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的目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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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容玉霄自床上醒来,一言不发地打理好自己,又将那已被捡到桌上的素钗插入发中,才终于有空扯扯嘴角,提起一个笑,理会杭玦。
这人倒也不急,自己捏着盏茶静静看着他转来转去,很是兴味。
“有什么地方不妥吗?”他寻不见镜子,只得走到杭玦面前,双手摊开,任其打量。
杭玦仔仔细细看了,指指自己衣领,“这儿斜得太过了,已围住脖子。”
闻言,容玉霄将其往下扯了扯。
“还是太左。”他放下茶盏,认真看着。容玉霄又调了调。
“不对,又右了。”
小鸟儿好脾气地掖回去一些,结果还是差强人意,杭玦摇摇头,说:“还是我帮你吧。”
说完便站起来帮他。其实只是一扯一掖的事情,神情却极认真,容玉霄静静望着他鼻峰,杭玦抬头便撞进容玉霄眼中,不由一怔。
容玉霄却别开目光,抢白道:“没什么。”
天策松开手,眉目似浸入蜜糖,露出极温柔的一个笑容,“那便没什么吧。这样就好了。”他拍拍容玉霄衣领,总觉得缺了什么,看到腰间空空荡荡,才恍然道:“若是我带了玉便好了,系在腰间才衬你。”
“玉带着随便动动就掉了,还是算了。”
“那络子呢?”他环住小鸟儿的腰,将下巴搁在肩膀上,两人胸膛相贴,杭玦只听到原本缓慢的心跳,突然咚咚咚擂鼓似的熨在他怀中,语气不由更柔和了些,“给你找些南红珠子串上,动起来虽没有环佩流水般的声音好听,但也像片拈下来的霞蔚。”
“你不是做过了么?”容玉霄顿了顿,半是喟叹半是怀念道,“过去那条青绿色的被我放在浩气盟中,忘带来了。”
“那叫青帝布泽丝。”
“其实也就是青的丝线蓝的丝线缠在一块,师兄咬文嚼字给你编了这名字,还诓走一两钱。”嘴上虽抱怨,但贴着的心仍在欢欣而又激动地跳跃。
“后来你不是要回来了。”杭玦拨开他发丝,在侧脸上蹭了蹭,倒是很温情的,“那师兄为了买押题还多出五十文。”
而且那时候容玉霄分明很喜欢,也舍不得戴,只把它藏在琴匣里,每日抱着跑来跑去。
他忍不住去吻容玉霄嘴角,可惜天不作美,嘴唇将要碰到时,门笃笃响起。容玉霄立刻躲开,自他怀中游出,极熟稔地扮上他那和蔼可亲的面具,走去打开房门。
杭玦自然只得从旁边抄了个斗笠翻出去,躺在屋檐上懒洋洋看着那一片苍白的灿烂天空。
容玉霄却又不着急开门了。他立在门前片刻,这短短迟疑中,他想的却无关门后的一切。少了个人而已,房中却空了这么多。这念头浅浅滑过他脑海,似鸿鸟飞掠湖面,皱痕转瞬即无。
门很快打开,派去监视师妹的天权坛属下已经得到结果,他将人请进来,属下站定后便直言:“我昨晚于龙门客栈乔装,已打探到宁霜秋与一万花弟子同住,两人同进同出,亲密非比寻常。但那万花弟子师承七圣何人却未探听到,不知是否与恶人谷有关。”
“无妨。”容玉霄点点头,温言道,“时间紧迫,能打听到这些已不容易,辛苦你了。”
“那万花弟子只是陪我那师妹胡闹的好心人罢了。她们虽未加入两方,但宁霜秋身份重要,武功又是长歌这一辈中的佼佼者,如今这节点出现在此处相当可疑,我怕她出手,局势便不明朗了。”他将自己私心化作公事,真实目的其实只是杭玦现身,宁霜秋闻风而动,他心中一直不安。而属下听了他这一番冠冕堂皇,已露出信服神情,容玉霄又问:“之后劳烦你继续看顾。不过,龙门客栈中还有何消息?”
