地面是打包好的几个行李袋,周熠做这些搬家的事已经轻车熟路得心应手。可从前每一次他们都有目的地,现在却迷茫的像是两个偷渡的难民。
“你想回家吗?”
他问程北,得到了声音很轻却斩钉截铁的,“不。”
“行,那就不回了。”周熠的态度像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和程北分道扬镳,他低着头说,“那我们再换个地方……现在也不需要赚那么多钱了,不用再……再做那些生意。”
程北说:“好。”
“行,那我,我订明天的车票。”他动作有些笨拙地拿出手机,没有忽略程北停留在他身上的月光一样的目光。“你想去哪里?四川,湖南,浙江,广东……”
“你决定吧,”程北侧过头,把脸埋进他的肩膀,“去哪都行。”
他疲惫的声音从周熠的肩膀闷闷地传出,“我和你,带着欣欣的骨灰,去哪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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