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是灰蓝色的海
BE,第一人称
-----正文-----
“马尔福与格林格拉斯诚挚的邀请您参加他们的婚礼。”
一封烫金的邀请函足可见那场婚礼的盛大。
现在已是午夜,我穿着白色睡裙倚在大落地窗边,大口灌下的烈酒灼烧着喉咙,我酣畅淋漓地喝着,不管浓烈的酒从我嘴里溢出,浸湿了大片大片雪白的衣裙。
浑身充斥着酒气的样子过于狼狈,可这依然不比我收到德拉科婚礼请柬时失声痛哭的模样招人厌弃。
我从身旁又抓起一瓶酒想要将自己彻底灌醉,等到酒瓶快见了底后便懊恼地将它抛向墙壁。玻璃碰撞后碎了一地,顺势带倒了德拉科送我的那盏银质镂空灯烛,燃烧的烛火碰触到大理石地面散落的一小片酒渍,蠢蠢欲动地涨了火势。
我在窗边想去拿魔杖灭火却只觉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摸到了魔杖却因为手不住的颤抖,释放出的水柱在房间横冲乱撞使许多东西都遭了殃,就是无法准确的熄灭火焰。
从阿兹卡班出来后,我的魔法能力越来越弱,身体也不复从前,是被摄魂怪吸取掠夺了大半的缘故吧。
我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德拉科称赞过魔法技术精湛的我了。现在的我就是个自甘堕落的废物。
灭不了火我便索性丢开了魔杖,转头去看窗外的灰蓝色大海,海水涌起又退去,多像德拉科眼中的波浪起伏。
我开始哭。先是埋在枕头里小声地啜泣,然后便毫不掩饰地让眼泪汹涌流出。
地上的火渐渐弱了下去,除了灯烛其他物品应该都没有损坏。我跌跌撞撞倒在床上,酒精很快让我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承受不住绝情的现实,躲进回忆大梦一场也好。
02.
幼时我的父亲便时常带我拜访马尔福庄园,我被要求穿上精致的小礼裙,扎着蝴蝶结飘带缠绕的头发,还要一直露出甜美的笑颜。
卢修斯叔叔和纳西莎阿姨都被我可爱的外表蒙骗了过去,只有德拉科,那个把金色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小男孩,看见我的第一句话便是毫不客气的讽刺和不屑。
“别笑了,你看你的脸都僵成什么鬼样子了。真丑。”
我微笑的假面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理由被我摘下:“不要你这个傲慢无礼的小滑头来管!”
“你真像一只野蛮的小巨怪——”他拖长声音懒洋洋地嘲笑我,然后伸出右手扯下了我头发上别着的恰到好处的灰蓝色发带。
他竟然就这样把我最喜欢的发带扯坏了:“你才是顶着油光水滑臭脑袋的巨怪!”我愤怒的扑上去,他被我的动作弄得措手不及,身体向后倒去,我跟他滚在地上扭打成一团,用力拽掉他脖子上的黑色领结,扯住他金色细软的头发。
等到大人们听见尖叫和嘈杂声匆忙赶来时,我精心打扮的发型乱得不成样子,漂亮的小礼裙也蹭脏了好几处。,整个人灰头土脸。
但我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因为刚才还对我趾高气昂的臭小鬼现在正捧着他胸前被我揪下来的小黑色领结抽泣地大喊会叫他爸爸来收拾我,我当然嘲讽了他。
“这是怎么回事,罗莎琳德?”我的父亲平复了几次呼吸后轻声询问,但我知道他此刻的温和就像我先前的矜持一样,全部都是装出来的,我违背了他说的要和德拉科好好相处的命令,回家后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我想起了曾经鞭条抽打在背后的刺痛感,想起了令我晕眩的血腥味钻入我鼻子时的惶恐不安,不安和恐惧让我忍不住像德拉科那个爱哭鬼一样眼里蓄满了泪水。
“小罗莎别哭,告诉纳西莎阿姨发生了什么好不好?”身材苗条的女人柔柔的蹲下身擦去我的泪水,这是真实的温柔,跟父亲的虚情假意不一样,我忍住鼻间的酸胀感将地上分辨不出颜色的蝴蝶结发带指给她看。
后来德拉科承认了是他先扯掉了我的发带,被卢修斯叔叔训斥后的他不情不愿地行礼跟我道了声歉,我也顺势捏起我灰扑扑的裙角回了个礼表示接受,父亲看到我终于有了几分贵族的模样后眼里的怒气终于淡褪了不少。
多奇怪,他竟然对两个小孩子被迫学着做毫无意义又繁琐的,大人那些的所谓贵族的礼仪社交感到满意。
纳西莎阿姨和卢修斯叔叔也很满意。
可我却觉得虚伪极了。
至少回家后不用受到严厉的那种惩罚了,我松了口气,然后很快忘却了一个贵族小姐该有的样子得意的扬起眉毛,冲德拉科挑衅地一瞥。
然后我愣住了,那是我第一次正对上德拉科烟灰蓝色的眼睛,就像星辰微现时暗暗沉寂下来的苍穹,灰与蓝交织,又因为刚才哭过而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显得神秘又富有美感。
我顿时忘却了刚才的不愉快,视若珍宝的灰蓝色发带也不那么重要了,德拉科水濛濛的双眼比它好看多了。
我朝德拉科笑了一下,可是他哭完后泛着红的脸上只有蔑视和厌恶。
“两个小朋友和好啦?今天时候不早了,罗莎下次再来找德拉科玩吧。”纳西莎阿姨纤长的手指抚着我乱糟糟的头发,轻声细语的声音似乎将我乱蓬蓬的头发理顺了不少,然后她将一条项链戴在我脖子上,“阿姨给你的项链你要收好哦,这可是未来马尔福女主人才会有的。”
我尚不能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指尖碰触系在脖颈上精致的项链,听见德拉科一声愤怒的抗议后便转头要去看他,他依然是那副臭着脸的模样不肯搭理我,但,看在他眼睛那么好看的份上我就不去跟他计较了。我心满意足地向他们告别,跟着脸上笑容掩饰不住的父亲一起离开马尔福庄园。
离开前,我依依不舍的回头再看了看德拉科的灰蓝色眼睛,连带着他金色的头发都没那么招人讨厌了。
“德拉科,再见啦。”我眯起眼睛,嘴角上扬的弧度终于不那么虚假。
他先是冷脸看我,看到我冲着他笑不知为什么愣了一瞬,等我跨过大门,才听到身后的嘟囔声:“谁要跟你说再见...”
