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蔬菜汤咖喱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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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夏天,也要吃点暖和的东西吧

-----正文-----

果然……世上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吧?

我靠在墙边,百无聊赖间想着之前和陶写的信。不可思议的感觉伴着陌生的空气浮在我胸中。札幌的夏天是清爽蓝澈的风,和东京的闷热完全不一样。正是在这样陌生的空气里,我才会忽然想到乱七八糟的事情。啊,我原来真有嫉妒过那个和陶素不相识的孩子,可我现在怀疑起来了,怀疑命运的红线是否真的存在了。

那会是我和他擦肩而过的第一次吗?

所以陶才会语焉不详地在信中写下调侃的话?

我摇摇头,不再细想。大概到了下班的时间,街上多了些人,又来来往往地消失在巷里。札幌远没有东京热闹,可这样就很好,我不想再呼吸东京的空气。明亮的日光渐渐暗了,稍显老旧的街道便蒙上哀淡的余晖;在这样泛出灰蓝的哀淡里,陶银色的眼镜和手表就那么引人注目。他顿了下脚步,我几乎能猜到他微微瞪大眼的神情。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张了张嘴,忽然感到干涩的哽咽。我不想向他求证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头脑一热就跑来找他——虽说我到机场的时候有给他发过信息了。我抓着衣角,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最后只能笨拙地稍微伸出右手悬在半空。

好在陶很快就到我面前,轻轻握了握我的手,叫我松了口气。他看起来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惊讶,又或是他很快收拾了情绪。陶很专注地看着我,温和地问:

“从东京过来累了吧?在楼下等了很久?”

“不,其实我也就……”我语无伦次,急得抓了好几下头发,“陶,对不起,我突然过来,那个……”

“先上楼再说吧。”他打断了我,很快地抽回手,“可能会有点挤,但铃暂时住着也不要紧。”

陶的住处和在东京的时候差不多,依然是很冷淡的整洁,让人难以琢磨屋主真正的喜好。我看着他的身影,突然觉得此处唯一熟悉的人也显出些陌生。尽管我们有视讯,有互相写信,但我还是没法拼凑出现实中陶全部的模样。其实,毕竟我们也没认识那么久吧。想到这里,我心里莫名地沮丧,斟酌着问他:

“你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等你一起。”陶说这话的时候特别自然,“想吃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我看他脱下西装外套妥帖地挂好,解了领带稍微敞开衬衣的领口,忍不住就跑到他身后抱住他。这是我喜欢的、熟悉的姿势,我低头埋在陶的肩膀上,感到他的身体在我手臂间轻缓的起伏,就好像落在最安全温暖的巢穴里不想离开了。陶摸了摸我的头发,又低声地问了一遍:

“晚上想吃什么?”

“嗯……陶最近没抽烟喔。”

“突然说什么,”他笑起来推了推我,“现在戒掉了。快起来,很热。”

我没放手,只说:“晚饭听你推荐的。”

“吃点暖和的东西吧,好不好?”

“陶才刚说很热嘛。”

“铃,”他转过身,贴了贴我的面颊,“别把我当傻瓜。”

我刚想朝他撒娇的,可陶像是明白我想做什么,主动捧着我的脸覆上我的双唇。人的嘴唇是这样滚烫柔软的,甚至让我完全迷失了思感,只想起当初我们分别时缱绻的吻。我紧紧抱着他,回应他。陶柔软的黑发稍稍长了些,细碎地散在我指间挠着我,让微妙的酸痒涟漪一样泛到我全身。我们分开的时候,我睁大眼盯着陶,这样才能缓解我眼眶酸胀发热的感觉。陶抬起手抚着我的眼角说:

“别怕。”

“陶,先别问,什么都别问。”我贴着他的额头,很快又自然地贴着他的双唇。直到他扣住我的手稍微推开我,我才发现陶脸上的红晕。

“好了,”他说,“再闹下去店都要关门了。”

我们在街道上无言地漫步过去。陶在我身边,我花了很‍‌‎‌‍大‎‎‍‍‌力‍‎‌气克制自己不去抓住他的手。不然他大概又要露出为难的表情吧。我能捕捉到他衣领上熟悉的、湿润的一点香气,这几乎让我回到了在青山灵园的那个下午。我们也是这样无声地走过开满樱花的甬道,可此时我胸中已经不再是那样温柔的轻盈了。我无意识地跟着陶的步调,直到他在一个小路口停下,我才发觉刚刚我们走得越来越慢了。

