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ker 宋京浩/peanut
-----正文-----
远处响起了钟声。
韩王浩皱着眉去摸床边的手机。夜雾浓,房间里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潮湿味道,就像泡过气泡酒的木头在冷水中缓缓发酵。凌晨两点半。这镇上的钟楼古怪,居然没被举报扰民。韩王浩摁熄手机,重新躺回被窝里。这被子也是潮的,他嫌恶地将手搭在头上,以求减少裸露皮肤和被面的接触面积。民宿走复古风走得很有诚意,一楼门口的灯都是黄澄澄的灯泡,被麻绳坠着在风中颤抖。那一团浑浊的光,形单影只地拖在地面上,偶尔从窗帘缝隙中溜进一两缝。如果韩王浩愿意起床拉好窗帘,他就会注意到那团怪异的浓雾,正逐渐将民宿包围起来。准确地说,那团浓雾似有生命,正朝着他的窗口缓缓前行,所到之处,空气凝滞,灯光难以穿透,以至于窗帘虽然不严实,房间里却越来越暗,就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人影落在了窗口上一样。
钟声又响了。这次响得很怪异。这声音像是齿轮全数卡住,运转出现故障一样叫人牙酸,从它的嘶哑和干涩中升起一股尖锐短促的呻吟。像是金属突遭死刑。
浓雾裹住了这声音。韩王浩正要睡着。半梦半醒间,他突然开始耳鸣。这声音一开始并不明显,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后来,它逐渐改变了频率,变得更加微弱而低沉,作用效果却突然明显起来。韩王浩睡得不安稳,眉头紧簇,面色苍白。这耳鸣变了个味道,像是什么人在他的大脑深处反复重复着语句,念经一般执着。韩王浩懵懵地,朝着梦里那诡异的声音走去了。
小镇民宿走丢了个年轻人。凌晨发现的,说是同行的旅伴听到楼上水杯碎在地上了,上去看时窗户大开,拖鞋还留在床边,人不见了。
韩王浩是因为一阵刺激性的气味醒过来的。这味道很奇怪,带着一股海风的腥咸,又混杂着一股诡异的青草气息。更多的,是一种浓重的浑浊味道,像一团经年不见天日,骤然被开启的酱罐。他睁大眼睛去看四周,发觉自己躺在半空中,身下是藤蔓交错形成的大网,而头顶是无边的树冠,阳光根本照不进来。
这是原始森林的最深处。
韩王浩一时间还没清醒过来。他以为自己是睡懵了,直到那个声音从头顶响起来,他才发现自己并不是躺在旅馆的床铺上。那声音不像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倒像是直接灌进他脑子里的,又悠远又雄浑,带着点非人的威严:王浩。
韩王浩根本听不懂这是在说啥,作为一个也看番和漫画的二次元,他选择了努力分辨这两个音节,弄懂这个声音到底在讲什么,可是越回想脑子越疼,越想弄明白越弄不明白。他睁着眼睛,一片茫然,什么也看不清。李相赫居高临下看着这个故作镇定的小孩,忍不住扬起嘴角。
如果是普通人,听到这样直接由精神链接传递的声音,恐怕早已因为恐惧和精神过载发疯了,但是韩王浩没有。某种意义上,他具有成为邪神的人类伴侣的潜质——他是不易发疯的,坚韧(?)的人类。
他已经活得太久了,很少遇到这样有意思的玩具。韩王浩像一只浑身都是弱点的小兔子,明明已经落到豺狼的窝里,还要立起柔软的毛,浑身紧绷。实在是太可爱了,在巨大的山林里徘徊了上千年的邪神想,太可爱了。
他在雾里观察了这个人很久。从他住到这个镇上开始。小兔子闯进了他的地盘,怎么能不去看两眼呢?果然,他一点也没有防备,在那个逼仄的房间里委委屈屈地住下来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有那么一点可能愿意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活了很久的邪神漫不经心地想,或许用软一点的手段,他会更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带走了韩王浩,以一个他认为“软和”的手段。
那是来自旧日支配者的呼唤,残留数千年以后,它依然饱含令人毛骨悚然的情绪,像蘸着蜜糖的棉花,将韩王浩的耳道填得鼓胀饱满。日食一般的黑暗铺天盖地,将他笼罩其中。什么也没有,只剩下颅内感受。海潮一般涌起的恐惧将所有神经紧紧绑在一起,五感消失了,只剩下这纯然的恐惧。
韩王浩瑟瑟发抖,瞳孔缩成针尖样,眼球里只剩下那个东西的倒影。那倒影随着它的靠近,逐渐从一团迷雾变成了人形。令人惊异的是,他竟有着一张同韩王浩的一位故人一样的脸。
李相赫。
韩王浩张了张嘴,他想问你是谁,却根本发不出声音。他不能听到周围一切,只能全身心地感受面前这个“人”的一切。
李相赫停在了离他大概三十公分的地方。邪神的吐息就在他面前,这次却失去了刺激性的味道,只剩下那一股青草的香气。韩王浩什么也感受不到,却闻到了那股青草味道,那样清晰。往事如烟,此刻一股脑地涌入了他的脑海。李相赫还跟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记忆深刻的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就是现在正包围着自己的味道。那时在床褥间,在耳鬓厮磨时,在一个蜻蜓点水的吻里,无处不是青草鲜嫩清淡的芳香。
韩王浩一时间有落泪的冲动。他什么也看不见,却知道人就在他眼前,他伸手想去够李相赫,触及的却并非人类的皮肤。湿黏的触手勾住了他的手掌,邪神笑起来了,那尖锐恐怖的笑声穿透了他的耳膜。
就在血漫过耳道的一瞬间,韩王浩听清了脑子里的那个声音。
非人类的生物说:”你还想着他呢?“
韩王浩扑了个空。把他揽入怀里的不再是那双修长冰凉的手了,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腕足。那东西牢牢地缠住了他的腰,将他放在半空中。他对上的是一圈硕大的眼球,流动着诡异的黑影,滴落黏液和蓝色的血。他害怕得出不了声。然而下一秒,这东西又变成了李相赫的模样,标准的营业微笑,还有一双微翘的猫唇。
韩王浩觉得自己疯了。他看着面前这个怪物,逐渐适应黑暗的视线将其勾画得更加清晰。他无处可逃,而那东西显然知道李相赫。
他尝试着用精神交流。他不断地想着一个人。
那怪物注视着他。它平静下来的目光让他想起李相赫。
那个人的脸在心里很深的地方,终于被极端的恐惧挖掘出来重见天日。他是韩王浩的,曾经的恋人。
曾经相爱,但最终离开的恋人。
那怪物看着韩王浩,这个人正在哭泣。他的精神是那样虚弱,却反复重复着一个信号,同一个问句:
你是谁……你是不是他?
