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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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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陆

-----正文-----

“年龄?”

“二十六。”

“犯了什么罪?”

“杀人,我杀了三个人。”

“为什么?”

“为了报仇。”

“为什么?”

“报仇。”

“有没有人逼你这么做?你再好好想想。”

“没有。”

池震哗啦一声把笔录推到桌子上,他站起来原地转了两圈,烦躁地扯了一把头发,然后双手撑在铁质的桌子上,身体俯向吴文萱。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故意杀人和受胁迫杀人的差别你不知道?你到底为了什么这么做,是不是董令其逼你,他已经死了,你可以说出来的。”

吴文萱抬起头看他,对他露出一个带着感激的笑。

“你不问问我的杀人动机吗?”

池震挫败地坐回去,抹了一把脸掏出一个证物袋,把里面的照片全都倒在桌面上。

“好,我们先看看被害人,就从第一个开始,是谁?”

池震把两张线人的照片摊开,董令其的放在后面,吴文萱看着那几张照片,慢慢摇了摇头。相比池震的焦躁,她显得十分平静,甚至是有几分优雅的,即使她的裙角还沾着血迹,那是董令其被她从背后一刀划破动脉时溅上的血迹。

“都不是。”

“姐姐!”池震都快给她跪下了,明明只要都推给董令其,再加上窃听器里的证据,帮她脱罪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可偏偏吴文萱一点都不配合,甚至把罪名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好,都不是,那你说你杀的第一个人是谁?”

“张成海。”

池震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随后审讯室的门被一股巨力不断地冲撞着,外面是陆离嘶哑的吼声。池震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吴文萱,又看了看不断晃动的铁门,对着监控拼命打眼色让他们把陆离带走。

“开门!池震你开门!”

陆离的声音断断续续哑的厉害,这样撕心裂肺的吼声,听起来像是用刀在划拉耳膜一样刺痛。池震有些坐不住了,他吸了口气,坐下来继续问话。

“你和张局的死有什么关系?”

“出行时间,是董令其透露出来的,那些逃犯的联系人,是我。我在那天坚持要和陆离离婚,并且安排了车祸,因为我不想让他死。”

池震做笔录的手都有些发抖,他掐着自己的虎口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去想陆离现在在门外是什么样子。撞击声一直没有停下来,吴文萱的每一句话都通过录像和监控回荡在观察室内,陆离发疯一样撞着门,阻拦的人被他打的人仰马翻。

“由他去吧。”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索性这扇门防弹防暴,就由着他发泄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报仇。”

吴文萱回头看了一眼晃动的铁门,低下头去,水痕滴在她交握的手指上。

“我是吴世豪的女儿。”

池震这一次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他坐在椅子上,直愣愣地看着吴文萱,而另一边,撞击声也停了下来。

吴文萱轻轻呼了一口气,她像是卸下了一顶重担,连绷直的脊背都微微弯曲。她伸出手,点过两名线人的照片,又指了指董令其。

“这两个人,是张成海的线人,我杀他们,给我父亲报仇。”她的手指划动,落在董令其的照片上。“董令其逼我杀你,这算正当防卫。”

池震把照片扫开,撑着额头半晌说不出话,吴文萱看起来柔弱可欺,说的话一句句都堪比炸弹,他已经不敢想陆离是什么反应了,他自己在这里都要待不下去了。

“你接近陆离,原本是为了杀他。”

这句话问出来池震就后悔了,他害怕吴文萱的答案,他不该问的,无论是什么答案,对陆离来说都是一种伤害。

吴文萱却擦干眼泪,对他说,我能不能见陆离。

池震想拒绝,可他能拒绝吗,陆离就在门外,他有什么资格什么立场去阻止?池震看着她,十分艰难地点了点头,开门之前他忍不住回头小声说。

“你别刺激他。”

池震一开门,陆离几乎是跌了进来,他拳头上带着血,满脸都是眼泪,跌跌撞撞地做到椅子上,双手死死抓着纸笔,喉咙里发出急促的气鸣声。

“对不起。”吴文萱握住他的手,被陆离攥住又推开,双手交握攥在一起,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为什么这样做啊……”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点都不像一个警察,吴文萱也只是哭,她一看到陆离,所有的冷静也跟着崩塌了,和在池震面前,完全就是两个人。

“为什么不让我去,你该找的人是我,是我出卖了他,为什么不让我一起死啊?”