我喜欢德拉科的双眼,是那种想据为己有,让它们始终只能注视着我的喜欢。
03.
后来我一有机会就拜访马尔福庄园,因为每每只有这时,我酒气醺醺的父亲才会对我
我害怕跟醉酒的他独处,在发现他对我主动跟德拉科亲近表示满意之后我就抓住一切能与德拉科共处的机会拜访他们,顺便离开这个令我压抑不已的,我称之为家的房子,。
但是无论我怎样讨好德拉科,他依然是一脸鄙弃的表情:“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飞扬跋扈的脸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为什么?”我笑嘻嘻的看着他,看上去毫不介意的表情下是种说不清楚的隐隐失落。
“我才不屑于跟你这种不懂贵族礼仪的人玩,你就像没有家教的野孩子一样。”他拖声拖调地说,高傲的仰着下巴鼻孔朝天。
然后我丢下手里精致的小物件转身就跑,不顾身后德拉科的大喊:“喂!你跑哪里去?”
他就是一个自以为是的混蛋马尔福,我边跑边想,只觉脸上湿湿的,可是天光正好,阳光细细碎碎穿透云层,并没有下雨。
我才不是没妈教的野孩子。
04.
德拉科最后在马尔福庄园大片的白色山茶花花田里找到了我。
“你父母没告诉过你在别人家乱跑是很无礼的行为吗——”他不耐烦地走到缩在花田间的我面前,在看到我满脸泪痕的时候话语戛然而止。
“...喂,你这是怎么了?”他的声音不像刚才那样趾高气昂了,他俯下身看我。
“你走开。”我用手紧紧捂住脸,只觉得哭鼻子被他看见太丢人了。
“啧,不就是说了你两句,有什么好哭的。”他蹲下身就要扯我捂着脸的手。
我左手胡乱挥舞着要躲避他的碰触,右手依然紧紧捂着脸,但泪水依然不停的从指缝间涌出来,他一定也看到了。
“罗莎琳德,你到底为什么哭?说话。”他放弃硬掰我的手,盘着腿坐在我身边认真地问。
“你说我是没有家教的野孩子。”我抽噎着开口。
我听见德拉科嗤笑了一声,又恢复了之前拖着长腔的语气:“你妈妈难道没有教过你作为贵族的仪态举止吗?”
我忽然就委屈了,鼻音重重地小声开口:“她很早就不在了。”说完,我终于放弃伪装,大声哭出来。
“...抱歉。”我哭了许久,听见他小小声地跟我道歉。
听见他的话后我突然就没那么难过了,于是我抹去脸上的眼泪看向他。
他心虚地故意不看我,灰蓝色的眼睛看着眼前大片大片的山茶花出神,好像刚才的道歉只是我的错觉。
“那你送我一朵山茶花作赔礼好不好,我和妈妈都很喜欢。”鬼使神差的,我开口。但其实我撒了谎,我母亲喜欢的是蔷薇,我只是怕他拒绝。
说完违心的话后我没敢再去看他,我重新将头埋进环抱着双腿的手臂间,听着旁边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响起,脚步声由近到远又重新靠近,似乎还闻到了一丝山茶花的清香。
“喏,给你。”男孩不刻意拖腔时的声音格外清朗。
我抬起头,德拉科背着夕阳铺洒的余晖站在我面前,递给我一支清雅的白色山茶花,他的神情稍微有点不自然,耳朵悄悄被余晖涂抹上一点点的粉红。
伸手接过那朵花,我开心的把它别在我发丝间,然后冲他浅浅一笑:“是不是很好看?”
“咳,毕竟是马尔福家种的花。”他的语气十分骄傲,耳尖上的那抹粉红更加的深了。
他让我快点跟他回到府邸去,我撇撇嘴,跟在他身后。看着我面前油光水滑的金色脑袋,又想到刚才他灰蓝交杂眼中的可以定义为羞涩的东西,突然发现他也没有那么讨厌
05.
后来我跟德拉科的关系缓和了,他很少在我面前用他对待瞧不起的人惯用的那种懒洋洋讨人厌的语气跟我说话,对我母亲的事情他选择了回避。
那段时间我的父亲很少回家,他永远不会告诉我他的一切,尽管我不止一次看到他流连在附近的酒馆赌博喝酒,他的醉生梦死我也不甚在意。只要他不像曾经那样发狠地抽打我,将我关进禁闭室哪怕我只是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我就很满足了。
我很想念我的母亲,她的离去让一个家庭陷入了酒精,暴力,堕落颓废的深渊。
很多时候,我看到纳西莎阿姨就像又重新见到了我母亲一样,纳西莎和她一样,能完美的将坚强高傲同温柔糅合在一起,她们是我一直渴望成为的样子。
在纳西莎阿姨的提议下,我时不时便会去马尔福庄园借住几天,我有了更多能和德拉科相处的机会,越靠近他我便越开心,而且我发现这并不只是因为他好看的灰蓝眼睛。
他明明狂妄傲慢,但是骨子里的那点温柔总会不经意间流淌出来,慢慢汇聚成一汪江水在我心里,眨眼的星光又融进每夜的月色朦胧中。
他会毫不客气的嘲笑我的发型,在我的死缠烂打下一边抱怨我事多一边用他不沾阳春水的手将蝴蝶结系得恰到好处,柔软的指腹穿过发丝带来令我既慌乱又欣喜的触感。
他也会故意将我骗去大树底下说给我惊喜,迎着我期盼的目光坦然的从树后走出冲我笑,空空的两手在我生气之前便牵上我的,带我去芬芳荡漾的后花园追蝶。
他详细的告诉我魁地奇的规则,眼里兴奋的光芒令我失神听不进他的话,分辨不清找球手和追球手。然后他总是得意洋洋冲我展示他爸爸买给他的新扫帚,骄傲地在我面前骑上它。
他还会强迫我午饭后陪他去书房学习,在我看不下去枯燥的魔法史时连哄带骗地让我学一些我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咒语。又在我沮丧要放弃时耐心的把所有动作要领全都交给我,跟我一遍又一遍尝试,即使他也只是成功了几次。
德拉科是一个从不需要忧虑烦恼的小少爷,但偏偏一步一步踏着我所有的怯懦走进我心里,让灰暗的梦境里总能有一片灰蓝色的苍穹,群星璀璨与我相伴。
那段时光是我最珍视的,因为后来的生活皆是苦涩磨难。
06.
