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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乱的脚步声从走廊上由远及近,在门外散落,却又在一门之隔的距离戛然而止。外头的人来的匆忙,却在真的要面对时,望而却步。
钟墨的耳朵还是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些令他心酸的细节。他的手木然地放在大腿上,冷汗已经涔湿了驼色的休闲裤。
被揉碎了的诊断书安安静静地躺在垃圾桶里。
钟墨的呼吸像是滞住了,捂住眼耳口鼻,只有出来的气儿,却忘了还要呼进去。
门外有人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叫了一声,“钟医生?”
钟墨被一闷棍从自己的思绪里打出来,驽钝地抬起头向门外看去,回应了声,“嗯,我在。”
门外的声音掺杂的情绪太过沉重,嗓音里立刻便带上了柔软的哭腔,“确诊了吗……”
钟墨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肺部都在随着身体颤动。“确诊了。”
“钟医生……”门把手被拧动,门锁落下,门外的人却没有勇气把门推开,而是放声流起泪来。“到底为什么……”
钟墨把手插进头发里紧紧揪住发根,用力扯痛到自己忍不住呲牙咧嘴。“没事,你别哭。没事。”
最终钟墨还是没能忍住,打开门和林护士抱头痛哭。
钟墨今年27岁,一生平平无奇,顺利安稳的读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当上医生,工作四年,能力不错,年底本来有望晋升科室主任。却在体检时查出HIV阳性。潜伏期太长,没有把平时小病小痛放在心上的钟墨毫无防备。
他的工作里接触血液体液的机会都太多了,病源已经无从追究。即使是找到了那个隐瞒感染艾滋病的患者,他也没什么能埋怨的,这是他的工作,他的责任,于别人轻于鸿毛,于他重于泰山。
钟墨推开主任办公室门时,脚步晃晃的,重心低的几乎坠入一片虚无。
主任推了推眼镜,抬眼看见他走进来,理了理桌上的病历本,招呼道,“小钟来了。坐吧。”
钟墨坐下的时候,手局促地拗在一块,不知该往哪儿放,甚至不太敢对上主任的视线。
主任清了清嗓子,“事情我都听说了,院里决定呢,就是让你先停职,薪水还是发放,然后回去收拾收拾……准备住院吧。”
钟墨一直低着的头突然抬了起来,“我不住院。”
“你不用担心,院里会尽量补贴你的……”
他有些急切的打断了主任的话。“不是,不是这个原因,我只是……我只是很累了,不想再呆在医院了,我想回家里去看看。”
“那……”
“所有的事情我会自己承担的,我的意思是……我不会给院里添麻烦的。”
主任最终迟疑了片刻,还是带着满肚子的狐疑点了头。
钟墨回了办公室收拾东西,其实他的东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大部分都是医院分配给他的公物,私人物品除了一些病人送他的小玩意,就只有他和妈妈的一张合照。
但是……钟妈妈过世也已经有五年了。
钟墨看了看那被裱进了相框中永不褪色的笑容,仿佛他还是十五岁,钟妈妈还是四十岁。
钟墨觉得自己真是可悲了,二十二岁失去母亲,二十七岁孤家寡人举目无亲,患上艾滋病。
但……正因为孤身一人,才会没什么牵挂吧。
他也无法描述这一种突然想通的心情,就好像明明一直在高速坠落,却突然脚踏上了土地的稳重,即使踏上的是一片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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