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批斗叫“斗鬼”，张楚岚觉得这不怎么形象，好像搞反了。

-----正文-----

一九六六年。X大。盛夏。

张楚岚在教室里扫地。

盛夏的瓷砖地很好扫，凉丝丝的又很干燥，很快就干净得映出窗外的摇曳树影。所以张楚岚也不知道自己还舞着个苕帚扫什么，桌腿缝里的灰吗？它们明明没有碍着谁。可躲在阴影里不吱声也是种罪过，这条真理在过去一个月里经受住了广大人民群众身体力行的检验。

窗外是操场。操场上全是人头。人头上都顶着红星绿帽，互相挤着，上下动着，嘴里喊着，惊得四周围树上的蝉也越发扯破喉咙地叫唤。蝉声如啸，人声又生怕被盖住，于是一浪压一浪，撼天动地。方圆百里，也许连聋子们都能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来自生命的朦胧召唤。

但张楚岚只当没听到。他慢慢地检查着所有的缝隙，默默地拨拉出任何还藏得不够好因此活该被剿灭的脏东西。一拖出来它们就散掉了，在斜阳里碎成埃。而刽子手的视线根本没有在空气中那些浮游的尸体上停一秒，就低下头去，继续在阴影里寻找需要处理的对象。直到第一颗晚星出现，张楚岚才抬起头往外面看了一眼。

操场上斗鬼好像快斗完了。

最近不知道谁起的这个头，管开批斗大会叫斗鬼。

要张楚岚说，他觉得这叫法不怎么形象。他每次趴在窗口，望向操场中央那指甲盖大的一块飞地，看那里边跪着一排的小黑点，被环伺的人墙逼缩着，看上去连战战兢兢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忍不住咧咧嘴，心想，哪有这样的鬼。张楚岚只觉得他们是被绿头苍蝇困住了，马上要被活吞到连渣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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