“如果你没有分到斯莱特林,以后就别跟我说话了。”德拉科不知为什么从去了另一间霍格沃茨特快列车车厢见了哈利波特一面回来后便一脸的怒意,无处释放只好冲着我发脾气。
“我当然会跟你一起进斯莱特林。”我挑拣着桌上排开的巧克力蛙自然的安抚他。
他也没有预料到我一反常态的顺从,只好把怒火发泄到克拉布和高尔身上:“还有你们两个,刚刚在哈利波特面前表现的就像两只巨怪,简直在丢我的脸!”
看着一脸搞不清状况痴傻的克拉布和高尔,我只好暂时把注意力从巧克力蛙上分出来,挥挥手示意他们别吭声离远一点。
我很了解德拉科,也知道这个时候要怎么让他不那么生气。而这些都要归功于我和他朝夕相处的那几年。
“德拉科,你生气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一个贵族了呢。”我打趣道。他狠狠剜了我一眼,伸手要抢走我桌前的比比多味豆。
“堂堂马尔福怎么能抢别人的零食吃呢?”我护住面前的所有零食,故意不让他抢到,然后我冲他浅浅的笑,看着他的脸染上愤怒的红,甩动着他金色的发。
没能如愿的他因为我刚刚那番关于贵族的话语不好说些什么,只好一个人生着闷气。
我悄悄看了一眼不说话的他,笑着要把桌前的零食全部推到他那边去:“唉,谁让德拉科是马尔福家族的小少爷呢——”
“德拉科,我这里还有很多好吃的,你要不要?”一个黑色短发的女孩比我快了一步走到德拉科面前,脸上的笑容比起我的毫不逊色。
他们应该也是认识的,但德拉科拒绝了那个女孩,又趁我不注意抢走了我推到桌子中间的零食对我痞痞的笑,依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难受,酸涩的感觉就连之前德拉科恶作剧骗我喝下的浓缩柠檬汁都没那么令我难以接受了。
而且我看到,那个女孩会在德拉科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关注着他,嘴角掩饰不住的弯起,我也看着毫不在意的德拉科,他睫毛在脸上垂下一小片阴影,不时眨动就像散漫的蝴蝶有一下没一下摇动它的翅。
那样的他美好的仿佛不属于这个污秽肤浅的人世。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吧,我觉得德拉科不再属于我一个人。
但很多年后我才发现,其实他从来就不属于我。
07.
“孩子,你心里隐埋了很多家庭给予你的黑暗,也许你在斯莱特林会很合适。”
我皱着眉头回想分院帽语重心长的话语坐在斯莱特林的学院桌边,看见那个在火车车厢里抢先一步向德拉科示好的女孩。
我还是从德拉科嘴里知道她的名字,潘西·帕金森。
她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就比我快了一步,一直到后来也是。
每次上完课我要和德拉科一起离开时,她总会在我开口前先跟德拉科打招呼或者发出邀请,一开始看到德拉科客气的拒绝我总会窃喜,但是那份小小的得意越来越淡,因为德拉科跟潘西的关系在我不知不觉间越来越近。
我从德拉科嘴里听见潘西名字的次数越来越多。
“今天帕金森给了我一块她母亲做的南瓜饼,我觉得味道马马虎虎。”
“帕金森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去食堂。”
“潘西说今天哈利波特的举动很奇怪,我真搞不懂他有什么出名的地方。”
...
“潘西一直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一天德拉科窝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手里抓着一个青苹果突然对我说。我还在为魔药课论文中最后一点注意事项而烦恼,他的话语让我措手不及,羽毛笔轻轻戳在羊皮纸上。
“...那你怎么说?”我沉默良久后开口。
他懒懒的应了一声:“我说我们是从小的好朋友。”
他说的没有错,我们只是朋友。我听着德拉科的话渐渐消失在嚼青苹果发出的清脆声中,人却更加沮丧了起来,写了一半的论文被墨水晕染了几处。
潘西勇敢直接而且不失作为一个斯莱特林的高贵,每次她主动邀请德拉科就算被拒绝也依然高扬着下巴,在她面前怯懦的我相形见拙。
这种自卑又恨自己不够努力的感觉我很难形容出来,就像是很多细碎的冰块在酸涩的柠檬汁里无法控制的沉浮,不上不下的尴尬。
可是我不希望我们只是朋友。我用目光偷偷勾勒出他俊朗的模样,在心里小声地说。
08.
我和德拉科的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
三个人一起时,总会有一个人落单,我正是落单的那个人
总是德拉科和潘西聊得兴高采烈,他们谈论着纯血家族的礼节规矩哪些格外重要,议论着格兰芬多以哈利波特为首的三人组,又对那些所谓的麻瓜出身大肆评价。这些都是我参与不了的话题,于是我听着德拉科熟悉好听的声音,不时点头表示赞成,在潘西瞧不起的眼神里强颜欢笑。
这一切的尴尬与无奈我都习惯着默默去忍受。但是负面情绪总有承受不住的时候。
比如那天,在我不小心把课本落在了教室,跟他们招呼了一声后我便匆匆返回去拿。
从去拿书再到跑回来不过五分钟的路程,我怕德拉科等的着急了甚至没敢停下来休息,因为我知道他一向对等待没有耐心。
可是当我赶回来时,已空空如也的走廊像是在无情的嘲笑我。城堡外的冷风透进窗户,又灌满了我的衣袍,刺骨的寒冷,以至于冻的我抓不住手上的课本,它们从我手中滑落,砸在地面上。
我蹲下身去捡,颤抖的手指什么也抓不住,我就这样蹲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将头埋低了又低,眼泪最终还是滚落,无声地砸进捡起的课本里。
原来真正的难过是没有声音的,就像一场无声的崩溃,没有任何人听到一点声响,可我的世界地动山摇。
09.
