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往前看才行”

-----正文-----

第二天他有点起不来，不过赶在迟到前和大地碰了头。他一边吃着大地给他带的早点一边听他絮絮叨叨，说今天的排球友情赛准备怎样怎样。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的愧疚之情一直延续到了现在，他今天看着大地觉得特别和善可爱。

“大地。”

“嗯？”

“没什么。”

“是不是这点不够？待会到了学校我把中午的便当先打开给你吃。”

“够了够了。”

菅原一边往下咽一边一个劲儿点头，打算课间去找田中和西谷问问游戏的技巧和基本常识。

“好稀奇，菅原前辈也在玩吗？直接让队长教你不是更快？”田中把果汁盒吸得丝丝的响，朝走廊另一边大地的教室望了一眼，“不过他的套路太保守啦，确实没什么意思，问我是问对人了。”

“问我问我！我的套装无人能敌。田中你打得也不怎么样嘛。”

西谷从背后往田中身上扑，两个人差点摔倒，吵吵嚷嚷的都不服气。

“你们的理解都给我说一下吧，再麻烦你们讲一下大地平时是怎么设计的，我结合起来参考。”

菅原掏出来一个笔记本，摆出记录的姿势看着他俩。

“也不至于这么正式...看起来像是赛前分析。”

“哈哈哈哈怎么尖子生玩游戏也这样啊。”

折腾了几个课间，田中和西谷简直乐此不疲，平时少有机会能有人愿意听自己大讲特讲游戏心得，现在逮着菅原恨不得倾囊相授。

他担心凑在一起的次数太多被大地察觉到不对劲，也不想再耽误他俩的时间，所以匆匆结束了这次的临时补课。

“有什么不懂的再问我们，这个嘛，还是得自己亲手尝试了才能融会贯通。”

菅原道过谢，把笔记本放进包里，打算晚上打游戏时参考着看看。上面写下了很多东西，因为他俩思维跳跃想到哪儿是哪儿，所以记下来的也一个东拼西凑的大杂烩。

他有些头疼，不过得益于他们毫不吝啬的猛烈灌输，他对世界背景、游戏常识和基本机制都有了些了解，也知道了一些容易出错和走弯路的地方。

晚上回去之后他就开始了“修复工作”，玩了没多久他就见识到了田中说的游戏一大特色——有很多二选一的抉择。每一个决定引向的发展方向都不同，有的完全是两个对立面，但是在最终结局出现之前，每一个环节都看不出来对错。

因为想要复刻大地走的路，起先他有些害怕出错，总是惦记着不行就马上读档重来，越是这样想，他在面对决定和风险的时候就越是担心，每一次选择之后都会反思。

“这里是不是不该接受他的礼物...我重新读档吧。”

“这里走小路的奖励要好一些，但是大地的话可能更加愿意走稳当的大路。要重来吗...”

“那个加成手套没得到，好可惜...剧情里提到过几次，可能会对后面产生影响，读档算了。”

等他玩到手指开始发酸的时候，进度还停留在最开始的地方，他终于意识到了对读档的依赖心是多么严重地拖住了他的脚步，他老是想着一有不对就马上回头，把大地的存档当做了最后的安全屋，结果一步也走不出去。

这个存档固然是目前最好的状态，但是不往前走怎么知道之后会如何。以存档为原点，探索的勇气为半径，画出来的始终只有一个被限制的圆。

他得往前看才行。

再次遇到分岔路，他翻着白天做的笔记小心谨慎地对照，把看过的剧情细节都回忆一下，斟酌而果断地做出选择，然后一路往前，不再一直记挂和纠结决定的对错。

遇到战斗时也有了后顾之忧，放任骑士在战斗中失利那之前走过来的路都白费。他忍着慌张拼命回想西谷教他的操作方法，一边躲闪一边发动攻击，敌方的血量慢慢悠悠地下滑，最后竟然也打了下来。

看到魔物逃散后留下的奖励，他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后知后觉背上全是汗水。他突然不再害怕，也有了冲上去的勇气。

他认真的把今天的记录存上档，睡觉去了。

他白天比平时更加用功，课上课间都在看书做题，排球训练之后麻利地做完整理工作拉着大地就往家里赶。

大地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风风火火，以为他是心血来潮想试试高效的学习方法，打算配合他也用功一把。不过晚上完成学习任务之后菅原一刻不留的就要回家，他怎么赖都留不住，只能跟着送他出门。

“菅，你这两天是不是有什么事在忙？”

大地盯着他扶着柜子穿鞋的背影很随意地问。

菅原正在往外走，听到之后顿了一下，解释的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又咽了下去，他伸手过去搭在大地的手腕上捏了捏，有些内疚地和他说：“是的，所以晚上回去之后时间不太够，不过周末就结束了。”

“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也要和我说，不要总是忍着，”大地把手贴在他的背上，轻轻推着示意他往前走，“难道我已经不是值得托付的主攻手了吗？”

菅原被他戏谑的声音逗乐了，心情松快了不少，和他说了三两句话就告别了。

经过了几场随堂测试和一次练习赛，时间忙忙碌碌很快就走到了周末，他们上午在家看书，下午去学校自主练习了几个小时，四点的时候就准备回家了。

经过这几天的摸索和专研，虽然没能完全重演大地的成果但是当前的状况也不算太差，菅原在庆幸之余又难免感到忐忑和担忧。

路上没有了存档的催促，他们终于能像往常一样一边聊天一边散步回家，大地惦记着今天能拿到他的游戏机，所以尽管一路上都按耐着轻快的心情仍有些脚步发飘，反而是菅原一直磨磨蹭蹭，东看一下西看一下，遇到路边的猫猫狗狗就要去逗，看见绿灯还有十几秒也硬要等下一个。