陆离无数次懊悔自己为什么那天没有去,没能和兄弟恩师一同作战,哪怕是死了,他也甘心的。可这偏偏不是一场意外,是精心谋划,又独独绕过他的死局。

“我回国之前,父亲和我提过你,我见过你的照片。”

吴文萱仰着头,盯着头顶那束刺眼的光,明明有些话想对陆离说,见了他反而说不出口。

“你平时去哪,喜欢吃什么,看了什么书,我总会恰好和你谈起。”

陆离低着头,全身发抖,眼泪迅速地在桌面上汇聚起来。

“你身边除了我,没有人接近你,没有人像我一样锲而不舍的告诉你,世界很美很好,你只看得到我。”

“一切都是、都是你、计划好的。”

“是,我准备了很久,那天我以为还是失败了,但是没想到第二天你会向我求婚。”

“离,我那天的答案,没有骗你。”

原本以为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最后入了落网的却是自己,吴文萱在答应陆离求婚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办法报仇了。

“在你们的设计里,我该怎么死?”

“死在押运的路上,死于过量服用致幻药物,死在董令其的手上。”

陆离想起那些被替换过的药瓶,他捂住眼睛,无声地笑起来,眼泪从指缝流下去。

“你明明有无数的机会杀死我,为什么只是换了药?”

“我换了你的药,想加重你的病情,PTSD和臆想症,都会让你当不了警察,只要你没办法再继续查下去,你就安全了。”

陆离点点头,他擦掉眼泪看着吴文萱,好像第一次见到她一样,将她一丝一毫地仔细打量。

“你是否愿意指认董令其勾结犯罪团伙,获取巨额利润,污蔑谋害警务人员?”

“我愿意。”

“案子判了?”

鸡蛋仔偷偷捅了一下池震,他没勇气去触陆离的霉头,两人作为重要证人,和吴文萱一起出庭,因为董令其一案涉及许多旧案,连着审了三天才有结果。

“判了,无期。”

“师哥没帮她?也没让你帮她辩护?”

吴文萱是陆离前妻这事儿谁都知道,那天陆离在审讯室发疯也是有目共睹,吴文萱判的比他们预想的都要重。池震起初也是这么想的,董令其既然死了,吴文萱身上的官司往他身上推一推也不打紧,但是董令其做事,处处留着别人把柄,吴文萱勾结绑匪谋害张局和楚刀的罪名却是怎么都洗不掉了。

其他时期或许还有缓和的余地,张局和楚刀的事,是陆离的心魔,是陆离胸膛里一腔冷透的热血,这让他结案之后整个人都像丢了魂一样沉默。

池震打发了其他人回去,自己回到陆离车上,把陆离往怀里一搂,一下一下摸着他的背。

“楚刀沉冤得雪,你该高兴啊。”

陆离闷闷地嗯了一声,把脸埋在池震肩头,难得的乖顺让池震心情好了不少。这案子对他来说没什么心理负担,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但对陆离而言,从吴文萱认罪那一刻,就像整个世界都塌了一块。

回到局里,池震像往常一样写结案报告,写完又找不到陆离的人影,他把报告往陆离桌上一放,熟门熟路地摸到天台去。

陆离背对着他抽烟,一手撑着栏杆,嘴里咬着烟头。池震怕他呛坏了肺又伤嗓子,上前两步想抢,却发现陆离根本没有点燃。

池震悻悻地缩回手,转而拿出酒壶,陆离伸手过来,他喝了一口便递给他。陆离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酒,他早就知道,陆离并不喜欢酒。

其实陆离也不喜欢烟,但发泄的途径就那么多,男人喜欢什么,烟、酒、女人,相比之下,抽几支烟最不耽误事儿,还能提提神。

“你心里有事儿,别藏着,和我说说,好不好?”

