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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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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六

当年,庄舟一家人刚出了第一基地不过几公里,甚至还没到去昆仑基地一半的路程,就遇到了丧尸潮。当时师傅怎也想不明白,这里怎么会出现丧尸潮呢。后来才知道,在第一基地这种地方,有权有势的人想要他,他就只有服从和死两条路可走,从来都没有什么反抗成功的故事。他没有死,只是因为爱他的人全都挡在了他面前,用三个人的命来换他一个。

先是母亲当机立断留下断后,而后是没法扔下母亲的父亲,他含泪和两个儿子说了对不起和再见。只剩下庄云归带着庄舟继续往外跑。身后枪声和手雷爆炸声持续不断,那时的庄舟真正是温室里的花朵,只会念几段诗写几篇文章,即便咬牙坚持,也害怕得腿软。

庄云归在射击上是个天才,他是庄舟知道的屈指可数的可以双枪同时使用的人,而拳脚功夫在从小到大的打架斗殴里更是磨炼得自成一派。他成功带着拖油瓶弟弟冲出重围,到四周都没人没动物也没有声音的地方停下。庄舟至今记得那是一个废弃基地里的一个狭小的保安室,天花板不知怎的建得极矮,几乎要压着庄云归的头顶,他们每走一步都会有白色碎屑从那儿掉下来,而地面已经被灰尘盖得和外边泥地别无二致了。

庄舟被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一边打一边冒眼泪。庄云归用衣袖擦了擦他流泪流得湿漉漉的脸,告诉他不要害怕,这里安全了,这里没有丧尸的脚印。又交代他去找秋月,除此之外还念念叨叨地交代了乱七八糟一堆注意事项,诸如早睡早起、多读书、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啰嗦得庄舟眼泪都落不下来了。

然而,注意事项的最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庄云归很使劲地抱了庄舟一下,简直像要挂什么东西上去时用绳子绑紧,打下死结。庄舟在这样的动弹不得里,终于迟钝地闻到了一股腥臭的血味,茫然地看着庄云归。起先庄云归还和他演不明就里,但庄舟疯起来是很要命的,手被抓着腿被夹着也能用牙去咬庄云归的衣服。

他当然不是庄云归的对手,可谁说庄云归能真正对自己的弟弟动武呢?庄云归实在躲不过去,只能叹口气,很无奈地坦白说他被丧尸挠了一爪子。说完他都不敢看庄舟的脸,年纪小就是不好,哭起来太让人心疼,揪心。他不多留,越留越危险,也越舍不得。他把枪留给庄舟,自己一个人走了。庄舟远远地跟在他后头,庄云归回头叫他回去。他说好,但是还是跟着走。庄云归很无奈,只能又回头哄他,回去吧,乖。就像小时候庄舟哄他一样。

庄舟说我会回去的,我就是想再看看你。庄云归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红了眼眶——应该是这样的,回忆起来庄舟也有些记不清了。毕竟这红眼眶他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就被庄云归抱住了。庄云归低头,气息像水一样流过他脸,额头到鼻尖——庄舟被他定住,他却只是轻轻叹息一声,水最后流到了庄舟的耳朵尖,那刚巧是很多年后,清光也偷偷亲过的地方。

庄舟当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并未多想这轻轻一碰意味着什么,只知道一天前他还家庭幸福美满,围在餐桌前共同撕着一只烤鸡吃,一天后他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你好好的,秋月她……一定会护好你的。她不像我这么没用。”庄云归说完便继续走,他这一回走了很远才回头,没有看见庄舟,便安心地放声大哭。

躲在树后边的庄舟顺着他的目光往回看,看到了一颗很红很大的太阳,这颗太阳至今仍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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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半夜清光睡不着,躺在后座盯着车顶发呆,脑海里一面想着师傅的过去,一面想象着适合此刻心境的那种万籁俱寂,只有风把窗帘吹得卷来卷去的场景,忽然听得师傅问他:“睡了吗?”

“还没有。”清光说。

师傅半开玩笑问他:“还在想我哥?”

