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球跑

-----正文-----

五

临近春节的时候，项目总算是接近尾声了，为了庆祝，厂里放了假，而西北大院里来了支京里的文工团，说是巡演节目。

那时候孩子都快六个月了，好在不知道是胎位的问题还是怎么的，方卓文的肚子并不很显，还没郑主任的啤酒肚大，他又天天裹着翟骁给的绿大袄，根本看不出肚皮。

这几天孕吐好了不少，方卓文能吃下去的东西也多了，年节里什么果脯糖酥也都有特供，翟骁昨天晚上还拎回去一袋子桃酥和杏仁露。

又偷偷摸摸从怀里摸出个纸包：“明天能给你炖参鸡汤喝了。”

“你哪来的人参？”方卓文靠在枕头上看书，时不时摸摸肚皮，翟骁开纸包的时候，他也凑上来看热闹。

果然是人参，加上须子各个都有小臂那么长，白花花的，一看年份就不小了。

“我哥不是在东北吗？我给他寄信，让他给我捎了两根过来，还有点鹿茸，单那东西我不会弄，等我找人问问学学，炖了给你吃。”翟骁笑着道，“听说那东西温血，你太凉了。”

“哦。”方卓文又靠了回去，继续看书。

怀都怀上了，好在孩他爸还不错。

“明天文工团有表演，说是还有上面的首长来慰问，你去看吗？”

“什么表演，你想去看？”文工团可都是些漂亮姑娘，“看人家小姑娘？”

“哪的话啊，我去不去都行，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去，在家给你炖汤。”翟骁会做饭，还一手京菜味儿，方卓文一开始来这地方口味不合适，都是翟骁给抄锅做饭，一口口喂的。

方卓文把腿翘到翟骁的腿上，晃了晃，翟骁心领神会，抬手揉了起来。

方卓文体虚体寒的，半夜小腿总抽筋，一抽起来他就想抽翟骁，翟骁任劳任怨给他摁腿。

“去看看吧，反正也怪无聊的。”

六

上面真的来人慰问了，老首长，姓翟。

翟骁迎接时，被他爸拍了个大跟头，“什么时候调回去。”

“报告！快了！”翟骁一敬礼，扬眉一笑。

翟首长看出儿子这次不是在糊弄自己，心放下去了一半，要说他家三个儿子，一个去了海南，一个在这西北，一个留在东北。

家里是一个养老的都没有，老了上岁数了，就想让孩子们回膝头来。

尤其这小儿子，到现在二十五了，还没个对象呢，老大老二媳妇都随军了，这还打光棍。

“今晚文工团的表演，你去看吗？”翟首长问。

“去啊！”

“你王伯伯的姑娘也在那里，你俩年纪差不多……”

“爸，你千里迢迢来给我说媒吗？别操心了！”我孩子再过几个月都该呱呱坠地了。

这大庭广众之下，翟骁也没胆子把这事告诉翟首长，万一方卓文知道了，脸皮得给他扇掉。

“你侄子侄女都上小学了！”

“我也快了我也快了，您别操心了。”

翟首长真就见不得自己儿子这幅什么事都糊弄的混蛋劲儿。

当天晚上，文工团表演一结束，就让勤务把翟骁拎过来，跟老友女儿见面了。

本来想带着方卓文一起去见父亲的翟骁没能如愿，主要方卓文胆小，不敢去。

他平时也就跟翟骁窝里横厉害，都是一个被窝的，翟骁一件事占上风就行了。

方卓文自己先回去，扶着肚子往回走的时候，就听两个冤大头丘八嘀嘀咕咕，“真没想到，咱连长的爹是那个首长啊！”

“是啊，刚刚那姑娘也漂亮，咱们连长真有福了。”

“瞧着是登对的很！英雄配‍‌美‌‍‌‎人‍‎‌‍‎！”

