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有些误会,但那并不会持续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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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比尔博再次见到索林时,他正和几个矮人一起重新规划他们的地底王国。战争与龙将原本巍峨的石柱、华丽的装饰搞得一塌糊涂,旧日华贵的青石宫殿满面尘灰,就像一座年久失修的仓库。为了容纳更多的族人,他们必须将古老的居住地重新修葺。
“我觉得在这儿可以开辟一个房间……”
“不不不,这里的柱子太多;或许再向东几米,你看……”
“拐角?这太傻了……”
好奇心笼罩了比尔博,他悄悄地凑近,想要听听他们的规划。
“哈!看谁来了!”更年轻的继承人一把抓住他的后领,将他搡到自己身前,“巴金斯老爷,来看看,或许你能出个好主意。”
比尔博低下头,认真阅读着那张潦草的图纸。他看到国王的会客厅,看到国王的卧室,看到卫兵的休息室,还看到了……比尔博·巴金斯的卧室?
比尔博指着那一块潦草的图形:“这是我的房间?”
身后的奇力不知在何时被他的舅舅所取代。索林低头、俯身,厚重的编发垂至比尔博圆圆的脸旁:“是的,这里是属于你的。”
矮人国王的话语很好理解,没有任何生僻的词汇或复杂的语法,但比尔博却意外地没有理解——是的,当索林厚实的胸膛贴上他后背的一瞬,一阵电流便簌簌着穿过了半身人聪明的头脑。现在的巴金斯老爷能感受到的只有索林毛皮外套的温度以及他低沉的嗓音。至于他说了什么?天知道。
再次开口时,比尔博的声音有些兴奋,也带着几分遗憾:“这房间看起来很不错,但你们可以在更偏僻的地方安置它。因为我早晚会离开这里,那时这里就会空置,这太浪费了。”
“离开?”索林慢慢地重复着这个词语,话语间温热的气流打在比尔博的耳廓,让半身人缩了缩脖子。国王后撤一步,重新站直身体。他抱起手臂,下巴微抬,“埃瑞博欢迎你在此定居,巴金斯老爷。”他蓝色的眼睛就像宝库中的海蓝宝石般流光溢彩,看起来优雅又高贵;但中心漆黑的瞳孔却紧锁着比尔博,黑沉沉如同深渊,令霍比特人感到一阵不安。小小的半身人感觉自己就像草原上慌忙逃窜的野兔,而矮人就是那匹不紧不慢追踪足迹的灰狼。
一股微妙的气氛在二人之间弥漫,它并不凝重,但很粘稠,仿佛一张蛛网。
比尔博舔了舔嘴唇,心里有些犯嘀咕:今天的索林看起来很奇怪。他那么强势,那么具有压迫力,就好像——就好像他想要自己服从他,进而从属于他。但他们是朋友,不是吗?朋友不该这样相处,不应该有这些沉重而黏腻的气氛,友情就像是一朵蓬松的白云,像一束洁白的花。
“我会考虑的。”半身人微微低头绕过国王,加快脚步离开了矮人讨论小组。
……
……
这样的事在索林苏醒后多次发生。例如当他想要加入战后的清理工作时,索林将他堵回了住处;当他想要同两位继承人外出放松(或许再加入一些冒险情节)时,索林强硬地制止了两位年轻矮人的出游计划;当他试图去往河谷镇买一些霍比特人感兴趣的食物时,索林竟然换上便服,主动陪同。
一个不好的念头从霍比特人的脑海中升腾,这促使他找到巴林。
……
……
“你看上去有些忧虑,”巴林咂着烟斗,微笑,“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半身人叉着腰,有些焦虑地在矮人面前踱步。他金棕色的卷发乱糟糟地顶在头上,就像他的思绪一样芜杂。
“我——”比尔博蹙着眉头,抬起手,似乎要开启一个话题,但又马上打住。然后,一阵更深的忧虑在他的脸上浮现,“索林有些不对劲。”
巴林深以为然地点头:“战后重建让他有些心烦,这几天连杜瓦林都不愿离他太近。”
“不不不不不,”比尔博用一连串的否定词打断矮人的联想,“不是那方面。是他的情绪,或者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总之,我怀疑那些财宝再次引起了他的家传病。”
巴林爽朗地笑了:“别担心,巴金斯老爷。矮人或多或少都对财富有些执念,索林也不例外。但据我观察,他的家传病不会再困扰他了。”
比尔博摇摇头,似乎对巴林的结论很不认同。他斟酌了一下言语:“索林似乎尝试着靠近我,不,不是靠近,也许是监视或者监督。我怀疑他的家传病使他怀疑我是不是偷走了他的家传宝钻或是别的财宝。你知道,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我的内衬,这之后,他还试图不让我离开孤山……”
被烟雾呛到的巴林干咳几声,面露古怪:“啊,那是很奇怪。”
……
……
在孤山的日子如流水般轻松地走过,比尔博数了数时间,收拾好行囊,准备在某个春日离开埃瑞博,重返夏尔。与矮人冒险队经历的一切都使他念念不忘,但冒险终究只是冒险,他余下的生命应当属于宁静的书房与柔软的扶手椅,当然,还有那棵即将被种下的橡树。
夜晚的孤山宁静而美好,圆月高挂,晚风轻柔地拂过半身人的面颊,就像母亲温暖的手。
“巴金斯老爷。”
靠在城墙边远眺星空的比尔博一惊,随机放松了身体:“索林,你有些吓到我了。”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抱怨。随即,他听到身后传来国王带着无奈的道歉,以及皮靴踏地时沉重的敲击声。
霍比特人转身,背靠城墙:“美好的夜晚,不是吗?”