“没有……”清光觉得这句话怎么想怎么奇怪,“我在想你。”

师傅有些后悔提起了这个话题,让清光有机可乘。他不知道说什么:“噢……”

二人有一阵没说话,清光听见车外有人走过。他们的车和秋月的车队停在一块,守夜也一块守了。

清光转头看向师傅,没想到师傅也正在看他。清光坐起来,脑袋趴到凑近师傅的椅背上:“我想了很久,我会和他们一样对你好,你是我唯一会豁出命去保护的人。不过,如果我们在一起了,如果你不愿意我这样救你,那我们也可以一起去死……”

师傅愣了一下,笑了两声:“说什么傻话呢。”

第二天他们便要与秋月的车队告别了,临走前清光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直到听见师傅和秋月说什么“打探消息”“当年”之类的话。师傅没见过自己父母的尸体,总还抱有一丝希望,也许父母还活着,也许有什么人救下他们了。比如说地下党。父母以前暗地里是做情报工作的,对地下党的人来说一定很有帮助。

清光猛地想起自己的目的,找到秋月,和她说:“如果遇到危险,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你可以试一下和他们做交易,就说你知道小王子的下落,在桑枝县。”

他说的时候没有避开师傅。

二人上车后,师傅思考再三,还是问了他:“是你吗?第一基地失踪的三王子。”

“不是,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两年前就去世了。他们只能在桑枝县找到他的墓碑。”清光认真说,“我不会把我们的下落透露给任何人。”

汽车启动,他们重新出发。这是他们出行的第十八天,经过水田市,到达山奈市,按照地图计算,距离四季基地约一千公里。清光还是喜欢称呼这里为山奈市,而非L-4区,L-4区听起来冷冰冰的。

这一路上,他们没再走错路,也没再遇见丧尸潮,唯一称得上危险的大概是遇到了一只野猪,或许这对于野猪来说更危险,险些就上了师傅的餐桌。师傅开玩笑说这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清光有时会通过卫星电话和什么人联系,他没有回避师傅,师傅都知道,只是没问他。直到今天,他们即将离开山奈,到达更接近东樱子海的曲莲市,只不过由于路被倒下的树拦路截断了,他们仍在山奈市边缘兜兜转转。

清光正在和师傅聊天,聊兴趣爱好。师傅问他,除了木雕还喜欢什么。

还喜欢师傅。这是清光的第一反应,但同样的话说得太多难免讨人嫌,也让师傅尴尬。他便开始苦思冥想。他猜测师傅是想从他这问出个人生理想来,好传授他一些经验,让他走向梦想成真,可他偏是个无所谓的人。别人在这个年纪是发奋图强,卧薪尝胆,他就是得过且过,自甘堕落。就连木雕,他也不曾想过要雕出什么名堂来,只是玩,玩得开心便成了。人生哪那么多事要做呢?

他想了半天,终于糊弄出来一个:“我喜欢偷听别人说话。”

师傅惊呆了,一贯含笑的眼睛都瞬间瞪大瞪圆了。

清光连忙解释道,他有分寸的,关键时候会选择性耳聋,通常听的都是——

“你给我好好写作业!一天到晚就知道玩玩玩!要是我回来你还没写完作业,今晚就别睡觉了!”

“不睡就不睡!月亮不睡我不睡,我不睡你也别睡!略略略!”

清光模仿得惟妙惟肖,师傅觉得挺逗:“你图什么啊?”

“不图什么,就觉得挺有意思的。你看人这一辈子,有这么多种活法。”清光道。

师傅便笑了起来。清光看呆了,正想偷偷碰一碰师傅的小耳朵,电话却突然响了,简直就和看演出时的小话声一样讨人厌。可是清光不能不接,他不高兴地抿嘴,那时他尚不知道这是个多么重要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告诉他,第一基地国王驾崩,地下党发动革命。清光必须回去一趟。

清光转头看向师傅,仅仅是一分钟,心情翻天覆地。他心里有些忐忑,吞了好几回唾沫都没能开口。

“师傅,我要离开一会。如果你愿意……可以走慢一点点吗?我记得路线,我会追上你的,在你去到汉角之后,在那里等等我可以吗?”

师傅心里轻轻“咯噔”一下,像是没抓稳的什么东西掉了。他一直有一种预感,清光会走,可又很矛盾,他一直觉得这一天不会来临。

他“嗯”了声,说:“注意安全。”

“你也是。”

然后清光背上背包走了,又剩了师傅一个。

师傅今天晚餐切了一块腊肉煮面吃,晚上没有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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