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怎么就不能戴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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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深溜进王晰房间的时候王晰又在摆弄手风琴。周深先是把头探进来,然后身体也从门缝挤进来,王晰在弹奏一首巴赫的C小调曲目,没有停下手里的琴声,只是向周深一挑眉。
周深安静坐在他身边,等到一曲终了才说话:“哥,你这什么曲子,弹得真好听,你教教我呗?”
“好啊,”王晰眼里带笑,“我先教你《山楂树》,等你手艺好了,再来学巴赫。”
周深笑嘻嘻把手风琴搬到自己腿上,试着拉风箱,刚刚在王晰手里风光无限的手风琴突然像个漏气的面粉袋。王晰耐心讲了好久,周深都没搞清左右手之间的关系。
“这样,哥,你往后点坐着”周深把手风琴放回王晰头上,让王晰把两只手放回弹琴的位置,然后自己轻盈地钻到王晰和手风琴之间,“现在你教我,我就明白怎么弹了”
过了几秒钟,王晰都没有回应周深。
房间里安静地听得见两个人的喘息声。
周深感到王晰的呼吸的热气从脖颈后传来,耳朵一红。这是周深第一次和王晰离得如此近,近到可以听到王晰的心跳声,王晰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出的气越来越重,周深低头,发现王晰的身体有轻微地发抖,袖口卷起的部分,手臂微微泛红。
良久,周深开口:“晰哥,你喜欢男人,对吧?”
“你知道了”
“我知道……我们村的刘二哥家的儿子也是喜欢男孩子的,我十来岁的时候,有一次他拦住我……”
“深深——周深,对不起。”
“我当时跑掉了,姓刘的想碰我的时候,我觉得他恶心——”
周深听见王晰几乎轻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感觉心里一疼,深吸一口气,接着道:“但是我觉得你和他不一样,刚刚……并我没有觉得很难受。”
王晰说不出话,如鲠在喉。他把手风琴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小心地不让琴的棱角碰到周深的头。
周深直直地走向门口,拉开门,出门前停下脚步,微微侧头,但终究没有转过来和王晰对视。
“晰哥,明天下午三点,我再过来,可以吗?”
“嗯。”门轻轻阖上了。
邻镇文艺汇演结束,王晰和周深挤在街上人群里。
这是周深和王晰参加的第三个汇演,自从他们的《山楂树》在镇上文艺汇演拔得头筹,周围镇子村庄大大小小的活动都希望他们去助演,点名要听那首《山楂树》。
周深最喜欢演出结束后的黄昏,他和王晰两个人带着琴走在熙熙攘攘的陌生的人潮里,这里有十足的人间烟火气,但是没有复杂的人际网络束手束脚。人潮里,周深有理由和王晰靠得很近,他的手臂无意识摩擦着王晰的手臂,有时候头也靠在王晰的肩头,这种若有若无的亲密让他期待又兴奋。
王晰总能在这个时候买到好玩的东西,有时候是几颗大白兔奶糖,上一次是巧克力,这一次会是新鲜玩意儿呢?周深暗想。
王晰从人群中钻出来,双手藏在身后,周身的心开始雀跃。
“闭上眼睛,三、二、一”王晰笑。
周深乖乖闭上眼睛,感觉手中一凉,再睁开眼,掌中是一摊“雪”。
“这是什么呀?吃得东西?”
“这是冰激凌,好不好吃你尝尝就知道了!”王晰用插在纸碗里的小木棍儿挑起一块冰激凌送到周深嘴里,“我弟最爱吃这个,总吵着我爸给他买呢”
甜,滑,但是不腻,丝丝凉凉,入口即化。
周深甜笑,嘴角还挂着一点奶油,迫不及待接过小木棍儿又舀了一块,送到王晰面前,“晰哥,你也吃。”
王晰吃了一口,打了个冷颤,“还真挺凉的”,说着用手揩掉了周深嘴角边的奶油。
两个人走在街上,你一口我一口分食一盒冰激凌。
夜幕降临,气温越来越低,周深吃掉最后一口冰激凌后狠狠打了一个冷颤,王晰看周深穿得单薄,解开军大衣的扣子,把小小的周深裹在大衣里。
“还冷吗?”
