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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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云一直都知道的,他的人生过往里从来没有那个剪影先生,也从来没有人真正需要过他。他只能一直付出,想找到一个能一直需要他的人。
于是,在某次药物过量被送进医院洗胃之后,他看见了那个房门间隙的剪影。
后来,剪影就一直跟着他。
朝云不清楚他的意图,也不想揭穿剪影的跟踪把戏。他享受着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也只有剪影能一直陪着他。
为了能留住剪影,他再也不去复诊,也再也不再吃那些白色的黄色的棕色的五花八门的药物。
他太想把剪影留在身边了,剪影先生的身影也愈发清晰,离地他越来越近。
如何能触碰到剪影先生呢?朝云很苦恼,也想了很多办法。他用头撞墙,头晕目眩时,剪影就会轻轻捧住他的脸,让他不至于倒到地上;他狂扇自己的脸,眼冒金星时,剪影就会握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虐待自己;他割开手腕,失血昏迷时,剪影就会把他抱离浴缸,等待他的血凝固住不再往下滴。
慢慢地,朝云再也不满足这些时有时无的对待了。他想永远会永远和剪影在一起,两个灵魂缠绕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于是他有了这一条疯狂的诡计。
一个人该如何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连一丝痕迹都不留存呢?朝云不停地更换自己的住所,每个地方只住几天,邻居对他的印象也自然模糊不清;买一双登山鞋、一个登山杖,找到一座没有被开荒过、还存在野兽的山,乘着夜色偷偷爬到最高处,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不用多久,他的身躯就会被野兽瓜分干净。
他出生在血肉中,最后也落入血肉中。终于也算得上是落日归根、有始有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即使在医生宣判检查结果那一瞬间,他也只觉得荒诞无比。在病一开始,他遵着医嘱吃药,但他的躯体化越来越严重,药量、药的品种也随之增加。少数他能稍微放松的那一刻,他又犯了疑心病:“我是否真的有这个病呢?是医生误诊了还是机器检测错误了。”他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又想,终究是没有定论。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他不断搜索着病友的自述,比对着自己能中几条。他不敢在现实中说明自己的情况,一再推辞活动请病假只说是得了甲亢要定期去医院复诊。他看着病友能在网上畅所欲言、侃侃而谈,又觉得自己的确是个懦弱的胆小鬼,连搜索记录都要立刻删。
他对身边的一切变得过于敏感了,窗外落叶被风刮起的哗哗声、同事嘴唇的嚅嗫声、圆珠笔划在纸张上的滚珠声。他的脾气越来越差、情绪控制能力也越来越差。
他像是初冬水塘上的薄冰,只要轻轻一碰,就碎了、裂了、融了。
主治医生建议他配合心理治疗,他在最后一次咨询中,向咨询师问出这个问题,咨询师语重心长地让他别把自己困在“有疾病”的袋子里了。但无论咨询师何如说,他都只剩下附和,还有对自己真实情况的美化。
他已经挣脱不出这个袋子了。
他再也没有去过咨询师那里,也把工作给辞了,他知道自己无可救药了。
再想来,朝云也记起来了。自己的名字也不叫朝云,原先的名字是扔进人群中,能出千万个应答的大众名字。某天,他路过一家学校,里面的老师正教着孩子唱歌,他也忍不住跟着唱了起来。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
去如朝云无觅处。
他悄悄地来,也该轻轻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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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的。当然,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不要断药不要断药不要断药!!!不要恐惧去吃药,不要恐惧这一切,不要害怕把自己套进袋子里。如果不满意你的咨询师了,也请换一个,而不是去妥协,也不是再也不进行治疗了。另外对各位病友留下最终的告诫:如果你还是大学生,尽量不要去学校设置的心理咨询中心,会变得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