我永远也忘不了三年级的万圣节。
不仅是因为那个从阿兹卡班逃跑的西里斯·布莱克。
那天的宴会上用了很多硕大的南瓜灯作为装饰,还有特地施了魔法的蝙蝠在礼堂的金色吊灯上盘旋,不时掉落下几颗糖果便有学生高兴的欢呼。
但我一点也不高兴,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我身处热闹的人群里以为可以减淡心里的难过,但只会让我越来越思念她。
我跟德拉科坐一块,他的右手边是潘西。
他们正看着格兰芬多桌边的哈利波特窃窃私语,对着他们称之为泥巴种的学生大肆嘲笑挖苦,我插不进话,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南瓜饼走神。
我本不想参加今天的晚宴,是德拉科拉着我来的,他说最近我的状态一直不太好,想让我趁这次好好放松。我艰难地冲他笑了笑,不知道如何跟他说起母亲的这件事情,几欲开口看到他和潘西兴致勃勃的交谈也顿时忘记了从何说起。
我最后什么也没说,一个人安静的待在角落等待着晚宴的结束。
我快要昏睡过去的时候,被德拉科喊醒了:“你真是个小巨怪,在这里都能睡着。”
我揉揉眼跟他说了声抱歉,潘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宴会上的人也散了七七八八,所以德拉科是特地留下来叫醒我的吗。
“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怕你睡过头没能及时回到休息室,给斯莱特林丢脸。”德拉科灰蓝色的眼里跳动着金色的烛光,像是一个高傲的男孩流露出的不可多得的温柔。
我的心情没那么难过了,于是我起身跟他一起离开,我跟他并肩而行,恍惚像是回到了刚开始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光。
走下楼梯的时候,我们跟一群正往上走的斯莱特林相遇了,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突然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撞上了德拉科。
“是哪个没长眼睛的——潘西?”德拉科重新站稳后连忙扶起倒在地上的女孩。
“德拉科,他们说布莱克闯进了霍格沃茨,我一时匆忙没带上魔杖——”潘西脸上是真正的恐惧,那群斯莱特林主动避开了站在楼梯旁的我们,我听着潘西的话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我的魔杖落在了宿舍。
我下意识揪住德拉科的衣服,他淡淡的扫了我一眼表示不用担心,然后将他宝贵的山楂木魔杖递给了潘西:“我的给你用吧。”
除了潘西感激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在我面前碎裂发出的声响撞击着我的耳膜。我不知道他和潘西如今的关系已经到了可以让他毫不犹豫的将他的魔杖交付与她的地步。
好像他一直在成长,一直在不断认识其他的人,只有我自始自终沉浸在从前和他两人的小世界里不愿醒来。
也许这种心脏慢慢被揪紧的酸涩感觉可以称之为喜欢。
我喜欢德拉科·马尔福。
10.
后来潘西避开德拉科找了我。
她露出对我一贯的讥讽和不屑,将我隐藏最深的秘密无情撕开摔在我面前:“你也喜欢德拉科吧。”
不是问句,她早就察觉了。
我沉默着,她恶毒的靠近我,用最小声的声音说着最令我恐惧的话:“你知道吗,我看到过你父亲现在落魄狼狈的样子。你看看,他现在哪里还像个纯血贵族呢?”
“你想说什么?”我攥紧双手,感觉到指甲逼迫着要深深刺进手心的痛感。
“如果你不能离他远一点,你家里的那些破事很快会成为整个学校的饭后谈资。”
她怎么敢!
“你也配喜欢德拉科?”
“你不过是一个顶着贵族名号的冒牌小姐罢了,你跟你父亲才是同一类人。”
“据说你的父亲动不动就会打你?啧啧,你匍匐在地上求饶的样子想想就让我反胃。”
“你给我住口!”
我怒视着她,那种厌恶鄙夷的眼神似乎将我看透,像一把锋利的刃划破我伤痕累累的皮肤,露出里面肮脏污浊的血肉。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愤怒冒了出来,我以为这几年平淡美好的时光已经将我父亲带给我的仇恨彻底平息。
对,我恨他。
我恨他始终只在意着母亲,恨他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给我的满身伤痕。
我一直刻意隐瞒着我最肮脏的情绪,却没想到它们在我不愿触碰的记忆深处不断发酵,因为今天的事情重新破土而出。
我恨他无耻的行径成为我现在受制于人的原因。
我恨他为什么要我从小就要被人强迫着看见世间的黑暗,我恨被他按着头去面对丑恶的这一切!