属下思索片刻,慎重道:“文华使言重,属下定当尽心。不过这龙门客栈中虽一切如常,却有一事最为沸沸扬扬。听闻一月前,天子张榜找寻安禄山之乱中遗失的内库宝物,寻到者可封朝散郎。”
“哦?八郎之首,好大的手笔。”容玉霄感叹,眉头轻轻一蹙,似嗅到其中不同寻常的气味,又问:“什么宝物。如此重要?”
“是开明玉。”
海内西经记载,开明兽北有视肉、不死树,东有五巫制不死药,这玉冠了开明之名,显然也与不死有关。
容玉霄只觉线索纷乱,宁霜秋、杭玦、开明玉,在这大战前夕渐次登场,他不禁自问,他所谋求浩气盟攻下恶人一事,是否还能成。只见他苦笑一声,面上仍是风度翩翩,进退之间令人如沐春风,甚至还能自嘲般说道:“方才我还说大方,现在只觉得积财吝赏了。”
食指一拨,那被揭开的屋檐又轻巧盖了回去,杭玦屈膝坐在房顶,斗笠被风沙吹得一掀儿一掀儿。他随手摁住,心中想小鸟儿真是长大了,比以前能忍许多。
他纵身跃下,摸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容玉霄在房中听到瓦片响动,眉梢一动, 转而问:“开明玉在何处有消息吗?”
属下亦知情识趣,没问是何人离开,“没有。但寻宝之人皆聚集在龙门……”
“那就是在这里了。”容玉霄又问,“可曾有传闻说这开明玉珍贵在何处?”
“有,但……”
“但太过虚无缥缈,不可相信?”他微微一笑,柔声道,“也说说吧,无非是活死人肉白骨,昔年乌蒙贵不也能制出毒尸,倒不算全然编造。”
属下抱拳道:“文华使明鉴,江湖盲流所传确实为此效用。我们要寻这开明玉吗?”
“不了。”容玉霄却道,“宝物虽好,却来得不是时候。眼下当务之急是攻下飞沙关,长驱昆仑,将恶人围困恶人谷中,涤荡江湖。”
“况且我们不争,总有人去争。等大战开启,再去找来也不迟。不……或许也不必找了……”他喃喃道。
属下却忽然道:“谁?”
只见窗棂上传来一阵木头吱呀,一只穿着小马甲的松鼠灵巧地爬了上来,大尾巴摇来摇去,颇为神气地看着他们。
容玉霄不由失笑:“无妨,你先离开吧。有客来访罢了。”
这小东西正是万花弟子们素日里最喜欢豢养的模样,他走去对着松鼠伸出手掌,它便顺着掌心一路窜到肩膀,叽叽喳喳说了好长一段话,容玉霄虽一句未懂,瞧着它那焦急的模样,不由笑着蹭了蹭小松鼠下巴,“别急,你是不是带了什么东西?”
只见小松鼠从嘴里掏了半晌,先掏出一枚桃花,又急碌碌地塞回去,再掏出一枚松子,倒没管它,任它落到衣服上,容玉霄只得将它捏走了,放到它面前,找了半晌,松鼠总算掏出半个指节大小的纸条,扔到容玉霄手心,又宝贝地将自己的松子塞了回去。
人类却不急着看纸条上的内容,只点了点它额头,笑眯眯道:“辛苦你了。”
松鼠只冲他挥挥手,显然对这有礼貌的人颇有好感,自己一个飞跃便回到窗沿,又吭哧吭哧辛苦跑了回去。
容玉霄展开纸条,眉头渐渐拧紧:没想到,自己还未前去,请帖却先送来了。宁霜秋决计写不出如此秀丽的字迹,只能是那万花弟子所撰。
内容也出乎他意料,容玉霄读了两遍后,突然哈一声,渐渐笑开了。
天边正是云卷云舒,偶有微风掠过,浅浅黄沙,亦无损天空宽朗。
“哎。”宁霜秋趴在桌上,重重叹了口气,让正与松鼠玩的苍拂剑瞧了,不由一笑,打趣道:“你到底想你师兄来,还是不来?”
