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般,皆为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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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帷幕垂落于眼前,暗红色的舞台缓缓升高,悬挂的长绳拉至两侧,当灯光投射而下时,台面上的场景一览无余。
细微的尘粒悬浮旋转,犹如无光而围绕恒星运行的天体,暗示着难以逃离的既定命运。
一道剪影自不知名之处破土而出,在隐蔽的角落成长,只有汲取过分的生命力才能感受到生存的快意。
无数场景一幕幕地重现,他是同龄人身边的旁观配角,是管控者手下的牵线木偶,是伪装乖巧听话的孩子,也是将剧本乱涂乱画的黑手。
那些配角兜兜转转,总是落得灰头土脸的模样,让他忽然想发笑。蓝言诤的手掌捏着他被撑出轮廓的脸颊,淡淡道:“在想什么?这时候也能走神。”
蓝之苓的脸被指腹按着,口中的勃动感更加明显,内壁甚至能感受到汩汩的脉流,下颌酸涨得受不住,他偏头躲开了那事物。
“想……以前的事。”
他如实答道,脸侧贴着深色挺立的硬物,两片唇瓣染上了顶端的透明前液,在月光下泛着湿漉且润泽的水光。
蓝言诤垂眼看那片水意,眸色越发幽暗,“多久以前?在写举报信之前?”
蓝之苓愣了愣,“爸爸知道是我?你从没提起过呢。”又歪头笑道:“搜集了很久的。”
“苓苓不也总藏起来吗,想法、心事,还有……人。”蓝言诤漫不经心地蹭他的唇,又深深插了进去。“公司、餐厅、车站……偷偷跟过我几次?”
蓝之苓本不想说,按在后颈的手却越发用力,透露出背后暗蕴的怒意。他的嘴角空不出任何间隙,只能用手比划出一个数。
“呵。”蓝言诤被气笑,“这么日理万机,还要兼顾学习,真是难为你了。”
“李箫画。”他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明显感受到手下的身体僵了僵,又继续道:“跟过几次?”
这次蓝之苓沉默得更久,但比耐心,他永远是输掉的那个,最后还是抬手比划出数。
他的手仿佛按下某个点燃怒火的开关,口腔中的硬物失控着,猛地抵到了底,喉间的硬物在无比剧烈地跳动,像喷薄在即的熔岩火山。
“唔唔!”窒息般的压迫让蓝之苓难受地摇头,忍不住推拒着蓝言诤的腹部,在表面挠出一道道暧昧的红痕,直到他在最后关头撤出了身体。
“咳咳……”新鲜而冰凉的空气涌进来,蓝之苓狼狈地喘息着,舌尖还发麻肿胀着:“咳、爸爸生气了,是因为那个人?”
“……”
蓝言诤没有否认。这个事实让蓝之苓的心底也生出一股蓬勃的怒气,“凭什么……”他突然伸手环住对方的脖颈,强硬地拉人俯下,“爸爸明明是我的。”
蓝之苓寻着呼吸的方向亲上去,跌跌撞撞地磕破了蓝言诤的唇。温热的血液顺着伤口涌出,将自己的唇染上浅淡的玫色,又滴落在雪色的颈项,蜿蜒出一枝红梅。
皎洁的月白与暗红交织、重叠、缠绕,形成了某种奇异的瑰丽,引诱着人一探究竟。
蓝之苓任性而放肆地咬着,将平时斟酌再三的顾虑全然抛之脑后,再也不想遵守什么规矩是非。他像只收集亮闪碎石的小雀,急切地想将心仪的宝贝据为己有,恨不得藏进只有豆丁大的毛绒肚皮之中。
“我们家不可以有其他人……”他叼着唇瓣,含糊不清道,“不要!苓苓不允许!”
蓝言诤几乎溺毙在这番热情而动人的吻中,却还能分出神清醒道,“没有其他人。”
“骗子!”蓝之苓又气愤地咬了一口,“爸爸不回家,也不理我,总是和她在一起,你们还去酒店……”
“那是工作。”蓝言诤皱了皱眉。
“你总是这么说!”蓝之苓听到熟悉无比的话,心火更上一层。“工作、工作、学习、学习……总是因为这些丢下我一个人,最后还要送我走。”
他一把扯掉脸上的长帕,圆眸不知何时已盈满摇摇欲坠的泪,忍不住抽泣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多陪陪我呢?爸爸是苓苓的家人啊。我们应该、应该永远在一起的。”
蓝言诤心头猛震,酸涩的痛意蔓延开来,半响才沙哑道:“没有要送你走。”
蓝之苓定定地看着他,泪珠砸落在胸前的血迹上:“你明明就想过。”
“那是因为,你当时还没有成年,我只是暂时让你离家,直到……”等蓝之苓对他失去依赖。
“谎言。”蓝之苓冷冷道,“你不是找到了我的父母吗?变更手续、户口、财产、护照、留学……这些都是假的吗?”
蓝言诤猝然眯起眼,目光如锋:“谁给你看的?李箫画?”