“晚上吃汤咖喱吧?”他说。

我点点头,于是他带着我转进这条小巷。周五晚上的店里生意总是很好,幸运的是我们只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店里裹满了浓郁的香气,总算把我飘忽不定的心神拉回来些,能勉强专注在眼前的菜单上。我看店员和陶微笑着打招呼,明显他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嘛,想到这点我牙根泛了点莫名的酸。

“汤底可以选‍‎‌‌原‍‎‎‍味‌‍‎‌‎的,或者虾汤的,”陶慢慢地跟我解释,“虾汤的味道会比较像泰式的感觉,如果是铃的话……”

“会推荐我尝尝‍‎‌‌原‍‎‎‍味‌‍‎‌‎吧?”我接道。

陶愣了下,轻轻“嗯”了声,又微笑起来温和地调侃:“挑哪款就靠铃的直觉吧。”

我知道他是在说炸虾咖喱的事情,不禁也跟着笑了笑。我对着菜单看了会,注意到一样很特别的搭配:“颈肉蔬菜咖喱?是这个了吧?辣度的话,陶绝对是选1的那种。”

“这家店我会选2。”

“啊,那我也得改变策略咯,我不能只选3了。好可惜,竟然在这上面猜错了。”

“那就要两份这个吧,辣度要2和4。再加一份单品炸鸡块,很好吃的。”

陶下了单,又回过来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神情柔化时,眼睛也不再那样锋利,反而很像他的母亲。我很快就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支着头看向窗外,却听见他说:

“果然要逗铃笑一笑还是要用吃的。”

“什么呀,”我连忙回头瞪着他,“说得我就像小孩嘛。”

没想到陶作出很认真的样子想了想,郑重其事地点头道:“确实有点像。”

我刚想找话反驳他,下一秒又听见他后面的话:“一直板着脸的铃很少见啊。”

“啊,有吗?那是因为……嗯……”

“总之先吃点暖和的东西吧,”陶截断了我的话,“‍‎‌‌原‍‎‎‍味‌‍‎‌‎的汤底味道很温和,不像虾汤。”

我舒了口气,陶还是那样,轻松地就能看出我究竟在想什么。我和他聊着琐碎的事情,大多是关于他在这里的生活。陶看起来似乎比在东京的时候轻松了不少,可我还是忍不住注意到他的鬓角。陶和渡边明明是差不多年纪的,他却显得比渡边要憔悴多了。这时,我又忍不住怪罪自己的笨拙,我从来没法像陶那样轻巧地读空气呀。幸好这时候热腾腾的汤咖喱端上来了,我借着闻味道的机会,悄悄把喉间堵着的那口气吐出去了。

陶吃饭时还是那么专心,默默地低着头舀了浓香的汤咖喱拌着米饭吃。只是他偶尔被辣到,然后抿着嘴努力做出不要紧的样子再偷偷喝点冰水,这实在太可爱了。我托腮看着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两声。陶瞥了我一眼,伸了筷子夹了炸鸡问我:“不趁热吃吗?吃饭的时候不可以走神。”

“嗯,马上。”我真没法忍住我的想法,“陶,刚才的样子真像猫咪。”

他瞪了我一眼,脸上不知是辣得还是怎么得,颧骨上飞着点红。他小口地吃完了藕片才嘟囔声:“真是……”

我很久没看见他吃饭的样子了。这样坐在陶对面看着他,好像和我在店里看着他一样。陶每次吃东西都认真地埋着头,他会知道我每一次是怎样默默看着他吗?从一开始很吓人的样子,到现在全然不同的温和。为什么我以前会觉得陶丢进电车里就淹没在人群里啊?他的眉眼明明就很突出,很好看,今天在街上我不也一下就看见他了吗?这些零散的想法占据了我的头脑,挤走了我心里的阴霾。不知不觉,我也按着陶吃汤咖喱的顺序,挨个挑着碗里的蔬菜尝一尝。

