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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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我的作息已经不足以用亚健康来形容。伴随着一次早醒,我又一次回归了白日的生活。我总是只拥有半个白天,与整个夜晚,这样的症状在我永远拉上窗帘之后更为明显。
威廉偶尔还会给我发一两条消息,而我总是已读不回。就像我说的,如果不是生死问题,否则就不要再联系了。
但这狭小的屋子唯独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刚醒来就可以听见海鸥的声音,这总是很幸福的。
我爱死了这群混蛋。它们无拘无束,来去自如。在码头光明正大地抢劫,无论是在欢乐时还是不悦时,都得以肆意妄为地大笑。让我想起了无拘无束的少年时代。
那会威廉和我的关系还不像现在这样僵硬。事实上我从不讨厌他,即使在许多事情发生后也只是持逃避态度。在那样的处境下我们是同等的,只不过是两个离家的酷儿——少年时代与青年的边界总是迷茫的,在这个区间里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这也是最残酷的时刻。我们那会没有养活自己的营生,是我教会他怎么在地铁上偷钱。他负责扮演一个看报纸的人,而我就落座在他身边。如果受害者是个酒鬼就再好不过了,他们不会感受到任何不妥,等他从睡梦中醒来时,我们早就逃之夭夭了。
运气好的话,一晚上差不多能赚个十多镑,我们有时候也顺手机。运气差也不过就饿着肚子再熬一天。
但这一行很快就没法做了,地铁站外总守着警察。我离牢狱之灾最近的一次就是某个九月的晚上,我喝了点酒,威廉接着负责看那张报纸。可惜那个酒鬼的口袋里一枚硬币也没有。就在那时,我突然有了“那种”感觉,没有任何由来的,我给威廉使了个眼色,决定提前收手。
我们立即在下一站下车,等地铁门打开之后好几个人涌进来,至少其中有三个是条子。
那个酒鬼却在此时突然醒了,他叫道:“那个亚洲人跟那twink是一伙的,一块顺了我10镑!”
这个混球反而讹上我们了,我暗骂一声,在别人看到脸前就把兜帽戴上。“跑,快跑!”我把威廉往另一个出口搡了一下,“去那个地方见!”于是我们分头跑了。两个条子来追我,一个去找他。
那会我还跑得比现在快些,从闸机口上撑手翻了过去。那之后我去伦敦塔的桥下等了威廉两天,我才知道他大概是被抓了。于是托了个朋友把他保释出来。这家伙还算义气,没有把我供出来。
“里面挺好,至少吃饱了两天饭。”
我那会把手搭在威廉肩上,说:“小子,够有意思。”他笑了笑没挣开,我就接着说:“这行总归干不了一辈子,等我去找找门路,到时候再叫你。”
威廉只是点了点头,于是我就知道他有心事了。
“怎么,不跟我干?那你怎么活,要饭去吗?”
威廉却支支吾吾。
我看不得他这样没骨气,“你说吧,我不生气。”
威廉说:“我想去做音乐......或者大不了就回家去吧。”
我大笑一声,说真的,我是在嘲笑他。“做音乐可赚不了钱,你想赚大钱?我刚找到条门路,等我琢磨琢磨。”
“什么门路?”
我说:“就是买卖东西,总之稳赚不赔。”
“唯一稳赚不赔的东西就只有一个。”
“对,就是你想的那玩意。”
威廉一把把我推开。“我死也不会沾毒的,听着,我付出的代价已经超过留在那个破地方了。”
“你还有退路,威廉,我可没有。”
他不说话。
“我不会逼你的,生意就是生意。相信我。”
我就知道他不信我。
“随便你吧。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让我们看看谁能赚到钱,谁哭着回家找妈妈。”
于是威廉一言不发地走了。
就是这么个没骨气的家伙后来跟踪了我三个月。那会我的生意小有起色,我不卖冰和可卡因,只接手叶子。这些交易一般发生在一棵凯姆登的树下。
然而那天晚上我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威廉那时穿了个破牛仔裤,皮靴上全是泥。那会的我还有些自负,当然是扬着头问候他:“哟,谁夹着尾巴乖乖回来了,你的妈妈没给你买蛋糕吗?”
威廉面色疲惫,说:“我不想说这些,我回来了还不够吗?”
“你只有没钱花了才想起我。”
他说:“求你了。”
我几乎是立即就原谅了他,去了家印度人开的超市给他买牙刷。回到我在凯姆登的租屋,墙板薄到能听见隔壁的人在做爱。我跟他说:“那你睡吧。”
他问我:“你睡哪?”
我说:“我要出去抽根烟。”
他于是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跟他说:“不是你想的那种,我说的是烟草,烟——草。”我又为什么要跟他解释呢。就这么跟他在单人床上挤了两天,第三天晚上,他把我睡了。
我头一次知道这家伙有这么大的力气。他妈的,他长得比我高,就是这么个傻大个把我给按在床板上操。我手早被他捆住,我看了眼那情趣手铐,气笑了。“没钱吃饭还要去买这玩意,真出息啊威廉。”
威廉喘着粗气,在这剧烈的快感中脸色通红。
而我则是满头冷汗。“你是怕打不过我吗?”
明明他操我操得都已经爽得不得了了,却还要辩解:“不是的,我是在路边捡的。”
“噢,那我相信你人格上没有纰漏了。”这显然是一句挖苦,却叫他脸红得更厉害,他的一滴汗滴到了我脸上。他喘着粗气在我脸上痴痴亲吻,把我的汗水眼泪都吞咽进去——这是爱意的强暴,我终于抑制不住喘息。那就随便吧。
他当然以为我不会原谅他。所以我当然不会让他知道,我早已放弃了肉体的贞洁,拜他所赐,也拜我所赐。
我在阴暗的房间里吃完了最后一口晚饭,或是早饭午饭,像一个避不见人的老鼠,刻意地去忘记世界有那么大。这穿行的管道原本是恰到好处的。直到我又回到工作的地方,安娜跟我说:“昨天的那位客人十分满意。”
我笑了一声,他们的夸赞总是能助长我的自尊心。“嗯......他是怎么提到我的呢?”
“他说,你的确值得一个神的名字。”
我大笑两声,尔后却沉默了。
“他说下次要给你点酒。”
“嗯。”
安娜显然满意极了,甚至给足了我休息的时间。“好吧,天黑透了,过会你也快去跳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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