“你们都要结婚了,她当然知道。”
当记忆中残缺的阴影补齐,蓝言诤终于知道问题所在,将前后因果串联通顺。
“……她在骗你。”他闭了闭眼,“她父亲找我协助处理离婚案,作为交换,会安排好你之后的就读事宜。”
“那为什么……”蓝之苓愣了愣,想到那个人主动与跟踪她的自己见面,还看似友善地给他看了分户的证明文件,让他早点收拾。
“她……是与我同届的法律系同学,姿容出众,成绩优异。”
蓝言诤回忆起那个光彩照人的身影,走在哪里都极为耀眼夺目,与他沉默行事的作风大相径庭。
“聪明的人不会甘于平淡,她享受爱情,从不会为任何一人驻足,总在热情过后抽身离去。”
蓝言诤平静叙述着自己对那个人的印象,“我们再遇时,她已经处于第三段婚姻的结尾。现在看来,我是第四个目标。”
“为什么?”蓝之苓不理解她的动机,本以为两人瞒着他相处已久,准备组建家庭,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也许。”蓝言诤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因为她看见了你。”
热衷于将感情玩弄于股掌的人,当她看见另一个相似却不相同的同类时,大概率会产生好奇、探究和胜负欲,接着插手其中,最后身陷泥潭无法自拔。
“她是怎么死的?”蓝言诤问出了积攒已久的问题。
蓝之苓神色渐渐冷下来,重演了无数遍的场景在脑海浮现:“她带我去见亲生母亲——也就是出狱后的福利院“妈妈”,让我们……好好交流。”
蓝之苓设想过自己亲生父母的身份,贫穷的、富裕的、生疏的,或是激动的,都是些穷极无聊时的想象。
他从未料到,母亲竟是这个折磨他十年的女人,只是因为憎恶出轨的男方,便将无法处理的儿子困在福利院,不承认,也不肯放手。
不似当初在福利院那般颐气指使,女人躺在临终关怀医院的病床上,皮肤干黄粗糙,身体骨瘦如柴,好似具可怖的骷髅。
她看见了蓝之苓的脸,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声音单调而刺耳:“我早就说过,你跑不掉,跑不掉……我们是一样的,我得不到他的爱,你也不配被任何人爱……”
女人一把掐住他的胳膊,毛刺的指甲陷在他的皮肤之中,她瞪着因病突出的眼球道:“我现在的样子,就是你的未来。”
霎那间,浓重的恐惧顺着蓝之苓的背脊爬到他的肩上,遍体生寒。他被她浑浊的眼珠锁定着,仿佛又回到了儿时阴冷的木桌之下,一辈子也逃离不了孤独的结局。
“不。”他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在对现实做出微弱的反抗,“我不会和你一样,我还有爸爸。”
“哈哈哈。爸爸、爸爸……”女人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神经质的模样像是要把它们研磨撕碎,又怜悯地看向他,目光如同一位慈爱的母亲注视她的孩童,“可怜虫,就靠这点东西活着了,可惜现在没人要你了。”
蓝之苓无法抑制地落下泪来,拼命摇着头,“不是的、不是的、爸爸不会丢下苓苓的……”他趴在病床边啜泣着,凉薄的话语让苦苦维持的内心坍塌成墟。
“好孩子。”女人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像耐心哄着不懂事的孩子:“别怕,没什么好怕的。妈妈会陪着你的,永远陪着你。”她俯下身,在他耳畔说着什么。
于是几天后蓝之苓又回到了福利院,这个无法逃脱的囚笼,他避开拆了一半的楼梯间,站在大楼天台边缘等待。
“怎么在这里?你爸爸一直在找你。”一个女人抱臂出现他后方。
蓝之苓回头看着她美艳的眉眼,里面满是志在必得。
“你之前说蓝言诤把文件都交给你了。”
他拿出一张叠成方块的纸,在指间翻飞了几下,像振翅欲飞的蝶。“其实还漏了一份。”
“什么?”那人有些意外。
“继承协议。他带我回家时就承诺过,唯一的财产继承人是我。”蓝之苓挑衅地笑道:“我一直藏在这里,就算你们结婚,你也得不到任何东西。”
“谁知道是真是假?”女人扬眉,认定他在虚张声势。
蓝之苓像是被激怒,干脆将纸摊开展示给她,“你可以看看。”
女人走进了几步,细细观察着:“按法律格式来看……哈哈。”
“你笑什么?”蓝之苓不设防地问道,下一秒突然因猛力的冲击失去平衡,失足跌下天台边,坠入夜色之中。
“确实有证明效力。”上方的声音离他愈来愈远。
……
黑暗中有什么动了动,像失去润滑的机器,动作滞涩地挪移着。
蓝之苓趴在下方几米的树干上,从胸腔到腹部贯穿过巨大的疼痛,碾压着他的骨骼血肉,动弹不得。
天台上忽然燃起一簇火花,纸张的灰烬飘扬落下,昭示着落幕的终曲。
蓝之苓借着光看了看表,待分针走过五小格,楼梯间传来一声破裂的尖叫,随后沉闷的坠物声响起,大地都为止震动了下,接着四周陷入死寂。
他足足花费了几个小时,才从这棵与他一同长大的树上爬下来,又用极为缓慢的速度挪到位于福利院南面的铁轨区域,打出了电话。
他那时万念俱灰,只想拉蓝言诤一同离开,其他人只是附赠品。不过没想到后面的意外,他们没出事,而蓝言诤的眼睛……
“你怎么确定她们的行动?结果看来只是巧合。”
蓝言诤忍着万千情绪听到最后,想了想,还是先问了他们调查已久的疑问。
“爸爸不是也觉得,我们是同类人吗?”蓝之苓没什么波动道:“所以我知道她们会这样做。她们的选择是因,这样的结局便是果。”
这些事被积压了太久,说出的一刻让他感觉到释然的放松,以及无法阻挡的绝望。
“苓苓是不是很坏、很讨厌,一点都不听话,还把你害成这样,糟糕透顶了。看来‘妈妈’说得没错呢,我和她,没什么区别。”
“爸爸,我说过很多谎,但这句是真话……”蓝之苓望着他笑,眼尾泛起湿润的红,声音不可抑制地在微微颤抖。
“你问过,如果我们没有相遇,会不会有其他人。答案是不会。”
“我的喜欢,不是因为你的身份。而是见到的第一眼,我就想与你共度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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