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克利斯之剑

-----正文-----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只要对方出现，目光就不自觉跟随上去，一边期待对方发现，一边又强制自己移开视线，佯装不在意，头顶像是悬了一把随时会劈下来的剑，所以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

“病毒性感冒。”

“医生说应该是被别人传染的。”

回程的BRT人不甚多，他们并排坐在右边最后一排，梁佳明带上了口罩，靠着窗户休息。

出了隧道就进入跨海大桥，今天天气不错，没有云，天空蔚蓝无际，映在海面，染蓝了海水。

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温柔地洒在梁佳明身上。

方宇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慵懒惬意的氛围，让人移不开眼。

“我刚刚联系了电子商务的老师，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梁佳明闭着眼，语气中无奈带着笑意。

“他能说什么？”

“难道，”方宇直起身子，模仿那个老师的语气，冷冷地吐出两个无情的字，“重修。”

“......”

“。”梁佳明点点头，伸手拉开窗户，留出一点缝隙，“但我觉得他说的就是气话，补考肯定是有的。”

两人相视一笑，风涌车厢的尾巴，吹散了方宇的刘海，也吹到了梁佳明心里。

在认识自己这方面，方宇做的不够全面，因为有些东西并非像世界一样有运行的规律，拍好一个片子需要好的创意、制片和导演，相机需要调整参数，快门、曝光和ISO，那经营一段模糊的关系需要什么？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从来都难以捉摸，不用说话，表达喜欢或者厌恶，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足够了。

人自出生以来，了解世界的样貌无非是从家庭开始，可惜方宇的父母不算是一个很好的观察样本。

父亲方建设相当大男子主义，爱说教，不允许别人和他持相反的观点，一旦违背他的意愿等来的就是无休止的争吵和动辄打骂。

可他很奇怪，事后总会说这样一句话：“对不起，小琴......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一时太生气了，控制不住自己。”

“原谅我好吗。”

方建设为自己开脱的借口比纸片还单薄，甚至不用人戳破，随着时间流逝就自然地腐坏，碎成一片烂渣。

三岁的某天晚上，母亲常琴坐在满是冷水的浴室地板上，埋着头哭泣，方宇走过去摸了摸她半湿的头发，小心翼翼喊：“妈妈......”

每次和方建设吵完，一气急常琴总会找一个地方呆着，在心里反复重演当时的场景。

小时候的方宇觉得常琴是个记忆力很差的大人，不管方建设对她做了多过分事，但她总能很快忘记，甚至在第二天的饭桌上又变成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常琴抱着他哭得很大声，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和酸楚都发泄出来，方宇像根杆子一样定在那里不知所措，这是他第一次撞见母亲如此展露自己的情绪。

“妈妈。”

不知道做什么，他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喊妈妈，或许这样她心里能好受一点，因为常琴总说：“你就是妈妈的全部，妈妈只有你一个孩子。”

可她依旧选择原谅。

方宇某天突然意识到，没有人非要把这两个把两个浑身带刺，也不会沟通的人凑在一起，是他们自己在清醒地沉沦。

这就是方宇接触到的第一段亲密关系，像营养不良的植被，却依旧顽强地扭曲生长。

于是影响到了现在。

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啊！”

陈雪拿着瓶可乐坐到包厢的角落，几乎把耳朵贴到方宇嘴边，“你再说一遍。”

“别装，”方宇往旁边挪了一些，“我认真的，你得给点意见。”

方宇看着对面拿麦唱得投入的部门成员，他们确实没注意到这里。

陈雪叼着吸管，十分认真的看向方宇，顺势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想先问问你怎么想的。”

“等等，还是我先说，”陈雪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现在肯定心里有个答案，寻求意见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对吗。”

“我......”

方宇想说什么但又被打断了。

“没关系的。”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都懂。

“你说的或许没错吧，但也不全是，”方宇刚想带头表示赞同，随即又摇头否认，一副为难的样子，“我有点说不上来，但你应该懂的吧，嗯，就是那种感觉。”

“我懂，我懂。”

“其实也没什么可纠结的吧。”

陈雪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就顺其自然，该谈就谈。”

“第二，保持现有距离，或者说远离，你们还是朋友。”

方宇叹了口气，似乎还在纠结：“没有planC吗。”

她突然猛拍了一下方宇的背，一脸恨铁不成钢：“还想什么呢！”

“你没发现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吗？”

“换句话说吧，你看他也是一样的，”陈雪比了个手势，意思是你们都一样，“这还都只是我观察到的，很小的一部分。”

“所以你现在犹豫、纠结，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

陈雪大胆猜测：“是因为害怕别人的目光？”

“不是。”

方宇收回视线，有些头痛，昏暗的灯光，震耳的音乐，嘈杂的环境似乎并不是谈论这些问题的好地方。

他不在乎那些，别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自己管不到。

“亲密关系可以带给人类最伟大、最荣耀的幸福体验，但它也可以使人绝望痛苦和万劫不复。”①

方宇只是突然想起来这句话。

-----

①引自《亲密关系》

故事发展到现在我不知道怎么说，有点像脱轨的列车，已经有点超出我原定的范围了，所以结尾或许会跟原定的不一样。

不过没关系，我能写就很厉害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