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韩赫不死得早一点,他知道他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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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各有所好,周燠以为韩赫是个工作狂,有“劳动道德”这种底层出身遗留的思想根植于心,其实韩赫倒觉得自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在工作,他只是喜欢这样的状态,看看崭新的世界,见见本见不到的风景,攀一攀见到的山,望一望无尽头的天。
这个世界从来冰冷且残忍,人被划分和利用是常态,二十年的动荡巨变,个人经历在岁月中无声沉寂,而一个人有限的时间能多大限度的使用自己,是韩赫一直以来最有兴趣做的事情。
1998年被逮捕伊始,韩赫也以为就要到此为止了,与其说他是郁山笼罩的黑天,实际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微不足道。
他不以自己是郁山的“天”自居并非是他比旁人更谦逊,只是他仰望那高山时的感悟。只有何非那样的人才会用正义和道德,大义与理想来说服和规劝自身,人的本质,世界的本质,韩赫觉得没有必要这般去包装,善恶是很没意义的孩子话,何非心里很明白,扣帽子、打板子,不是因为你是谁,只用说你是谁。
其实他跟宋义明聊过他们所经历的时代变迁与个人阵痛,那时韩赫就似乎有点明白为何自己偶尔会感到他人的枯燥。
宋义明对社会的态度很有趣,他觉得这个可恶的人类社会烂透了,韩赫很赞同人一直以来都有点腐烂的坏脾性,可他依旧很喜欢这个丰富而惊险,残忍又多变的世界,以及这个包装成糖块儿的人类社会,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是因为人真是太能折腾了。
人有多好玩儿呢,韩赫其实也总是在“玩”他自己,他喜欢那些求生和艰辛的过程,喜欢自己那二十年来的缠斗、撕咬和与人勾心斗角的如履薄冰,生命富有着惊喜和磨难,总能给他带来意外,这让他在枯燥的世界得以感受到更多的快慰。
当然,除了入狱,这个经验他确实不想体验第二次,他觉得自己的生活上的消遣其实也蛮多的,有限的时间里人还能有点小小的爱好,做点“无聊”的、“浪费时间”的事情,多么奢侈,而他觉得自己很幸运,机遇和命运的曲折,将他带来了二十一世纪的今天。
最近的小小爱好除了看看周燠自我催眠、自我驯化以外,韩赫学会了开艇,在郁山时他只开过几次小艇,他太太朱晓莉是个旱鸭子,还晕船,韩赫就总是自己在水上待一会儿,这让他会想起老家阳城的海,想起有一次随渔民出海,感受到的风浪和那海的力度。
一个人之所以不能了解另一个人,或许是因为渴望着一点不切实际的黏合,韩赫不清楚是不是同性恋都多少有点黏合与贴附的心态,但他确实最近对周燠有一点点的,小小的不耐烦。
周燠以为这是游戏?韩赫不这么想,他不认为周燠在和他互动,他就是没接触过这个层次出身的人,摆着想多看几眼,周燠挺美观的,博学多才,玩儿他比玩儿佛珠有意思。
也许人的本质仍没太多差距,临近三月二十三周燠的生日,韩赫给他一本佛经以外的书,还有纸笔,交给他点任务,让他学会备课。
周燠和他谈判,课上好了就做爱,韩赫没答应,他觉得周燠可能不太善于谈判。
“你对我有什么用。可以想想。”韩赫也给他留下一道题。
和周燠的懒散不同,张勇出国后一直在吸收新知识,努力求上进,韩赫感觉到了这个被无意中筛选并打包带来的年轻人,希望着踏上他搭建的台阶,这让他也很容易想到他自己。
或许人总有感慨一生经历的时候,韩赫就感慨自己所得的机遇,感慨自己的幸运,能踩上他人肩膀登上的路,他不反感张勇想点别的,有能力他就愿意给别人机会,而张勇正在渐渐淡出他的生活。
三月二十三号这天,周燠过生日,韩赫仍旧不在,但像是“开恩”一样给他提供了下午茶。
一块巧克力玛芬蛋糕。很美味,意想不到的美味程度。
真正令周燠无言以对的地方是,韩赫确实只是要让他上课!
当天下午回来,韩赫就要听一节,周燠根本就没有备课,不过也是信手拈来,给韩赫上了一堂生动有趣的经济学课。看上去韩赫挺满意的,点点头,留下一个饵,下一堂课讲好了,再给他一本书。
发现张勇最近不出现就在四月份中旬,那天下午周燠见到韩赫的生活助理换了人,韩赫不跟他聊这个,他反正无聊,就探听了一下,才得知张勇“调岗”的事情,言辞中韩赫对张勇的欣赏,比给自己的可多点儿。
周燠又想起来那个词:呷醋。
这一次,他想,大约,或许,可能,真的有点在呷醋。人是可以被驯化的,人是善于欺骗自己,从而建立信念的动物。精通“妖术”的周燠也不意外自己确实尝到点酸味。
在给韩赫连续上了三个月的课以后,向来好为人师的周燠怎么也想不到,这场他以为的“游戏”会以韩赫又把他药翻,扔回玉州作为终结。
他们甚至都没有一场像样的告别,在他睁开眼,见到仿佛阔别许久的小尹以后,就好似从滨海的那场“艳遇”开始,只是做了一场春梦。
出狱是什么感觉呢?
韩赫出狱以后的第一件事情是去还愿,周燠也“出狱”了,他可没想过自己也有“坐牢”的一天,更没想过自己出狱后要做什么。
或许饮酒?或许赶紧找个美丽的柔软的少年,磨一磨他都快生锈的枪?
“老肖呢?”周燠苏醒时已经在自己陌生又熟悉的快乐王国里,枕头上没有了他的气味,但喷洒着他向来最喜欢的香水,隐约间他错觉闻到一丝丝草本味道,但这也只是个错觉。
眼前的景致再度纷繁,不再是那个雪洞似的地方。
“对方只通知了我来接人。”尹海舟坐在床边正在吃一颗巧克力玛芬,“你和老肖,现在还在隔离期。”
巧克力玛芬……
周燠坐起来,一指头戳坏小尹手里的蛋糕,尝一口,接着大声笑了出来。
如果韩赫不死得早一点,他知道他们很快就会再见面。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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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后面还有番外,这是一篇写《如履薄冰》后的脑洞文,初衷只想搞黄,差点又要写点剧情,及时刹车了。《鸳鸯蝴蝶派迷梦》的第二部总觉得遥遥无期。(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