“四分五裂!”我将魔杖对准脸上依然带着鄙弃的潘西,这是我第一次使用攻击性的咒语,所以她的手臂也只是划破了几道小小的口子,有血珠慢慢的渗出来。
殷红的血液与女孩惊慌的痛呼声刺激着我的神经,我又恐慌又快意地看着在我面前捂住伤口的女孩,睥睨她在我面前弯下她不可一世身子的施虐感让我明知道这不对却仍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我颤抖着再一次举起魔杖。
“罗莎琳德,你在做什么?!”身后一道咒语打来,我的魔杖从手中掉落。
“德拉科?”潘西的眼泪在见到德拉科的那一瞬喷涌而出,我僵在原地,德拉科冲上来将我撞到一边,他扶着手上的潘西往校医院走。
“德拉科,你听我说——”我赶紧抓住他的衣袖想要辩解,然后他厌恶地打开我的手。
“罗莎琳德,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对不起德拉科,那个在你面前美好天真的我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只有跟你第一次见面不顾礼仪与你厮打的那个粗鲁暴戾的女孩才是真正的罗莎琳德。
那个在偷跑到后花园一边哭泣一边用力揪掉山茶花脆弱柔嫩花瓣的我。
那个将你为我捉的蝶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守护着却在它拢拉翅膀再无声息后难过不舍地连着装它的罐子一并丢弃的我。
那个被艰深咒语和繁琐的魔药操作折磨地想要发泄破坏的我。
令人作呕假惺惺的我。
可每当我记起德拉科那双浸泡过月光捕捉过星辰的双眼时,我就会平静下来。
我会在德拉科找到我的时候把用力揪下来的花苞藏好然后低着头继续哭泣,最后躲着德拉科认真地将那些微微卷曲干枯的花朵拾起并埋葬,说着一遍又一遍的对不起。
我会把被我毫不留情丢弃的玻璃瓶重新找回来,轻轻取出那只垂死的蝶看着它呼吸到久违的新鲜空气缓缓煽动翅膀。
我会压抑住想要破坏掉书本的躁动做着无数次深呼吸使自己镇定下来,然后重新扎进魔法学习中。
德拉科总能在我承受不住的时候在我阴暗贫瘠的心里播种夜月星华,微弱的光浮在我的表面像是一层薄薄的膜,使得污秽泥泞无法再沾染我半分。
但是现在我看着他和潘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里,就像他们当时无情的将返回拿书的我抛弃一样,微弱的光在无边的黑暗浓雾里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我咬破了嘴唇,尝到血腥气的那一瞬我知道我已经向地狱迈出了第一步。
11.
我和德拉科很久没有讲话了,我害怕看到他对我露出憎恶的表情,那会让我失控。
但自从那天之后我已经慢慢失去了原来的模样,又或者说,我开始展现出被压抑的另一面。首先失去的对生命的感知,那些垂死的事物所能带给我悲伤的感觉逐渐淡化直至麻木不已。我开始关注那些黑魔法,从刚开始偶然听见的几句议论到后来自己前往图书馆禁书区,我一直在给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适的理由,也许我只是想多认识一些魔法扩展视野,抑或是想要学习某种遇到危险时自救的魔法。可不论我怎么自我欺骗,这一切似乎无法阻止。
我开始失眠,我害怕入睡。梦里总是充斥着血腥与暴力,我听见小孩尖利刺耳的声音在求救,看到一团被黑暗填满的怪物一下又一下地抽打着缩在角落的小女孩,血气将我笼罩,然后我惊恐地发现黑暗悄无声息渗进我的皮肤,我也在变成怪物。
所有梦的结尾总是以我杀了人作为固定结局。有时是我的父亲,有时是冲我笑的张狂的潘西,也可能是学校里无辜的同学。有一次我甚至杀死了我自己。
无数次从梦里惊醒,我小声的闷在被子里啜泣,通红的眼睛里掺杂着血丝让我不敢再看我现在的模样。我拼命祈求德拉科注意到我现在糟糕的状态,发现我对黑魔法控制不住的狂热,阻止我进一步堕落深渊。
可是他没有。
我甚至听到传言他和潘西在一起的消息。
曾经照耀我生命的人选择了放任我在黑暗里随波逐流。
那时我还尚且能够回头,如果我鼓起勇气直面我一路走来的恶臭泥潭。
可伏地魔的东山再起彻底断绝了我的后路。
我该怎么做,那个我深深恨着的男人跪倒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求我原谅他,浑浊的酒气喷在我身上,激的我一阵反胃,然后他扯住我衣袍的一角不停的说着:“去效忠他,爸爸求你,我知道你恨爸爸,但只要你立了功,我们家族就能重新崛起。”
我颤抖着瞪大眼睛,看着在我面前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卑贱如蚁,说不清楚是讽刺,愤怒或者难过。
“——这样我在外面欠的债就可以还清了,家族就不会毁在我手里了。”男人混乱的话语让我再次失控。
什么狗屁的为了家族重新复兴,他只是想借此机会满足他的私欲,不想成为断送整个家族遗臭万年的罪人罢了。
那还在乎什么父女亲情呢?
于是我给了他一个钻心咒,这是我第一次施展不可饶恕咒,给了我这辈子最憎恨的人。
从前带给我恐惧和伤痛的男人现在在我脚下哀嚎,我成了他的痛苦;从前我被他鞭打地奄奄一息缩在他脚边,现在他紧紧扯着我的袍子求饶,眼泪鼻涕混杂着弄脏了我的衣袍。
我将我的噩梦亲手摧毁,然后我自己变成了噩梦。
一直到他失去知觉像是死了一样瘫倒在地,我才恍然醒悟垂下了魔杖,施虐带来的最后一丝快意依然存在,只是更大的恐惧淹没了它。
我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
我逃离了早已没落的家族宅邸,在黑夜里没有人会在意我颤抖的双手和惨白的神色。我行尸走肉般的游荡着,在马尔福家前停下了脚步。
雄伟大气的庄园就像一个我不能碰触的梦,我身后滚滚涌来的肮脏和黑暗将我向后扯,我挣扎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大门,最后还是失败了。
我幻影移形离开,没入夜色时依然能看见德拉科房间的暖色灯光。那些由他衍生出来的琐碎,在纠缠着绝望堕落的黑夜里,融汇成轻柔而遥远的光河,我无法再去触及,但依然能回忆起那种被照耀的温暖。
就算我身处黑暗,我心里依然存着一点光。
12.