那小松鼠高抬双手,见她不放下松子,急得在桌上起跳,宁霜秋拨拨它尾巴,也毫无察觉,小小爪子仍努力张大。
“那还是来吧。我这师兄看起来无恶不作,其实笨得要命,他不来,我怕他把自己卖了也不知道。”
苍拂剑笑个不停,“话不能这么说,你师兄只是念旧,怎么被你编排成这样。”纤纤玉指在松鼠上方晃来晃去,引得小松鼠一顿左摇右摆后才按至桌面,赦下那枚松子。
“这年头,念旧的人哪个不傻?”
“照你这么说,我也是傻子?”
宁霜秋直起身子,没好气地戳了戳她小臂,“你本来就是傻子。”
“加上我,岂不是有两个傻子?”只闻一声说笑,接着,容玉霄便推门而入,拥着抹浅笑,面色却瞧着比昨日好了不少,竟颇有春风满面之感。
宁霜秋撇撇嘴,惹得苍拂剑边笑边去捏她脸颊,许是容玉霄着实不像个好人,本惬意玩耍的松鼠也噌噌躲到万花宽袖中。
可苍拂剑却仍笑意盈盈,甚至在他面前静静放下一盏茶:“那这下可不能互相骗了。”
“不然傻子骗傻子,真被骗的就成了大傻子。”容玉霄手指点点杯沿,他特意换了常服前来,长歌弟子惯穿的浅绿色在他身上如春水般鲜嫩,叫人生不出一丝嫌恶。
宁霜秋却不吃她师兄这套,只道:“我下去催催饭,快饿死我了。”
“饭菜总会送来的,别急。这次不许临阵脱逃。”苍拂剑握住她手,将她拉入座中,又道:“其实请容总使前来,是想说明一物。”
“我见浩气盟人昨日在龙门客栈中打探,想必你也知道我们来此是为寻开明玉。”苍拂剑娓娓道来,她生得并不美,却有让人听她说话的魔力,这力量比美丽还可怕,容玉霄已不由重视起她,“其实我们早已探到开明玉在何处,只是不便取,且需要你的帮忙。”
“哦?”容玉霄转眸看向宁霜秋,打趣道:“这是先下手拦我?”
“我说的是你不要拦我。”小师妹又莫名生气,冲道,“这句话仍然有效。”
苍拂剑摸了摸她发尾,当做抚慰。二人看起来早已生米煮成熟饭,相互之间非一般的熟稔,容玉霄眼尾一挑,似瞧见自家猫儿在外和野猫蹭来蹭去,一分震惊二分欣慰三分担忧四分欲言又止齐齐涌上。
宁霜秋哪里不知道他想法,《歌中杂记》(又名《全唐八卦长歌门精校版》)可是长歌弟子人手一本的精品读物,冷冷道:“不许偷偷写成稿子飞鸽回门内。”
“自然不是我写,我又不知道你那好事详中。只是不知苍医生是否有意供稿?”容玉霄压低声音,笑道,“此刊物不接受外人供稿,但我可以代为提交,稿酬你八我二如何?”
苍拂剑也不问他如何知道自己名字,只道:“这要看小秋同不同意。”又将容玉霄故意扯远的话题拽了回来,“而我想和文华使所谈之事,是开明玉就在龙门。”
“这么多人汇集于龙门,自然是在龙门。”她们俩先前话里有话,他特意不多问,就是为了掩耳盗铃。此刻被骤然点出,心中咯噔一声,隐隐有了不祥预感,面上却刻意摆出兴趣缺缺的模样,“只是阵营之战将开,找宝玉别弄丢性命才好。”
“看来浩气盟无意于此玉?”
容玉霄定定看着她,双眸终究沉了下来,“自然无意。当下浩气盟的首要任务乃是攻下昆仑,肃清江湖恶首。”
他极力否认,只不过为了那最有可能的可能。开明玉现世,死人复活,而宁霜秋暧昧不清的警告和苍拂剑的邀约都指向那一个结果。
“这再好不过。”苍拂剑看着他将茶盏放下,细白手指蜷缩至一块,仍徐徐将答案钉到他心上,“开明玉就在恶人谷杭玦胸中,容总使这下一举两得,既能枭首恶人敌将,又能获得朝廷至宝。”
白日里怎么有雷声隆隆?
