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睦洲的出现比重庆的夏天还令他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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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的夏天热得人打脑壳。

过天桥的行人的汗流了整条长江那么多，太阳还是幺不倒台地挂在天上。人行道的黄桷树上停了数十只蝉，伙同汽车排出的尾气把本就燥热的夏天闹得人仰马翻。

李云松躺在渝中区某个小花店里面的藤椅上拽瞌睡，市场里面空调开得很大，他那些娇花最受不得这种可以把人都烫掉一层皮的太阳。

“老板，买花。”

客人说着一口正宗的普通话，“花”字没加儿化音，听起来有些别扭。李云松模模糊糊睁开眼，抬头看过去是收银台那里的一个不锈钢盆盆，里面还装着他中午吃剩的回锅肉，红油沉底没来得及洗。隔着遮遮掩掩的粉玫瑰，一个穿着白衣服的高大男人站在他花店面前。这个点来买花的人本来就不多，还是个男的，就更奇怪了。

“你要啥子花？”

“求婚的话，哪种花合适？”

等李云松穿起那双快烂的拖鞋走到收银台那里，看到顾客的正脸后，他才晓得事情有好稀奇。

唐睦洲，三年前把他告到教育局然后让他没得书教的前男友，在重庆接近四十度的下午来他的花店买花。

三年不见，唐睦洲的脸还是不能令他昧着良心说不帅。那个高挺的鼻梁一看‎‎‌性‎‍欲‍‌‎‌‍就很强，还有那两片厚厚的嘴唇，接吻的时候像含了一包水在嘴巴里面。那个人额头上的汗像是空调外机的水，源源不断流到下巴、脖子上，把衬衫打得浇湿。

“求婚啊，那就玫瑰嘛。”

他不管唐睦洲跟哪个求婚，也不管唐睦洲是啷个找到他这里来的，他只想赚这一笔钱，于是自顾自地配起花色来。

“你包不包送货？”

“包。”

“那我订9999朵玫瑰，明天下午五点左右你给我送到观音桥的Ha酒吧。”

“没得问题，包你满意，留个电话嘛。”

李云松从账台下面拿出一个翻得掉渣的笔记本，递给唐睦洲。他低着头，并不想和这个害自己被教育行业除名的人视线交流。

“我们还需要留电话？”

“我换手机了，哪里还晓得你的电话。”

“也是，分手就没必要再联系了，对吧？”

“是撒。”

唐睦洲步步逼近他的身边，李云松接连后撤，差点碰倒身后的发财树。他总觉得不对劲，唐睦洲的到来就像重庆这个背时夏天一样，热不热死他都是另一回事，主要是要让他心头不安逸。

“你慌什么？”

“才睡醒，脑壳有点昏。”

李云松不露痕迹地离唐睦洲远了几步，他只想和那人谈生意，不想再和那人谈感情了。

唐睦洲无视了李如松的不愉快，一把拿过他正在用计算器的手机，直接往通讯录里面输了一串电话号码。

“把手机给我。”李云松不想在这么热的天生气，但是唐睦洲和从前一样，一点儿都不懂得尊重他。

“给你输进去了，明天直接打我这个电话。”

唐睦洲还专门贴近他的耳边，说了一句“私人电话”，然后整理了一下衬衫抬脚准备走。

李云松翻了个白眼，笑眯眯地把人喊住了。

“等一哈！”

转过头的人显然很欣喜。

“麻烦你付1000的定金哈。”

唐睦洲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连带着汗珠都凝固了。他从钱包里面掏出一张破旧的卡，扔在了收银台上。

“卡里面有一万，密码你生日。”

李云松看着那张卡陷入了沉思。唐睦洲曾经把赚的第一桶金存到了这张卡里面，然后拿给他喊他随便用，但是他没用他的，最后分手的时候原封不动还给了那个人。

“没得问题，包你满意哈。”

李云松收下了那张卡，不过现在完全是带着不一样的心情了。

唐睦洲走了之后，李云松就联系起花农准备进货了。他店里面的玫瑰花只有3000朵左右，离9999还差得远，而且明天下午就要送过去，他更要快点联系人。

不过唐睦洲这单很大，几乎是他卖一个月的总额，所以他联系得很起劲。其实这种大客户买花，他多多少少都会给点折扣，但是对于唐睦洲，他只想狠狠赚他一笔。

到了七点半左右，重庆才有点夜色温柔的意思。嘉滨路上的灯开始你一处我一处地亮起来，像是一排煮砂锅米线的燃气灶，红红火火的。人满为患的三号线是女人拿在手里的银线，因为太过疲乏，穿梭的速度有所下降。嘉陵江面倒映着两岸的灯火，注重形象的山城在这个时候照着镜子，看有没有哪里被晒伤了，然后借着依然有一丝热度的晚风，安安静静躲在漆黑的乔木里休息。

李云松把店关了，开着他的花几万块钱买来的长安车往家赶。他的家不在渝中区而是在和渝中区接壤的九龙坡这边，他最喜欢开鹅岭这段路，因为地势高，他的长安车像是飞在云端。

要他说，最美的山城夜景绝不在那些高楼大厦刻意打造的灯光秀里面，而是在错落有致、高低不平的一道道山梁和一弯弯水波里面。千家万户的灯光如金粉，刷在山梁和水波上，黎明时有一场舞会，人们每夜都在绞尽脑汁为山城化上一个完美的妆。

李云松敷衍了事地吃完晚饭，也不是他不会做饭或者做饭不好吃，只是从那件事之后他就对一切事提不起兴趣，现在卖花也是因为轻松，虽然赚不到好多钱，但是让他饿不死就行。

洗完澡躺在沙发上刷刷抖音是他每晚的保留项目，不过他可没想在看搞笑段子的时候收到唐睦洲的短信。

【明天你可以帮我去解放碑的FJ店取个钻戒吗？因为我明天有个会议走不开。拿到戒指后，还要麻烦你想一想如何藏到花里。】

李云松读完短信后没了看段子的心情。前男友让他去拿戒指向现男友求婚，这随便换一个人估计都不得干的事，放到李云松身上，他还真不好拒绝，因为他还想从唐睦洲身上赚钱。

【要得，到时候报你的名字就行了吗？】

短信才发过去没多久，唐睦洲那边就回复了。

【可能需要发票，你加我一个微信，我拍张照片给你。】

李云松加了这个和自己聊天的电话码，完全忘记了白天的时候唐睦洲给了他一个私人电话。不过输入好友验证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为什么唐睦洲会有他的电话号码？

李云松想着想着，唐睦洲就发了一张照片过来。他大致浏览了一下，上面标注了戒指的名字——挚爱，和戒指的价格——99万元。

如此昂贵的戒指，他怕给唐睦洲弄坏了，于是发了条消息过去，让他自己去拿。

唐睦洲也是心眼大，当然还有本身钱多的关系在里面，他干干脆脆回了一个“没关系”，依然指定李云松去给他取戒指。

李云松不想失去这一单，于是硬着头皮接了下来，不过他后半夜睡得不怎么踏实，脑海里浮现的一直是“挚爱”和“99万元”。

说他没有一点儿感慨在里面，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他原来和唐睦洲感情是那么的好，好到2016年年初，他和唐睦洲第一次出去自驾游，八百年不下雪的重庆主城都难得地下了场小雪给他们做了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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