我坚定了加入伏地魔的阵营也是因为德拉科。
因为我听说了卢修斯叔叔在魔法部的失败,马尔福家族瞬间萎靡不振,德拉科被伏地魔要求亲手杀死邓布利多。
他接受了任务,这是我无法相信的。记忆中仍然高贵的男孩,不应该沾染上任何的污秽。
我要保护好我心尖的那点光亮。
他消瘦了许多,不复往日趾高气昂马尔福少爷的样子。灰蓝色的眼依然漂亮,但是里面镶嵌着的星星却已被他亲手杀死。
不,星星会亮起来的,它们只是睡着了。
于是我主动去见了高高在上的黑魔王,我跪着请求他让我为他效力,求他把杀死邓布利多的任务交给我。
“给我一个理由。”他血红邪恶的眼睛看着我,好像能透过我的眼睛看见我全部的记忆,我早有听闻他是一个高超的摄神取念大师。
我不能流露出半点异样的情绪,我努力抛开所有会让我的努力功亏一篑的情绪,将那些我所能想到他会满意的理由一一陈列
“您是巫师界最伟大的巫师,您能带着所有纯血贵族走向繁荣荣耀,我的家族愿意为您效劳,并且为以纯血为荣的世界产生贡献一份力量。”
气氛依然紧张压抑得可怕,但是他没有任何反应,于是我吐出一口气继续说下去。
“我的家族已濒临没落,能让我们重新崛起的人只有您,我愿奉上家族的一切来证明我的忠心。”
“很好。”他高昂冷酷的声音在久久的沉寂后传来。我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
我看着刺在左臂上张牙舞爪的黑魔标记,那种刺痛火辣的感觉被巨大的喜悦冲淡。
德拉科,你终于不用那么累了。
你现在承担的,以后都由我来替你承受。
你只要做曾经那个倨傲的小少爷就好,这些肮脏的事情我来帮你做。
13.
我那时根本不知道伏地魔的计划,我以为我接替了德拉科的任务后他就可以不用再承受这些,但是我看着他一天天消瘦下去,不见从前那个骄傲的他。我所能做的只有更加努力地去完成这个任务,越早完成德拉科就越早能摆脱这些肮脏丑恶重新做回他自己。
直到德拉科因为哈利波特受伤的那次我才隐隐察觉到德拉科的任务没有被终止,在他熟睡时我潜入校医院,看见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紧闭的双眼下是淡淡的青,前所未有的难过,我心里永远意气风发的少年竟变成这般样子了。
恍惚,我已经很久没能这么近距离的看他了,每次我只是扫了他一眼便匆匆离开,避他如避瘟疫。
对不起,我的德拉科,我只是不想将我在你心里最后的那一丝形象彻底摧毁,我以为只要让我来面对你所经历的痛苦就好了,可我自作聪明的让你又一次受到了伤害。
“我该怎么办,德拉科?”我不知道如何让他不再这么痛苦像是脆弱地马上就要在我面前破碎,我亦然不知道如何挽回我们渐行渐远的关系。
我颤抖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牵上他的,像是一个卑鄙的小偷,他就算在睡梦中也紧皱的眉头,我下意识想要替他抚平。
但在离他只有最后一点点距离的时候,我退缩了,现在的我那还有资格去触碰他,我只能松开他的手,踏着从窗户溢进来的那点星光离开。
可能,真的回不去了吧。
那天我收到了黑魔标记的召唤,晚上食死徒进入霍格沃茨时,我需要负责做内应并在关键时候出手杀死邓布利多。
我躲在走廊转角的阴暗里等待着从有求必应屋出来的食死徒,同时还要避免被同样守在那里的几个格兰芬多发现。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走漏了风声吗。我握紧手里的魔杖感到心脏因为紧张加速跳动,那么,德拉科在哪里?
我不知道等待了多久,等眼前的墙突然起了变化浮出了一扇门的轮廓时,我看见德拉科从里面跨出来,手里还举着一支干枯的焦黑色黑魔法物件。
他黯淡无神的烟灰色眼睛依然好看,但是他下意识对上我的目光时我只觉得心脏被撕扯的痛,我站在原地楞楞地看着他,那几个格兰芬多抽出了魔杖。
德拉科不知道把什么东西抛向他们,走廊顿时涌起了黑雾,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我听见有人尖叫,偶尔有魔法的光在我面前闪过又撞击在附近的墙上,混乱恐惧一如我惧怕的那些梦境。
不是噩梦,一双手穿过浓郁到令人窒息的黑暗握住了我的左手,熟悉的温度让我蓦然醒悟知道食死徒已经进入了学校。
眼前突然有了一小片的光,德拉科举着一个干枯的手用来照明,微弱的光线将他俊俏的眉眼深深凿刻进我的心里。
他正准备说些什么,突然身后射来几束红光,跟在后面的食死徒立刻反击,是凤凰社的人。
“我们先走。”德拉科紧张地握住了我的手,我应了一声回握住他,我根本不在乎他要带我去哪里。
那个曾经将我带出童年最难堪回忆的男孩,又成了将我从刺骨黑暗里带我前行的少年。
我跟在他身后走过一道又一道长廊,穿过旋转楼梯后来到了天文台,他突然停下将我逼进墙角。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少年好看的眼睛紧张又充满希冀的看着我却又做出一副凶狠的表情,那一刻我好像又看见了倒映在他眼中的满天星光。
“这和你没有关系。”我甩开他依然牵着我的手,做出一副冷漠的样子。德拉科,别再靠近我了。
“我不信。”他突然有了一丝愤怒,然后突然扯过我的左手拉起衣袖,好看的眼在看到丑陋的黑魔标记后震惊地无以复加。
我立刻将手抽走,后退几步和他保持距离。
“你是为了我才去当的食死徒吗?”德拉科片刻后小声发问,眼里是一层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薄薄的脆弱。
我感觉我浑身发起抖,牙齿打着颤像是在阻止我说出接下来那番令人心碎的话。
“你开什么玩笑?不要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说完便是死寂,我看着德拉科眼里的恳求与心碎,那些恶毒的话语一句接一句冒出来,就好像只要我不停下来就不会感觉到心脏被刀搅动的难过。
“你以为我有多喜欢你?还不是因为你是马尔福家的孩子。”
不是的。
“我成为食死徒是为了我的家族重新崛起,为了能得到至高无上的荣耀。”
不是的。
“如果我这次成功了,马尔福家族的名声和威望在我面前不值一提。”
不是的。
“所以,不要妨碍我,我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是的。
不是的。
不是的。
德拉科像是失神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呆滞的双眼里只剩下晦暗的绝望,星星是被我亲手杀死的。
我毁掉了心里最后那抹光亮。
可是我只能这么做,因为我知道如果德拉科真的杀死了邓布利多教授,他会更绝望。
那还不如让我抢先一步断绝他最后的希望,我知道他是一个懦弱的人,他现在绝对没有能力去杀死谁了。
我的目的达成了,即使我放弃了与德拉科最后那点可能。
我不会后悔。
我最后淡漠的望了他一眼,努力扯出嘲讽的笑脸,我从小就习惯了伪装笑容,他不会看出来的。然后我将他一个人抛下,快步从天文台离开。
今晚的月色很美,万顷光华荡漾着繁星闪烁。
14.