陆离摇了摇头,他把酒壶还回来,脸上带了几分红晕,眼角泛着红。

池震挫败地叹了口气,而紧接着陆离转身靠过来,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小声地咕哝。

“我不是心里有事,我是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压着我的那座山没了,竟然觉得不习惯。”他埋在池震肩头蹭了蹭,猫似的,池震把手放在他后颈一下一下的揉,哄着他继续说。

“我前二十年,顺风顺水,学校里没拿过第二,要什么有什么,大三那年出了事,从此我活着就是为了赎罪,为了还我父亲的债。”

池震抱着他的手臂微微一颤,陆离便挣开,重新扶着栏杆。

“我当卧底那几年,苦是苦的,但我没觉得不好,我甚至觉得我就该这么活着,我不配过得好。后来当警察,我也这么想,我多查一个案子,就多抓一个凶手,但是我查啊查啊,凶手怎么都抓不完,我今年抓了五十个,明年还有五十个在等着。我不知道我查案还有什么意义,我做这些到底有什么意义,你告诉我,我抓到一个凶手,就有一个家庭放下了石头,可我自己心里的石头,我不知道该怎么放。”

“张局出事之后,我疯了一样的查,没日没夜的查,我不怕告诉你,我那时候最恨的,是我为什么没有一起死了。那是我的老师,我的搭档,我过命的兄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还要被人泼一身脏水,我什么都没办法替他做,我甚至不能和他一起死。”

“阿离,你替他报仇了,董令其已经死了,都过去了,咱们得向前看,对不对?”

陆离呜咽着嗯了一声,他挡着脸,不让池震看到他的眼泪,池震就扳过他的脸用袖子擦。

“躲什么啊,你哭的样子我见多了,但是那天你在审讯室哭的好难看,大家都看到了。”

“滚!”

陆离抬脚就踹,池震笑着受了,陆离抹了两把脸,用手肘撞了撞池震。

“没听你说过你的经历啊。”

“我,没什么好说的。”

他越不说,陆离就越好奇,又撞了撞他的肩膀。

“随便说说呗。”

池震把玩酒壶的动作慢下来,低着头似乎在回忆,随后嘴角慢慢浮起一个苦涩的笑容。

“其实真没什么,我爸死的早,我就靠奖学金上学,考上了法学院,从大一开始给人打官司,那时候我连证都没有,给钱我就接,还有好多人是为了打输才找我,我也接。后来大三的时候,院长说我缺课太多,要我退学,也是因为他,我才跟了王振生。”

“原来是他把你带坏了。”

“他确实不是好人,但是个非常专业的律师。”看到陆离眼中的嫌恶,池震苦笑着搓了搓脸。“辩方控方都要请律师,这是法律给他们的权利,只有相信你的当事人,才能打赢官司,他在这一点上,做的十分优秀。”

“后来也是跟着他,我认识了陈先生,陈先生看中我,要我替他管账,替他处理手下那些烂事,我缺钱,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我就能干。”

“对不起。”陆离轻声说。

池震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用力地抱了他一下。

“和你没关系。”

他又亲了一下陆离的额头。

“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要这么不人不鬼的活着,直到遇见你,我才慢慢的从鬼活成了人。我想对你好,想和你在一起,可惜鬼当得太久,竟不知道怎么爱你才好。”

陆离眨了眨眼,有些意外池震的告白。

“我那时候,也没有想到会遇见你。我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幸福,没有资格去爱,你走了,我既生气,又觉得解脱。”

“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离开你,我们都好好的,一起努力活着,还要活得幸福活得漂亮,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会过的很好。”

陆离微微笑了笑,说好。

他门被一片阴影笼罩的人生,在遇到彼此的时候渐渐散去,成为投入对方心底的那束光。他们互为救赎,互为信仰。

他们是彼此是阴雨外的一半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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