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长向别时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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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悯先前一直忙于为严锺训奔波，事情稍定又被安排住院。等他再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林汝臻进去了。

他找了个空挡溜出医院。隔着一层玻璃，他和林汝臻拿起听筒，却是相对沉默。

良久，林汝臻才吸了把鼻子，强笑着安慰他道：“算了，本来也是早晚的事。早点进来，心里的石头反倒落下了。”

“就是这一判，还不知道要蹲多少年。我老婆孩子，都麻烦你多帮忙照看照看了。”提起家人，林汝臻才轻微地红了眼圈，低下头去落寞地笑，“我还是成了他们的拖累了。”

“不是——不是——”宗悯想也未想就急忙回道，一手不自觉地扒上了玻璃。

颤动着眸光望了林汝臻许久，他又只是一咬牙，紧握着听筒垂下头去：“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的。我们都等你出来……”

“宗悯——”林汝臻直视着他的双眼，笑得异常和煦。

“我没有你那么幸运，身后还有个人，不惜代价也要把你拉回去。”他不知道宗悯患病，但仍旧道，“趁一切都还来得及，你要好好活。”

“活出个人样来。”

宗悯长久地凝视着他。

不知多久过去，他才蓄着泪垂下眼去，然后重重地点头。

宗悯得癌症的事，后来也被严锺训和张春霖找了个恰当的时机，坦白给宗彧了。他们固然担心宗彧一时难以接受，但更不想万一中途出现什么意外，她后知后觉，抱憾终身。

宗彧却表现得比他们想象中要冷静的多。

除了往医院跑的频率的增加，她仍旧该念书念书，成绩甚至还一路上升，成了班里的黑马。

问起理想的专业来，宗彧说想学法。谈不上多喜欢，但捋遍所有的选项，她觉得这是自己最容易出人头地的赛道了。大家便也都随她去了。

临到手术前一天，她陪着宗悯到楼下散步。金色的余晖中，‌‍‎兄‍‎‎‌‍妹‌‎‌‎二人并排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看着乌金西沉。

“我已经长大啦。”宗彧挽紧了宗悯的手臂，将头倚靠在他的肩上，“以后就能换我来照顾你了。”

宗悯没有说话，翻手扣紧了宗彧的手，挽起唇角无声的笑了。

他心想就算自己明天就要离开，也真的没有任何遗憾了。

夕阳彻底沉没到楼宇之间，两个人又手挽着手，缓慢地往回走。

与此同时，楼上病房里。严锺训趁宗悯不在，和张春霖小声地讲着话。

市里的政治风波结束，严锺训被停了职。他原本是要被调出市里去的，各处三求四告下来，上面才勉强答应把他放到一个闲置上待一阵，好歹等到宗悯做完手术再说。

级别虽是没有变，一下子从机要部门到二线，过后还要再到地方去，其实算是降职了。

市里有门道的人都知道这次是有人在兴风作浪，但查他的人毕竟是上面下来的，如果什么处理都没有，上头就得自己打自己的脸。

所以哪怕打碎了牙，也只有先往肚子立面咽。

至于之后该如何找人清算，那都是严耀堂和其他同僚的事了。

大家都只当严锺训青年得志，平步青云，这次应该很失落才是。

但他异常平静，面对宗悯和张春霖，也只是安慰他们道：“我在基层待的时间太短了，这次出去看一看，不是什么坏事。”

张春霖和导师的长假一请再请，最后干脆完全远程办公，好在跟导师说明情况后，导师还是善解人意地放人了。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沉下去了，病房里没有开灯，整个房间晦暗一片。

直至此刻，严锺训才流露出深重的疲惫和无奈。

他低声地张春霖道：“我这次一走，又什么都顾不了了。家里……还多麻烦你照顾了。”心里恨透了自己的无力和失职。

“我都知道的。是我应该的，不用客气……”张春霖低垂着头，情绪也算不上好。

严锺训反复张了几次口，看着他道：“其实很久之前，我就没再把你当作我和宗悯之间的……你就是你，你有你的好。”

张春霖霎时定在了原处。

至此，他在这段感情中的最后一点不甘也消散了。

他倔强地别过头去，试图掩饰眼底的泪光。

“老严，春霖——人去哪了？”这时，门外走廊上传来宗悯的声音。

“好了，”严锺训忙站直身子，抬手覆上张春霖的眼角，“快把眼泪擦一擦，别让他看出来。”

“嗯。”张春霖几下揩去泪水，重重吸了把鼻子，然后重新在脸上挂上笑，推开门对着宗悯迎了上去。

隔日临进手术室前，严锺训、张春霖、宗彧所有人都来了，严耀堂和严母也来了，甚至还有杨助理，有梁秘书。

宗悯笑着跟每一个人作别，心里前所未有的放松。他对几乎所有事都抱有悲观的预期，这一次却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一定能挺过去。

手术总共进行了六个小时。门前的灯熄灭时，所有人都迎了上去，问情况的问情况，推病床的推病床。

只有严锺训还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亲耳听到医生说手术很成功，病灶基本切除干净，他才靠着墙一下子滑坐下去，仰起头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仿佛窒息了许久，现在第一次呼吸到空气。

继而就是张开口，开始不受控制地、生理性地抽噎、痉挛。

等宗悯从ICU出来，情况基本稳定，严锺训也不能再待在市里了。

他真的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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