宋京浩不顾民宿老板的劝阻,孤身进了森林。
镇上的人虽然忌惮,却还是告诉了他那个传说。被困在小镇山林里的邪神,被诱引的年轻男孩。宋京浩听得嘴角直抽抽,还是怀着对弟弟的最后一丝良心走上了那条小路。
正是夏日,山间绿叶苍翠欲滴。宋京浩先开始还抱着赏风景顺便找人的态度,越往深处走越察觉出不对来。树叶越来越密,阳光越来越淡,随着时间流逝,夜晚正在降临。
而他还没有看到韩王浩。
宋京浩走得快了一点。他已经进入了森林腹地,再往前就会被藤蔓和灌木挡住去路,可韩王浩还是毫无踪影。他往头顶上看,是无边的树冠和枝蔓。一种诡异的压迫感从心底漫上来,他四周瞭望,听见一声猫叫一样的呻吟。
那声音像一把剑一般,破开厚重闷热的空气,直直劈向他,将他的心脏划得支离破碎。
那是韩王浩的声音。
他动弹不得,眼前缭绕的雾气和无尽的藤蔓灌木却突然失去了遮挡的作用。在这一片交缠的植木背后,那个洁白的人形被吊在空中。他纤细的四肢都被墨绿深紫的藤蔓紧紧缠绕捆绑着。不对,不止藤蔓,还有怪物。那怪物的无数条触手都在人身上游移。韩王浩被藤蔓紧缠着拉开的双腿间,一条粗大的触手正在进出,分泌的黏液发出晶亮的光。一开始没有声音是因为,喉咙也被触手堵住了。无法挣扎的人只能顺从地吞下怪物赐予的一切——包括侵犯。那个人形已经奄奄一息,虚弱至极,怪物却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那些触手上分泌的黏液似乎有某种不可告人的效果,
韩王浩已经神智不清。他那张幼齿的脸上此时带着一种可以称之为迷醉的神情,像是沉浸于某种幻境中。宋京浩想说些什么,却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看着那些奇怪的触手,把枝蔓牢笼里的韩王浩裹得更紧了一些。稍细一些的触手紧裹的性器正可怜巴巴地渗出稀薄的精液,一点点滴落在巨大的蜡质叶片上。
宋京浩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他的视力像是被摁下了开关般瞬间清晰了,即使隔着距离也能看得清清楚楚,这使得他并不像一个闯入者,反而像极了一个参观展览的游客。他动弹不得。
他曾经视若珍宝的弟弟,此刻变成了巨大触手的玩具。他的肢体像易折的柳条般,被弯曲成诡异的姿势,一切似乎都是为了让极致的快感摧毁这具脆弱的肉体。
那巨大怪物亲密地贴附着他。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是那东西在问:“你认识他。”
韩王浩费力地睁开眼睛,他的脸上此刻全是泪水和触手分泌的黏液。视力短暂地恢复了,他盯着宋京浩的方向。
宋京浩发现那人形突然挣扎起来了。他很虚弱,因此挣扎的幅度并不大,看上去只是不痛不痒地挣了两下。可是韩王浩的脸上泪如雨下,他哭了。他发不出声音,但是邪神知道他想说什么。他说,求求你,求求你……
求你放过我。
怎么可能呢?
他心里冒出了一个碎片似的想法:不要再让他离开了。
于是他忠实地反映了这个想法——他缠住这个人的肢体,缠得更紧了一点。皮肤和黏液接触的边缘泛起青紫的痕迹,他勒得太紧了,被禁锢的人感觉到了。
与缓缓变劳的桎梏相反,韩王浩停止了挣扎。他眼里最后一点清明消失了,看上去像彻底熄灭的一盏灯。触手松开了他。
宋京浩下意识地扑过去接,他扑了个空。骤然清明的世界里,没有缠绕如鬼魅的藤蔓,也没有巨大的触手怪物,同样,也没有韩王浩。
宋京浩愣住了,他环顾四周,想着,他是为什么来这里的?
男人摇着头,向回去的路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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