“不冷了”周深笑着摇头,头发把王晰的下巴蹭得发痒。
“冷了刚刚就不要吃了,下回再也不在大冬天给你买冰激凌。”
“真不冷”周深咯咯笑,“你看我手凉吗?”说完把一只冰凉的手伸进王晰衣领里,王晰始料未及,被一只冰凉的手吓得后退几步,两个人笑作一团。
邻镇的灯光被两人渐渐抛在身后,王晰和周深走向一片小树林,穿过这篇树林就是红旗村了。
周深有轻微的夜盲症,渐渐只感到眼前一阵漆黑。任由王晰牵着他往前走。
“你等等”王晰突然停下,把军大衣留给周深一个人,自己跑到一边去了。
王晰突然离开,周深感觉周遭一阵寒气逼人,他像一个人偶娃娃一样呆呆站在草地中央,动弹不得。
王晰很快就回来了,听到喘息声就知道是王晰没错。
王晰在领口部位忙活一阵子,等到周深去摸领口扣子的时候摸到了一个带着水分的滑腻的东西。
“是花吗”
“嗯,竟然能在东北平原上看到波斯菊,摘一朵给你。这种话在拉丁语里叫cosmo,意思是生命的美好与和谐”
美好与和谐,这种词好像和自己非常遥远,从小到大,他都是孩子群中不和谐的声音。
“男孩子哪有带花的?”周深作势摘下扣眼中的花。
王晰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男孩子怎么就不能戴花呢?你知道吗花儿与少年最配了。深深你知道吗?波斯菊原产自在南美洲,以前在欧洲只有贵族能看到这种花呢,你和这种话最配了。”
周深突然又不想把花从扣眼里拿出来了。
当晚睡觉前,周深姐姐铺床时顺手把周扣眼上的花扯下来。
“你怎么还在扣子里别一朵扫帚梅!”
周深仔细一看,发现那朵花确实是一直随处可见的扫帚梅,王晰是外地人,所以看到后惊奇得很。只是周深一直不知道这种花朵就是在国外小说里常见的波斯菊。说来也是奇怪,不论多普通的东西到了王晰的手里都好像突然有了魔力一般,增添了一层浪漫的色彩。
“这种花最配你了……”周想到这句话,又想到自己,不由得心思一荡。
当天晚上周睡得不踏实,梦里是一片扫帚梅——不,波斯菊的花海,漫山遍野的花,周拨开花走向花田更深处,看到了王在用波斯菊编织一个花环。醒醒睡睡到天蒙蒙亮,周感到自己再也无法踏踏实实地睡下,他想跑,想跳,想一下子时间就到下午三点,想到那间温暖干燥的房子里见到那个温暖的人,他喜欢花朵,知识渊博,更重要地是,他不觉得自己是异类,他说他像波斯菊。
于是这天周深起了个大早,披上外套,出门帮父亲赶鸭子,快出院门的时候,他发现门口的锁眼里,插着一只波斯菊。
周深又惊又喜,摘下花朵,转过身,把持花的那只手放进怀里用外套遮挡着,把花护送回房间。一到到房间,周深就把花放进了床底下的铁皮盒子里。
接下来的每一天,周深的父亲和姐姐吃惊地发现周深一反常态,每天早上承担起了喂鸡喂鸭的重任,一路小跑赶去开门毫无怨言。
这种状态持续到半个月后,这一天周深没有看到锁眼里的波斯菊。
波斯菊不见了,周深的半个魂儿也不见了。
整整一天,他都不守舍,王晰去哪里了?说不出为什么,周深有种预感,王晰离开了这座村庄。
终于挨到下午三点,没等老师说下课,周拎起书包直奔王晰所住的平房。
平房的门锁着。敲了几分钟没人回应后,周心情冷到了极点,靠着王晰的房门蹲坐在地上。
隔壁出来倒水的阿云嘎看到周深,向他走过来。
“嘿,这不是周深吗,你过来,王晰有东西要给你!”
周腾地站起来,向阿云嘎跑过去。
“包!你包还在那呢!这孩子着什么急呢”嘎子笑着说。
周第一次走进噶云嘎的平房,房间格局和王晰的一样,但是布置得不如王晰的精致,也没有王房间里那种温馨的气氛。最和这个房间格格不入的就是桌子上的“大块头”。
“这个叫录音机,这个是磁带,放音乐的。王晰走之前让我把这个留给你,说他回来之前,让它陪你。”
周只听清“他回来”三个字,松了一口气。终于有心情观察那个大块头,听嘎子哥说好像是叫“录音机”?
“这个东西是用来录音的?晰哥用这个录音给我了?”
“不是……”阿云嘎哈哈大笑,这个是放音乐的,你听。说着按下播放键。
录音机两个喇叭里播出的是一首邓丽君的《我在你心中》
这是周深第一次听到流行音乐,这首歌和革命歌曲不同,软软的绵绵的,有种“靡靡之音”的味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这个是颓靡的资本主义反革命的风格,他却忍不住跟随着歌声心摇神荡。他一下子记住了这个叫“邓丽君”的人,和她冰激凌一般甜而清凉的嗓音。
“你说过你一定会来这里看看我/你可否知道我天天在盼望着你/别忘了你曾说过对我有深深情谊/希望你能快回来/让我找回往日温馨”
周深瞪大一双眼睛,眼泪顺着脸颊啪嗒留下来。
阿云嘎吓了一跳:“周深,你怎么了?没事儿吧?我不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
“没,没事儿”周用手背抹眼泪,“就是突然感觉有点感动,那个……我能每天来你这听歌吗?我爹可能不让我听这种歌。”
“啊,你随时来”阿云嘎松了一口气,“你果然和王晰喜欢同样风格的东西,怪不得他那么看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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