其实那天我并没有离开,我施展了幻身咒后重新返回天文塔,这时邓布利多正一个人虚弱的倚着墙,哈利波特不见踪影。
邓布利多开了口:“晚上好,德拉科。”
我看着他强迫自己从我带来的痛苦中抽身,假装他是一个成熟的、刚刚完成了一项了不起的人物的食死徒。
他们的对话我听的不是很清楚,从塔楼下传来的打斗声越来越近。
“德拉科啊德拉科,你不是一个杀人的人。”
“你怎么知道?”他立刻问道。
“你跟伏地魔不一样,你懂的爱,你也拥有爱。”说完,邓布利多看向我这边,他似乎能穿透幻身咒看见我一样,我捂着嘴不要呜咽出声,他冲我露出笑脸的那刻我落了泪,我隐藏了这么久的喜欢终于有人看懂。
你看啊德拉科,我喜欢你潘西知道,邓布利多教授也知道,只有你不知道。
泪眼婆娑中我看见几个食死徒冲了上来,他们给德拉科施压逼迫他亲手杀死邓布利多。我举起了魔杖。
但是邓布利多冲我小幅度地摇头示意我他自有安排,所以我只能垂下魔杖落泪。
最后我看着邓布利多教授在我面前被斯内普杀死,看着他身体无力的坠落下去我只是恍惚的想,唯一那个理解我的人已经不在了。
后来的纷乱我统统不在意。
一切落幕了。
凤凰的挽歌在我耳边响起,天文塔楼只剩我一人。
15.
我与德拉科彻底分道扬镳,他再没正眼看过我,在他的默许下我被整个斯莱特林孤立了。
我所有的委屈堆积在心里,只有黑魔法能让它发泄。
于是我干脆沉溺在邪恶的世界里,学着去做一个合格的食死徒,失去了德拉科,我还有我几近没落的家族。
后来的噩梦不再是噩梦,我强大到轻而易举可以杀死梦里一切折磨了我很久的丑恶,在那之后我便沉溺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一片死寂。
命运又一次跟我开了玩笑,最后的霍格沃茨一战,伏地魔败了。
我当时无心战斗,穿梭在战场上躲避着穿梭的魔咒。我只想确保德拉科没事。
一束红光差点击中我,我回头看见一个柔弱的金发小姑娘向我发射咒语,是格林格拉斯家的孩子。
我不想伤害她,我只是施展了一个障碍重重想要脱身离开罢了。
可是德拉科冲到了格林格拉斯面前破除了我的魔法。我找了许久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这让我没有细想就想上前拥住他。
但可能他认为我想要攻击他吧,我的魔杖依然垂下,我什么都没有做,却是五脏六腑的剧痛。
我瘫软在地挣扎地抬眼,只看见了他举起的魔杖和冷漠的灰蓝色眼睛。
我忍痛上前,依然不死心的与他对视,一直到我无力地倒下,他的眼里毫无波澜,刹那的一刻慌乱应该只是我的幻觉。
我只是不愿相信,那致命的一击,竟是他给我的。
16.
我醒来的时候浑身发冷,被当作食死徒的一份子关进了阿兹卡班。
他们说伏地魔失败了,哈利波特杀死了他。
我无所谓谁胜谁败,只要德拉科没事就好。
但只身一人在阿兹卡班等死也过于孤寂。
也罢,只要他没事,就好。
在阿兹卡班的那几年真的很难熬,曾经那些梦里才会出现的可怕场景现在无时无刻都在我眼前对我大肆嘲笑。极致的冷,极致的痛。
我拼命回忆着曾经跟德拉科最美好的时光想要借此温暖我冰冷的躯体,可是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是不是因为,那段时光我从未拥有过?
我像失去了灵魂般浑浑噩噩。
也许我快死了,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在阿兹卡班腐烂吧。
没有人会在意的。
我只剩空洞的绝望。
但是我好像久违的做了一个梦,我梦到德拉科来阿兹卡班看我了。
但又好像不是梦,他真的站在了我面前,很真实,可能我才是虚幻的梦。
我已经没有了站起来的力气,他居高临下看着已经瘦弱枯槁的我,不复往日傲慢无礼的贵族少爷模样,他经历了那样的磨砺,变得更加成熟,眼睛中透亮的那抹蓝色被浓灰沉淀下来,像是燃烧的城市废墟和充斥着焦油的天空。
也许那不是成熟,不过是被习俗磨去了棱角,变得世故而实际了。那是精神的早衰和个性的夭亡。
他说如果我同意跟他的婚约作废,他会担保我离开阿兹卡班。
啊,我竟忘了,曾经的我是与他有一段婚约的,在我父亲第一次带我拜访马尔福庄园时我曾听到过只言片语,我曾听说我脖子上带了十几年的项链是马尔福家祖传的,只是我和他都没有当真。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这个,然后他告诉我他准备跟阿斯托里亚订婚,就是那个被他护在身后的格林格拉斯。
“如果我不同意呢?”我木然开口。
“那我只能等你死在阿兹卡班,不过看样子也快了。”眼前的这个男子是这样陌生,我才发现他已恨我至此。
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了,于是我当着他的面将马尔福家族祖传的项链解下,用瘦骨嶙峋的手颤抖着交给他。
指尖相处的那刻,不知道是谁的手指颤抖了一下,项链没有接住掉了下去。
透亮的项链掉落在地,磕坏了一角。
我无数次的想要哭泣,到现在已经麻木。可是等他离开后我久违地湿润了眼睛。
我看过一句话,
男女之间,最难的不是情爱的发生,不是熊熊烈火的燃起,而是能将这烈火隐忍成清明的星光,照耀各自一生或繁华或寂寥的长夜。
就算他不曾爱我,可是他曾对我展现出的刹那温柔就像清澈明朗的星,点亮了我一生孤寂的暗夜。
我正看着那个照亮我暗夜的人一步一步离开,我没有办法去挽留。
17.
