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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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和喜悦从来都是短暂的。
它们的存在只是为了向人类凸显“痛苦才总与生命相伴”这个事实罢了。
但是同样的,正因为痛苦太过平常了。
那偶然间得到的温暖,就像是苦味的药材里突然出现的一颗糖。
即使那糖已经被我含化在口中,但是蜜一般的糖浆却永远浸在了我的记忆里。
那只手毫无征兆地离开了。
没了它依托,我马上摔回了床上。
这床单上真的很脏,已经有好几处硬到结痂的地方。
安心对我来说同样是奢侈品。
这才只几息的功夫,空气中骚腥的气息就将那本来就单薄的香味撵得一干二净,纷杂的声音全部回归,那些来自深渊的幽灵又开始撕扯我的灵魂。
这样的生活,不会有尽头,永远不会有结束的那一天。
或许如果那位王者想的话,我连疯癫的自由都不会有。
我会在这绝望中永远保有一丝理智,永远保有一丝期盼。
期盼提醒我,我还深爱他;理智提醒我,他有多么厌恶我。
我会在这畜生的窝一样的地方,永远永远承受他的报复。
对了对了,他从一开始就将我称为——披着人皮的畜生。
原来他早知道我会像个畜生一样生活在这里吗?
原来他早就知道一切啊……嗯,真不愧是他!那个全知全能之星!
他原来早就看穿了我的本质,早就知道了我不过是一头畜生罢了!
哈哈哈——我居然才知道他竟这样关注着我呢。
这……就是王下的裁决吧。
从前,我只在爱他时疯癫;而现在,我只在爱他时不疯癫。
就在我躺在床上敬佩着他的全知全能时,居然感受到有人走进了屋子。
而且不止一个人。
那群人粗暴地扯掉我的床单,我随着那床单带出的力量在床上翻滚了几圈。
有个人拽着我的那条腿,将我扯到了床边,然后我整个身子都被他夹在腋下,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
是水吗?温热的水。
我又被洗干净了呢。
这次洗干净之后,会被带去哪里?还是那间屋子吗?
咦?居然还会有人来收拾我的脏窝呢。
清洗结束之后我并没有被带到哪里,只是孤零零地躺在一块硬石板上。
没有风吹过,但我却还是有些冷。
我快对这新环境腻味的时候,突然整个人都莫名其妙地安静下来了。
即使这里水汽氤氲,但我还是马上就是识别出那种唯一能让我安心下来的味道。
但那股味道并没有靠近我。
他怎么来了?以后……以后我要在这硬石板上喝粥吗?
没等我思考出什么,身体又感受到了另一种凉意。
是某种金属?那金属紧紧地缠绕住我的身体,颈间,胸口,腰际,还有我仅剩的那只脚腕上。
好像是锁链。
我脑海中马上浮现出了我最熟悉的锁链的模样,那锁链是普通的铁灰色,但却感觉它总泛着一层光,那锁链总是在空中平白出现,对于敌人,会利落地穿透他们的身体,在将其绞杀之后,不沾一点血腥地,又被收回……收回到……
我不敢继续往下想。
怎么可能,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难道我已经彻彻底底地疯了吗?难道我已经能为自己制造出如此完整的幻觉了?
但是身体被那锁链卷起后,凌空牵引着向前的力量,是我第一次体验。
若说制造幻觉,也应该都是以曾经历过的事作为蓝图而构筑的吧。
在乌鲁克,没有哪个锁链能够做到像这样凌空捆起,然后牵引着向哪里移动。
除了……除了那会被收回金色涟漪中的神造物。
那是只属于他的东西。
那单薄的香味就在我的周围,离我不远,但不曾触碰我。
我想了想,若身边真的是王,那看来王还特意嘱咐了他的贴身侍从去看着我好好喝下那让我继续活命的粥啊。
即使我不敢想象,那事实也摆在我眼前了。
这锁链一定是属于他的。
看来那侍从将我昨天的所作所为禀报了他。
而我做的那一切,让他感到了恶心和不快,让他又更深地厌恶了我。
这次,是终于要把我杀死了吧。
我毫不挣扎,也毫不抵抗,只是仍然有些拘谨。
可能是太久没与他相见了,又或许是我认为,在他面前,自己永远不能抬起头。
说起来,我爱的这个人,还真是任性至极呢。
对于我这个人,说杀便杀了,说让我活过来就让我重新活过来了;说摧残便摧残,说温柔就温柔。
而在那温柔里,等着我的仍然是被盖在棉花下,竖直向上的刀尖。
那对于我的那份深爱呢?也很任性啊。
说戏弄便戏弄,说厌恶便厌恶。
但任性从来都是他的特权。
他并不只对我这样,他对一切事物都是如此。
我啊……我的那份深爱……
……也并不是特殊的。
那股单薄的清香在进入一间屋子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看来那侍从被命令只能在门外等候。
我之所知道我进入了某一间屋子,是因为这屋里满是刺鼻的药水的味道。
或许那是药味吗?
总之味道实在浓烈,又是我完全没有闻到过的味道。
锁链的移动停止了。
我不知道锁链的主人在做些什么,或者他在对我说话吗?
我完全不清楚。
但是……我真是一点没变。
只要是他的话,对我做什么都无妨。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只剩缠在颈间和脚腕的锁链。
我整个身体横吊在空中,颈间的窒息多少让我有些不安。
但我身上马上传来了另一种感觉。
胸腔正当中,好像被贯穿了一把剑……?
还没等痛觉完全苏醒,腰腹部以及身上有可能的部位都被多种利器贯穿了。
我的身体与仅剩的左腿分离,颈间的锁链也瞬间松开,我的身体开始下坠。
我会落到哪里?
在意识涣散之前,我却也终于确定了某件事。
真的是他,像那样控制着多种利器刺向敌人,这是独属于他的攻击方式。
我最后应该是掉进了水沟里。
我曾经用来骂那些提刑官的话语,最后却在自己身上应验了吗?
死在阴沟里的老鼠。
死在水沟里,被人厌恶的,畜生。
全身浸在水中,我也没感到多么窒息。
因为我的心脏早被利器贯穿,早在没有落水的时候,我的灵魂就已经离开了肉体。
我的世界不再是黑色,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光亮,没有厌恶我的人。
没有我自己,也没有我的挚爱。
又是死亡。
被他亲手杀死,被我深爱着的他。
我开始怀疑这是否都是我的幻觉。
我被困在这里,一次又一次,肉体被剥夺,骨骼也碎裂。
除了那份被我所爱之人厌恶着的深爱,我只是一个一次又一次碎裂成“无”的我。
我被自己圈养在名为“深爱”的牢笼里。
他呢?我深爱着的那位王啊……
没有事物能拦得住火。
他的王座高于城墙,他怎会被困住呢。
他不曾缺少过爱,他被无数的深爱裹挟其中。
那就让我终结在这里吧……
让我这份扭曲的丑陋的情感彻底消失。
换一个人,热烈地、深情地、缱绻地、温柔地、正常地……去爱他。
我深爱着他,甚至比他更渴望着,他能得到一份完完整整的深爱,不似我这般扭曲,不似我这般残陋。
只是……
这世上有什么生物被贯穿心脏、粉碎肉体之后却仍能活着吗。
我明明记得,我已经……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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