矮人国王笑了,不带任何嘲讽与冷漠,是真实的轻松笑意:“确实,温暖且舒适,适合散步。”话语间,他再上前几步,将二人的距离拉近,直至比尔博抬抬手指便能碰到他的外套,“你要动身了。”
比尔博点点头:“埃瑞博属于矮人,而我属于夏尔。不过别担心,我会永远记得我们的友谊。”吐出最后一个词语时,他的内心莫名感到一阵酸涩,但单纯的半身人并未深究,他以为这只是离开朋友时的不舍。
“友谊。”同那天一样,索林将这个词拎出来,在唇齿间过了一遍,语速很慢,似乎在认真地思考这个词背后的含义。
在这短暂的沉默中,比尔博感到了一些不同寻常。但他压下了这阵思绪,开启了一个更艰难的话题:“嘿,索林,我必须要告诉你一些事。”
国王示意他继续。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或许有些艰难,但你得克服一下你的家族病。还记得你告诉我的吗?重视家人而不是金子。”
皱起眉头,索林不解:“发生什么了?我做出什么令你不适的事情了吗?”
比尔博语塞,他的本意不是要罗列索林的奇怪行为,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将那日同巴林说过的话重复一遍:“……就是这样。呃,你不必对此感到歉疚,我理解你的心情,矮人或许都对财富有些执着,但你也许不该“那么”执着……”
“比尔博。”索林以一种僵硬的姿态打断他的叙述,“这就是你所想的吗?我在时时防备着你,干扰你的行动,让你感到不舒服?”
半身人的心仿佛被重击,他连忙摇头:“不不不,索林,别那么说,这不是你的错,你只是需要克服它……”
矮人国王压低声音,嗓音中几乎燃起烈焰:“巴金斯老爷,回答我一个问题:当我靠近你的时候,为什么你会兴奋?当我靠近你时,为什么你想要躲避,却又不愿伸手推开我?”他因打铁与劳作而变得粗粝的手慢慢抚上半身人的后颈,缓慢地搓揉着那里的肉,“回答我,巴金斯老爷,是什么让你变得那么容易害羞,就像一只小兔子?当你想明白这个的时候,你就能知道我为何而贪婪。”
“现在,你知道了吗?”索林的嗓音低沉而有力,在一片清朗的月色下格外惑人。几乎被他圈在怀里的半身人可怜地动了动身体,试着挣脱,却被靠得更近。国王温热的胸膛就在面前,散发出泥土与钢铁的味道。
比尔博垂下头,犹豫着扯住索林的袍角,然后慢慢地将身体的重量靠上索林的胸膛:“我本以为这不可能。”
国王温柔地将他的后脑向自己肩颈处揽去:“这当然可能。别将我们的关系停留在友谊,巴金斯老爷。告诉我,你愿意在埃瑞博留下一间自己的房间吗?”
“或许不止是房间。”比尔博吞吞吐吐,“那颗橡子,我已经种到了花园里……我希望它在这里长大。”
国王朗声大笑:“看来这次谈话来得有些太晚了。”
次日,飞贼老爷有些害羞地向冒险队的成员们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他会继续住在埃瑞博,当然,偶尔也会回到熟悉的家乡。矮人们欢呼着拥抱了他,亲热地拍着他的后背。一旁的巴林用手肘顶了顶索林,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国王抱臂,也回以微笑:“他向你抱怨过,是不是?”
巴林语气轻快,带着几分揶揄:“下次你该直白些。”
“天知道霍比特人的脑瓜里都装了些什么。”索林貌似惆怅摇摇头,不过这掩盖不了他面上的愉悦,“但总而言之,我得到了一笔最珍贵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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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了!比尔博的橡子留在了孤山,他也成为了矮人王国的长住居民,当然,偶尔回到夏尔也是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