方卓文耳朵尖，但身子沉，脚步慢，听了几句就被那两个兵落在后面，追不上了。

西北的寒风夜里吹的轰轰烈烈，听起来像是呜咽，方卓文隔着厚大袄摸自己的肚子，心头狠狠拧巴起来了。

他在家里等翟骁，翟骁却迟迟没有回来，来了个勤务，说翟连长今天喝多了，就在大院休息了。

方卓文裹着大袄点点头，勤务兵刚走，他就跌坐到了地上，腿抽筋，疼的脚绷了起来，针扎似的，他怎么捏都没用。

翟骁就是个混账。

见着新鲜的年轻的漂亮的就来劲。

老猪狗，自己指望不上他！

方卓文坐在地上，隔着肚子捏自己的腿，表情憋屈的很，最终绷不住哭了。

郑成仁家门大半夜被敲响了，披上衣服一看，是方研究员，赶紧把人请进来。

方卓文一路过来，脑袋吹的像鸡窝一样，眼也是红彤彤的，他说项目马上结束了，助手也能收尾，他要离开，明天一早就走。

郑成仁想拦，却见年轻的研究员哭了，就是个孩子年纪，哭起来也像个孩子。

家里出事了，我要走。

任凭郑成仁追问，方卓文也不肯说是什么事，只是一直哭，郑夫人看着都心疼了，“小方，不急，明天早上六点有班车，姐做主，你走吧。”

方卓文这才站起来，深深鞠了个躬，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西北的风又吹了起来。

七

翟骁在酒桌上被灌了得有两瓶茅台，到最后实在是要趴下了，他想着回去找方卓文，却被他爹扣下了，“醉成这样了，就住这吧。”

“不、不行，家里还有人呢……”

“什么人，你那狗窝还有人？”

“可、可不呗，我媳妇儿！”翟骁一拍胸脯，醉的脸红脖子粗，脚软的跟泥做的一样，两个勤务兵都扶不住他。

只能是翟首长一挥手，让人去他家带个话，翟骁这才消停睡下。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八点钟，翟骁才腾的从床上弹起来，他刚刚想摸摸方卓文的肚子，一探手摸了个空，给他吓醒了。

着急忙慌洗漱完套上衣服的翟骁匆匆下了楼，翟首长早就在客厅里坐着了，茶几上摆着几包糖，什么大白兔，金币巧克力，翟骁路过时直接给顺怀里了。

“你干什么？”

“给我家那口子拿回去呗，”翟骁腆着脸一笑，“改天带您见见。”

“那可得快点——”

“下回，我回家，一定带他回去。”

翟骁揣着糖往家跑，一进屋子，床上收拾的干净，碳炉子也没烧，方卓文人不见了。

不只是人不见了，就连方卓文常拿在手上的几本书也消失了，抽屉里的证件也不翼而飞。

翟骁以为屋里遭贼了，冲去厂里找人，这还放着假呢，厂里除了值班的大爷，根本没人。

“咦，翟连长，这是来拜年？”郑成仁打开门，瞧见神色焦急的翟骁，不解道。

“老郑，你见着方卓文了吗？他去哪了？”

“方研究员今天早上就坐班车走了，现在都走三个小时了吧……”

翟骁傻眼，随即吼了起来：“你让他走了？！他打报告了吗！你就放他走？！”

“呀，这一大早上火气这么大，”郑夫人从屋里出来，“小方他家里有事，昨天晚上哭着来的，咱们能这么不近人情吗？报告等他回去了再补呗。”

“他家有什么事？”翟骁蹙眉。

“那你都不知道，我们能知道。”

稍加思索的翟骁火冒三丈，感觉那熊熊火焰似乎真的要具象化了，就从他一根根的头发丝里生生拔出烟气儿来。

他能不明白方卓文想什么？无非就是想跑，想打掉肚子里他的种！

娘逼的！养的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猫都没他这操性脾气！

那时候的翟连长是真快气死了，跑到大院车库里开了辆绿铁皮就追出去了。

翟骁想，再白眼狼，也得给他抓回手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