陶说得没错,‍‎‌‌原‍‎‎‍味‌‍‎‌‎的汤底确实是很温厚的味道。倒不是说它不辣,而是细微的清甜和扎实的香料调和了辣味,让汤底变作浓香的一团,很容易就欺骗了舌头。软糯的南瓜,脆甜的藕片,滑嫩的秋葵,挂上咖喱汤汁都特别香,更别说本来就适合裹上汤汁的西兰花和红萝卜了。平常的咖喱空口吃多少有些腻,太浓厚太辛香,一定要配着饭才行;但这里的汤咖喱是当作一大碗蔬菜汤吃着也好,当作米饭的配菜吃着也滋味无穷。

至于鸡颈肉嘛,我就知道陶会喜欢吃这个的,毕竟店里的烧鸟他也时常想到这个部位。只是没想到这还能配着汤咖喱,吃着又是别样的风味了,是很精细的柔嫩,又不是那么油,正好留出些余裕给炸鸡块。炸鸡块配着咖喱汁真是太经典的搭配了,怎么都不会错的。果然陶是很有眼光的嘛,这样想,我又有点自得了。

“啊,一碗米饭这么快就吃完了嘛。”我端着空空的小碗,但汤咖喱还有小半呢。

“再吃饭的话餐后的布丁就吃不下了。”陶已经放下碗筷,换作他看着我了,“这家自制的鲜奶油布丁也很好。”

“你还是喜欢这些东西呀。”

“因为实在是很好吃。”

我忍住添饭的欲望,等到了最后的布丁。份量比我想象的大,味道甚至比那家咖啡馆的还好。奶香味特别浓郁,入口一瞬就和冰凉的奶油一起融化了,真是特别美妙的甜点,用来结束这一餐刚好。我们结账的时候,店面已经快打烊了。走到街上,夏夜里竟也有点凉意,但我的胃里暖融融的,就一点也不怕了。

路上行人很少。陶挽起衣袖,难得地在穿衣上松垮了些。我们走过了几个路口,我意识到这不是我们来时的路,便看向陶;他也安静地望着我。很自然的,我们默契地停在小路上无人的路灯下。

“节哀。”他突然说。

“诶?难道信已经……”

“没有,”陶难得主动地牵住我的手,他腕上的机械表压在我手臂上,冷得刺骨,“能感觉到的。再说,铃不大穿这样深色的衣服。”

陶用了很大的力攥住我的手,我都能感到他掌心渗出的汗水。他朝我舒展开另一边的手臂,做出虚抱的动作。我再也忍不住,一下抓紧了他的肩膀毫无缝隙地抱住他。我的头脑嗡嗡作响,热得要命;同时我身上一阵一阵发冷。要不是刚才吃了汤咖喱,我大概会浑身发抖。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伏在他肩上,让我完全沉到陶的气息里。

“抱歉,铃,抱歉。”他的声音是那么温柔,温柔到让我想起离别的夜晚,“哭吧,没事的。”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早就泪流不止,一吸气才觉得鼻腔都堵得死死的。我在东京的时候一点也哭不出来,可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我终于坚持不住,抱着陶在路边就哭得不能自已。

“走走再回去吗?”他问我。

我胡乱地点头,一边抹着脸,一边跟着陶在札幌的街道上慢慢地走着。这是个多么晴朗凉爽的夏夜,温柔的风穿街走巷,依稀还能看到天上的星辰。可我完全不知道我那天究竟和陶说了什么,只记得我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遍我后悔,我很后悔,我后悔的事情太多了。我后悔没有和爸爸再坐下来好好聊一次,后悔他说了对不起可我却没有回头好好地和他道别,后悔没能让他看到彼此理想的小店。陶沉默着,耐心地听我讲所有繁杂的细节,直到我说得嗓子哑了,连着咳了好几声都没说出话,他才走去街边的便利店给我买了瓶水。

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就这样在黑夜里静默了很久。他忽然靠在我肩上,长长地叹息。我分明看到了他眼里细碎的光,于是我揽着他。在某一刻,在这静谧的夜里,所有的情绪都像潮水般退去了。我重新开口的时候,还为自己的平静惊讶了一瞬:

“现在回去吗?”

“嗯。”陶的声音有点闷。

我吻了吻他的额角,手指不自觉地就抚上他的鬓发:“白头发变多了呀,陶。”

“没办法的事。”

走在无人的路上,我牵着他的时候还是能感到他些微的不自然。虽然陶没说什么,我还是自觉地松了手。他叹了口气,只留下我们之间无限的沉默。到了公寓楼下,陶开了信箱拿出里面的东西,最上面的正是我刚写给他的信。

“回去一起读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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