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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以利亚·里希特都没有再开过口,就这么闭着眼睛卧在车座里,一副安静乖巧的样子,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出人意料的是,赫伯特也就此安静了下来,车上有股说不出的沉寂。
卡伦尔开着车,在一条三岔路的路口前减慢了速度,迟疑了好一会,才犹犹豫豫地开进了那些有钱人的别墅附近。
枝桠投射在地面时,被路灯照出了有些诡异的影子,看上去如同传说里张牙舞爪的怪物。黑色的轿车慢慢悠悠地驶过那些交错着的阴影,开进了其中一间房屋前的庭院。
当然,过晚的时间并没有影响这些富裕的人的夜生活,透过这些半透明的磨砂玻璃也能看得出来房屋里的人们正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意图在喝个天昏地暗的前提下度过这个夜晚。
卡伦尔停下车,拉开车门垮了下去。他敲了敲后座的车窗,里面的人将它摇了下来。
“到了。”卡伦尔说。
赫伯特点了点头,右手却悄悄摸摸地伸到了前面的副驾驶位上,顶着他那副饶有兴致的表情,像是想要干什么坏事。
前排的以利亚·里希特却像是有感应一般,用他冰冷的手“啪”地一下将这只作乱的手扒开,面无表情地睁开眼,推门下了车。
赫伯特微笑着“哎呀”了一声,也推开门下了车,“被发现了。”
以利亚走在前面,不太想回答赫伯特那句无意义的感叹。
赫伯特自得其乐地笑了好一会,才慢慢悠悠地跟了上来。
卡伦尔见这两个人都下来了,便在前面带路,往一旁的侧门走了过去。
“这是凯尔森平常交易的地方……”卡伦尔指着前面一个小小的建筑解释道。
那个房子不大,有一扇窗户,透露出了里面暖黄色的光。
在这静谧的气氛里,前面那个狭小的房间里传来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暧昧的声响。
濡湿的水声和交错的交谈声夹杂在一起,听得卡伦尔头皮发麻,尴尬的站在了原地。
以利亚看了看前面那间泛着暧昧的黄色光亮的房间,眉头紧皱着——他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这些声音,一个低沉,一个清亮。那个低沉的声音时不时地喘息着,被一些类似桌椅间的碰撞声掩盖住,又在一些时刻发出长长的呻吟……
以利亚顿住了脚步,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赫伯特。
“怎么了?”赫伯特打了个响指,若无其事地问。
他突然眼睛微微弯了一下,接着以利亚的脸猛地被一只冰冷的手指指尖触碰了一下,眼前注视着的房屋被那双明亮而狡黠的湖蓝色眼睛所替代了。
以利亚抓着他放在自己脸颊上的手,狠狠往旁边一掰,语气不太好。
“你叫我来,就是邀请我看这个吗?那还真精彩。”
“喂喂,”赫伯特眨了眨眼,笑着说,“这是你邻居的领导,怪在我头上,是不是有些强词夺理了?”
以利亚挑了挑眉梢,刚想说什么,太阳穴却突然猛的一阵抽痛。他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抓住赫伯特的那只手,他感到有些腿软,手止不住地颤抖着,呼吸沉重。
赫伯特眯了眯眼,冰冷的手掌直接覆在了他的额头上。以利亚头疼得很,现在正是脾气暴躁的时候,刚想让他滚,却听见赫伯特有些温和的声音。
“你发烧了。”他说。
以利亚揉了揉眉心,说:“……和你无关。”
犟脾气,这小孩……
赫伯特罕见地皱了皱眉,卡伦尔见这边的气氛不对,走了过来,问:“怎么了?走啊,回车上去。”
以利亚抬脚就走,隐隐约约听到赫伯特轻轻地叹了口气,跟了上来。
以利亚走得很慢,头疼让他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几乎要让他找些什么东西对着脑门来两下才好。
这促使他越走越快,他感到体内升起了一股热流,让他变得格外暴躁易怒,想要杀死什么的欲望变得尤为强烈。
赫伯特加快了脚步,和以利亚并排走着,语气和缓而轻柔:“以利亚,听我说……”
以利亚轻轻地皱了皱眉头,沉默了好一会,才说:“你最好……离我远一点,我不知道我过一阵会做出什么。”
赫伯特轻轻地眨了下眼睛,突然笑了。他低下头,在他耳边轻声问:“我很感兴趣……做出什么事?”
以利亚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不太清醒地开口说:“可能是往你头上来一枪吧。”
就在此时,身后的卡伦尔终于跟了上来,说:“我实在不知道他今天……各位,明天再来找他得了,不如今天在车里凑合一晚?”
“我完全赞成——但在此之前,”赫伯特略带笑意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以利亚,你得把烧退了。”
“赫伯特,滚——”
“以利亚。”赫伯特俯下身来,轻声说,“看着我。”
以利亚·里希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给你变个魔术,怎么样?”赫伯特微笑着说,“就当给叛逆期的孩子一个小小的奖励。”
“你说谁叛逆期……你往我嘴巴里塞了什么?”