“不可能!”容玉霄想也不想,不论如何,先否认再说,“他是乌蒙贵的偶人,开明玉又怎么可能流落至南疆?”
刹那间,他方才言笑晏晏的样子尽散,只剩下寒铁似的敌意,尖锐地对着苍、宁二人“你们可调查清楚了?”
苍拂剑眉眼一弯,好脾气道:“他是乌蒙贵派向恶人谷的偶人不假。可南疆尸人躯体破烂腐败,好一些的皮肤也有异状,洛道僵尸呢则无意识。杭玦行动如常,躯体与常人无异,与人交谈自如,正是因为开明玉在他胸中,才能维持他肉体、精神的正常。”
“你说的虽然有道理,但终究只是推测。”容玉霄双目阖了阖,只心乱如麻,但满脑又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杭玦必须活着。他冷硬道,“我不帮你。”
“杭玦是恶人敌首,于公总是要死的。”苍拂剑口吻柔柔,“莫非容总使打算留他一命。”
浩气盟文华使,一手挑起浩气盟出兵恶人谷的毒寡妇,此刻却一丝传闻中的狠辣威严也无,只道:“他……他还不能死。”
却也说不出理由,只是觉得那人好不容易活过来,他还有许多话未说。一见到那人,也才发现自己原来早就倦了,搬弄权势并不和他兴趣,他从一开始就只是想和那人纵马江湖。怎么他自己还未做出抉择,就要被逼着承认答案。
他抬起头,盯着宁霜秋笃定道:“他还不能死。”
师妹却冷笑,“哦?你又要和当年一样?男人走了就哭一夜,接着大病三个月?”
“这次是六个月?还是干脆一病不起?”
她已是带了怒意,“我已同你说过,不要拦我。”
容玉霄张了张口,又低声道,“他必须先活着……至于之后,之后再说。我来原本也不是为了办公事的,早知如此,我也不会这样来。”
巧恰门外响起笃笃两声,宁霜秋闭上嘴,冷冷瞅着桌面,容玉霄更是失魂落魄,只剩下苍拂剑担起重任,招呼送菜的小二将卤牛肉、羊肉汤、四喜丸子、醋溜土豆丝等菜一一布置,又给诸位分好碗筷,最后无事发生般和稀泥道,“好了好了,吃饭要紧。灵柩论有言‘谷不入半日则气衰,一日则气少矣。’你们若要生气,也得有气来才行吧。”边说边掰开宁霜秋的手,往里塞了双筷子。
容玉霄不用她劝,自己拿起筷子夹了口四喜丸子尝尝,竟一点儿味道也无,同嚼蜡块似的,心道原来人没心思吃饭时,连饭也会没有味道。
而饭桌上却当啷作响,宁霜秋将碗碟夹得作响,被苍拂剑敲了一下脑袋后才捂着头委屈地食用。容玉霄抬眸看了看她两,终究还是一筷一筷,将饭吃了下去。
饭饱后,容玉霄便告辞了。
房内留下苍拂剑拥着宁霜秋,懒懒笑道,“你师兄还未长成大鸟儿呢。看着怪唬人的,今天仔细一瞧,倒是可怜又可爱的。”
宁霜秋长长沉默,似是叹了口气,却在屋内捕捉不到什么,“不然我也不会到此处来。”
“罢了,你们长歌弟子多,是能折腾。”她卷起少女发梢,“像我们这样不知道各自散落到何处的,连干这种事情都凑不齐人。”
她怀中小鸟沉默片刻,问到:“事情结束后,你要不要同我回长歌门?”