大地心里又雀跃又急迫，但还是耐着性子陪着他，趁没有路人的时候偷偷牵他的手。

菅原觉得愧疚翻腾到了极点，捏着大地的手指把他拉住站在原地，他张开嘴又闭上，深吸一口气之后向大地坦白。

“我玩了大地的游戏机，”他心虚地去看大地的表情，监守自盗的事实让他觉得格外不好意思，“之前晚上睡不着就玩了一下，然后忘记了要先存档，结果遇到战斗，把游戏玩乱了。”

大地愣了好一会儿，没有菅原预料中的震怒或者强装冷静，他看上去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菅原也会玩游戏而已。

“对不起，大地，”菅原垂着头，下定决心无论大地要怎样的赔偿都答应，“我已经努力还原记录了，但是支线很难走到完全一样，武器和物品种类也太多了，我凑不起来。”

“原来你这几天急急忙忙的是在弄这个？”大地恍然大悟，感到无比惊奇，“挺让我刮目相看的，菅，你还能玩到这个程度。短短几天武器加成也弄懂了？真不愧是你。”

“你生气骂我也可以，是我做错了，我不该擅自动你的游戏。”

大地拍拍菅原的肩膀，让他动起来，他俩沿着人行道慢悠悠的往家走。他偷偷观察菅原的脸发现他确实很认真的在低落，他把手贴在菅原的后脖颈上，捏住他后脑勺下的用力穴位按了两下，菅原吃痛叫了起来，终于抬头看向了他。

“我没生气，我真的没生气，”大地朝他耸耸肩膀，向他解释，“游戏机本来就是给你玩的，你要是觉得好玩那当然更好。”

“可是我把大地的存档弄丢了。”

“我的存档并不是为了保留每次最新的进度那样去存的，就算玩崩掉一两个也无所谓。”

“什么？那存档库里存的是什么？”

菅原诧异地瞪大眼睛，觉得好不容易弄懂的规则又变得‌‎‍‍‎奇‎‍‍‌幻‎‍而不科学。

“那只是一个记录，记录我在某次需要“分路”的时候选择了哪条路。不管状况如何我都是会一直走下去的，存档只是用来点开看看当时的选项，回想自己那时做下的是怎样的决定，有没有藏着什么伏笔，对之后的剧情又造成了什么影响。”

“大地没有读过档吗？你没有重来过？”

“没有。这是我的个人习惯，可能和大部分人不一样，”大地看了看他，又转头看着前面的路，语气甚是认真，“大家都喜欢在状态最好或者面临选择的时候存档，好在失误的时候能及时返回去，这和吃后悔药有什么区别呢，不是在利用系统作弊吗？冒险就只有从始到终的一次，哪里还有能回头去重新开始的机会。”

大地说完了又觉得自己把一个游戏说得这样深奥崇高，显得有些假正经，他冲菅原笑了笑，想逗他开心一点，“还好菅只是掉了些装备，影山上次可是差点把游戏都卸载了。”

菅原终于跟着笑了起来，始终埋在心里压得他心慌意乱的不安情绪随着笑声淡去，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了一些更为畅快和充满希望的感情，感受到了未知的未来所蕴含的吸引力。

他拽着大地的手，长长地吐气呼气，觉得身体里有无穷的力量和愿意去挑战一切的勇气。往前看多好呀，时间推着人往前走，不停地回头怎么可以呢。

“大地。”

“嗯？”

“以后我们也要一起走。”

他们并肩在街道上迈着同样节奏的步子，制服袖口底下的手时不时的碰在一起，太阳倾斜在西南方，他们的影子跳动着很在身后。

“好，菅想去哪儿我都和你一起。”

“去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也可以吗？大地会担心走上陌生的路吗？”

菅原注视着路的前方，把自己最近的顾虑偷换成一个具象的问题，他也不清楚想从大地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但是大地却让他一下就平心定气起来。

“没有去过的地方也可以和菅一起去，我们一起看着地图找路就好了。我们一起把它从陌生走到熟悉。”

他看起来格外真诚，语气像是在闲聊逗趣，但是神情慎重得不像是在开玩笑，而像是在保证和许诺什么。

“往前走就行，菅，没有什么好顾虑的。读档不是想要停滞不前，是为了更坚定地往前走。”

被说中心情的菅原恼羞成怒，朝大地的肚子上捶了一拳，在他吃痛站住的时候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起来。

“那就这样说好了。你要是中途跑掉游戏机就不还你了。”

“说好了！游戏机快还我！”

大地笑了起来，拔腿向他的背影跑去，脚步声沉沉，夹杂着两个人激烈的心跳。

他们当然会一直走下去，去把所有的苦痛与少年义气、眼泪和畅意欢颜都尝一遍，去体会成长和失去，去认识世界，去体会爱。

等到将来他们回首往事，忆及在某次岔路口做出的决定时，便会意识到，他们始终如初地保持着同样的信念与热枕，一意向前，一贯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