以利亚措不及防地被赫伯特塞了颗药丸,他皱着眉头,不爽地开口。
“特效药。”赫伯特说,“专治叛逆期。”
以利亚冷余光往旁边瞥了一眼,看到了卡伦尔手上的阿司匹林。
卡伦尔被他的眼神震得抖了一下。
“……”以利亚快要因为头疼而消耗掉耐心了,“开门,谢谢。”
卡伦尔连忙按了下车钥匙的开门键,看到以利亚不爽地推开门,躺在皮质座椅上睡着了。
在以利亚·里希特睡着的这段时间,我们称职的司机先生,谨慎的卡伦尔先生将赫伯特扣在了车门外,一副打算质问的样子。
“我以为你会晚点再找我。”
赫伯特说这话时嗓音低哑柔和。他似乎预料到了总有这么一次审问,毫不意外地站在车门口,夜晚萧瑟的秋风吹过他的脸侧时,他那略长的黑发刮过了皮肤,丝丝分明地流动着。
卡伦尔深吸了一口气,平时难以探出情绪的黄绿色的眼瞳,在此刻析出了些深沉而警惕的光。他紧盯着赫伯特,说:“你来路不明,而现在又毫无依据地让我相信你,老实说,我做不到。我不知道为什么以利亚这么信任你,但我知道,我需要你的一个合理解释。”
赫伯特沉默了一会,不太明显地笑了笑,开口说:“我猜,你想问很多东西。”
“首先,让我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赫伯特拖长了音调,慢慢悠悠地说:“我猜,你一直在好奇,或者说谨慎于我如何知道你那些过往的秘密。”
“但我得说,你的那些经历可掩盖得真够烂的。你想摆脱这些黑色的经历,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赫伯特说到这里时,盯着卡伦尔瞬间警惕起来的视线,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但你没有,因为那些阴影会一直伴随着你……看看吧,以利亚怎么发烧的,你很清楚。”
“……什么意思?”
卡伦尔的眉头因为他戏谑的语气而拧成一团,在听完对方那句话之后,更加谨慎地看着他,似乎下一秒就要发起攻击。
“你并不蠢。你当然会知道你的前主子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吧?”赫伯特的笑容变得有些浅淡而冷漠,语气冰冷,“搞男人是不是很爽?”
权色交易也是黑色交易的一部分。
“……”
“我以为你清楚,那并不是发烧,而是在几个小时前,有人放在他的水杯里的一些不可靠的药物。如果不是我把你的……‘阿司匹林’换成了安眠药,你是不是现在要把人送回刚刚那个房间?”
赫伯特说完,嘴角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他措不及防地掐住了对面的人的脖颈,虎口抵着喉结,语气又变得轻快了起来。
“我猜对了吗?”他笑了一声,低声而快速的说,“主人下命令,要骗一个年轻人来,他忠诚的狗当然会摆着尾巴满足他——可怜虫,你想被他上吧?”
卡伦尔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复杂而凶狠,抓住那只扣着他的手,向下一掰,就要将他反制。
“我的劝告,不要多管闲事。”
“我劝你不要让我死在这。”赫伯特挡住了他的手臂,迎着风闷闷地咳了几声,和他声音里的笑意杂糅在一起,“不然你一定会很难、很难收拾的。”
卡伦尔沉默了很久,然后开口说:“就算你知道这些又怎么样?以利亚·里希特并不会相信你。”
“我吗?”赫伯特笑了,“我并没有让他相信我的打算——”
“我不需要他相信我,如果有需要……我会把他直接带走。喜欢这个答案吗?”
卡伦尔又陷入了沉默,然后有些疑惑地问:“你和他曾经认识吗?”
赫伯特轻轻眨了下眼,说:“可能算吧。”
“既然你这么在意他,所以你现在要怎么办?”卡伦尔换了个问题,“你要杀了我吗?”
“首先,我没这个能力。还有……看得出来,你对以利亚·里希特并不是完全没有感情——毕竟能接受他的人并不多。”
毕竟你是为数不多的,圣诞节前夕打开了以利亚·里希特的房门送上祝福的人。
赫伯特在内心有些复杂地回忆着。
而在此时此刻,联系各种事件的发生,他已经确定了一个事实——这个世界所有在以利亚身上发生的事情,从他重生那天开始,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对卡伦尔的权色交易一点印象也没有,甚至再往前捣,关于范迪·温德森的死,他记得很清楚——那时他那个所谓的哥哥,伯恩·温德森,坐在扶手椅上对着喝醉的范迪开了三枪,把他父亲给送上了天堂。
而现在……
赫伯特回忆起原主和拉尔沙埔查到的一大堆线索,现场和当年一模一样,但关于凶手的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以利亚·里希特。
而这样,他杀死拉尔沙埔的动机就很好理解了。
但到底是什么变化,改变了原有的故事线,让他杀了这个所谓的“养父”?
赫伯特皱了皱眉。
不管怎么样,现在最难以抉择的,还是是否投靠凯尔森。
“有些事情得他自己来决定……”赫伯特低声嘀咕着,转头却发现卡伦尔早就钻进了车,睡着了。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车里熟睡的以利亚·里希特,也跨进车里,闭上了眼睛。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落,以利亚的眼睛微睁着,出神地望向了远方的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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