苍拂剑却懒懒一笑,和她说:“以后太远,先将眼下的事办完吧。”
“倒也是,现在看来,只能按照那人所说的方式去做了。”叹一口气,宁霜秋面上渐渐浮起一层忧色。
而几个时辰后的深夜梦中,容玉霄亦有同样的忧色。尽管原本大家在书院中时,都是很爱笑的。
他梦到往日在门中的师兄,最是风流的人物,喜欢拿野果子和小干货同他换作业来瞧。再见时,嘴角眉间却已留下愁容深深的纹路。
师兄问他:“你那相好怎么没同你一起来。”
“他……”
容玉霄只是张张嘴,师兄便了然道:“我都忘了,他是个天策。”
狼牙军入侵,天策府众将士血战守卫,确实是再好不过的理由,可杭玦的离开却不是因为这个。念头变换间,容玉霄又见到枫华谷那漩涡般的漫天红枫,枫叶飞舞,他便被越卷越深,仿佛要埋入那血涡最深处的刀山剑树、火坑油锅,一双双手在下面等着他,要将他拉去受无量业报。
来呀,来呀,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样?
不,还不是时候……
容玉霄猛地睁开眼,脑子仍未从梦中清醒,眸子就先静静盯上房中多出的那道人影——杭玦正往瓷瓶中插花。
那花也是红色的,和梦境映合着,颇不祥地躺在瓷瓶和掌中,似一抔血液,被他捏合摆放。
容玉霄脑子仍是钝钝的,只是想,原来他回来了。
恰好杭玦转身,正迎上他的目光。这恶人谷骁将立在花旁,黑发未束,鸦羽般披散在肩头,平添几分柔和,而声音亦在寂夜中变得低柔,“做噩梦了?”
容玉霄轻轻嗯一声,“你怎么回来了。”
“我本就是要回来的。”杭玦笑笑,“只是先前去忙了一些事。”
“那你不需要休息么?”他将被子拽紧了些,闭上眼本打算养神,可没一会儿,又睁开了,将目光黏在杭玦身躯。
“睡不着。”那人将花插好,便放在那不管了,同他专心说起话来,“以前也试过要睡。”
“可第二日恰好要拔营,据点中关了太多人,他们不愿意带俘虏,就全杀了。我在旁边数了一个晚上人头,一个、两个、三个,数到第三百四十七个仍是睡不着。”杭玦表情未变,口吻说不出的云淡风轻。
“我……不想听这个。”容玉霄将头往发丝中侧了侧,又问,“你在夜里见过有意思的事情吗?”
杭玦便要去点灯细说,却被他制止:“不,别点蜡烛,就这样说吧。”
于是闻得满鼻奇异难言的味道,药草和干涸的血味扑面而来。容玉霄眉间一松,看杭玦坐在地面上,胸膛靠在床缘,凤目微垂,似梧桐叶上滴下的春露。
“那便先和你说五毒教的故事,五毒弟子驭使蛊蛇的功夫并非一朝可成,不少人为了加强功夫,尊称蛊蛇一声蛇哥,还要抱着睡觉,没想到蛊虫炼制时出了岔子,蛇哥未完全为它所控,在那五毒弟子怀里盘了一晚上,准备活吞人时,却卡住了下巴,一人一蛇各自尖叫忙活了一晚上。又有那恶人纯阳弟子晚上忘记关门,被人抬到火锅里差点片了来吃,还有………”他低声说了许多,容玉霄看他嘴唇一张一合,其实并未听进去多少,只是求着心中的安稳。
偶尔,他也会发出嗯啊之声,给杭玦应答,那噩梦在心上捏出的褶皱在这细碎的声音中被抚平。不知过了多久,月光也犯了困,悄悄睡入云层之中,只留下淡淡余晖拂照。
杭玦亦停下。容玉霄半阖着眼,面容玉雕般精致,却因青丝散乱而显得易碎,杭玦拨拨他蝴蝶似的眼睫,果然被小鸟儿按住手掌。
他便趁机将十指交叉,脸颊依偎脸颊,同容玉霄再贴近不过,再依恋不过。
“困了,好鸟儿让我睡罢。”他说。
容玉霄抬一抬眼,眸子里因浓浓倦意而透出几分呆气,他复道,“困了?哈……你困了。”
他抿了抿唇,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动作,容玉霄边带着他往里挪移边说:“那你上来同我睡吧。”
杭玦便与他共枕,手掌直到天明都未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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