从阿兹卡班被放出来后我去了一趟古灵阁。
如果已经到了不能维持生计的地步我只能被迫出售掉家里流传下来已久的那些东西。对了,我的父亲死在那场战争里。
我的金库里多出了一大笔金加隆,足以让我余生无忧。德拉科最后也没能狠下心对我,我既悲伤又无奈。
后来我便隐入麻瓜世界,买了这所比邻海洋的房子。
只因为渺茫大海偶然浮现的雾气朦胧像极了德拉科那天水汽氤氲的眼。
他把我一人丢弃,我只能茕茕孑立地在世间行走,依然怀念着德拉科眼里陨落的钻石般闪耀的星芒。
那封邀请函打碎了所有我重新建立起来的希望。
德拉科没有骗我,他真的要娶阿斯托里亚。
我永远得不到的那颗星最终被另一个女孩轻而易举得到。
我买了很多酒,发泄痛苦地灌醉自己,最后甚至打碎了德拉科小时候送我的那盏烛台,火苗在地上蔓延吞噬掉我脆弱的希望。
我又哭了一场,做了一个梦。
久违的,关于德拉科的梦,很长很长。
我梦见,我们的初见并不是以一场混乱的闹剧收场,我像个真正的贵族女孩,他是个有礼貌的小绅士,他夸我的发带很漂亮,我则是一见倾心的喜欢。
我梦见,在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潘西没有走过来跟德拉科对话,我们一起吃着巧克力蛙只觉得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美极了。
我梦见,在霍格沃茨德拉科很少搭理那些接近他的女孩子。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她们这样做只是因为我是马尔福,而你不一样,你更在意德拉科。”他说得无比认真,耳尖却粉红一片。
我梦见,他会因为我收下了其他男生的小礼物而生气,将它们从我手里夺过打量一番便丢弃掉顺便对那些男生冷嘲热讽。然后在我因为他的不讲理赌气时别扭的送上他为我准备的礼物:“明明我的眼光比他们好多了,灰蓝色才是最适合你的颜色。”
我梦见,我拿完书返回时正好听见他和潘西的争吵。潘西叫他不要等我跟她先走,德拉科则冷冷地说,他只跟我一起走。
我梦见,那次万圣节,面对潘西的请求,他出于不破坏马尔福与帕金森家族的关系才不情不愿的把魔杖递给她,下一刻又牵上我的手带我一起奔跑。
我梦见,德拉科替我拒绝了四年级其他人的舞会邀请,吃了醋的他将我堵进墙角无理地要求:“你以后只准做我的舞伴。”我捂着嘴害羞又开心地笑,答应了他。
我梦见,他在我听见他和潘西在一起后急急忙忙找到我跟我解释说那是谣言,他慌张的样子完全不像那个趾高气昂、嚣张跋扈的马尔福。
我梦见,后来我跟他在一起了。他别扭的说着喜欢时眼里掩映着我触而不及的星,轻轻握住我的手带我逛遍霍格莫德所有有趣的地方,那是温柔又缠绵的喜欢,能驱散我心里所有伤痛的喜欢,他的喜欢。
我梦见,在他最为痛苦煎熬的六年级,每一次难熬的夜我都陪伴在他身边。他从梦中惊醒的第一时刻我便能给予他怀抱,告诉他我永远陪在他身边。
我梦见,霍格沃茨战争伏地魔失败后我们便订了婚,他真正成熟了,但只有在我面前他才会变回那个口是心非蛮不讲理的、可爱的德拉科。
我梦见,他温柔的将我的发拢到一侧,然后亲手为我戴上那条属于马尔福家族女主人的项链。他说,往后的余生,他与我共同承担。
于是我在梦里笑了,感觉到枕着的袖子湿湿的。
你看,至少在梦里,他爱过我。
18.
脸上的水迹被谁轻柔拭去,我从甜美的梦里清醒,睁开眼便对上了一双浸泡着痛苦与纠结的灰蓝眼眸。
他真的知道如何让我哭泣,当他用他那双海洋般的眼睛深望着我时。我从没如此深陷,但我陷入他的双眸却无法自拔。
“...德拉科?”我看着眼前已然沉稳的男子,就像又一个我触摸不到的梦境。
地上的火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破碎的玻璃碎片连带酒瓶全部消失不见,桌子上他送我的烛台完好如初。
“你很痛苦吗?”他嗓音沉沉,我一听所有强装的不在乎彻底崩塌。
没有他的我真的很痛苦,但是我必须这么做,我必须在他最难熬的时候亲手推开他,不然痛苦的将会是他。
“我不后悔。”垂下眼,我不再去看他。
房里的寂静与窗外海浪起伏的声音互相交织。
“那,你为什么在哭?”德拉科抬起我的脸迫使我对上他的目光,他竟是跟我一样痛苦纠结。
眼底的泪意愈盛,像是透明的雨滴沾湿了德拉科的衣袖。
“罗莎琳德,难过的事情把它忘掉好不好?”德拉科猛地搂住我,我感觉到他埋在我肩膀的脸上有了水迹,他在发抖却拼命掩饰着。
我看着他对准我的魔杖,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后便推搡着他的身体慌乱摇头:“我不要,德拉科。求你不要——”
“一忘皆空。”我听见他颤抖着开了口。
茫然中我看见又一道红光,然后我坠入梦境。
睡梦昏沉中,远处的苍穹又一次暗淡下去,浅灰混杂进淡蓝中,星光亮起来,嵌在天际,蓝色的大海熟睡,薄薄一层灰雾浮在水面,混杂了纯净的蓝,像极了德拉科的烟灰蓝色眼睛。
等等,德拉科是谁?
“一个过客罢了。”一个低沉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悲伤。
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吗?
我皱着眉头回忆,可是那人的脸模糊在海上蒙蒙的雾气里,我还没能看清就像泡沫一样消失不见。
梦境里只剩下一片灰蓝色的海洋。
我重新沉入梦境,慢慢陷进那片汪洋。
月华如水,倾泻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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