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陆
-----正文-----
七年前
陆离从警校退学,一时间无处可去,他没拿到毕业证,手上只有一个高中文凭,连份正经工作都找不到。又不敢回家,怕惹得母亲伤心着急,扯了个谎说自己要去实习,其实是在夜市给人打工。
只是他的长相,实在好看的有些招人,有姑娘多看了几眼,惹得醉醺醺的男友上来脾气,抓着陆离就要教训。吵吵嚷嚷的说陆离对他女朋友动手动脚,陆离不想惹事,事倒都找上他。那人要动手,陆离也不肯吃亏,最后满桌满地都是残羹剩饭和破碎碗碟。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陆离打包走人,老板虽说知道责任不在陆离,但事情有一就有二,再来一回总归影响生意。陆离辩了几句,也不强求,这一片的市场是不能做了,索性就再换个区打工。
有人看不惯他总板着一张脸,有人气不过女朋友总盯着一个服务员,三不五时有人找麻烦,到最后陆离竟然无处可去。
他在外面待了两个月,虽说不至于挨饿,境况却实在是窘迫。警校这三年他没少吃苦,倒也没觉得特别难捱,只是颓丧也是难免的。他刚结了一周的工钱,这次闹事的原因他也不想追究,争辩都懒得争。
天气还暖和,公园长椅上就能将就一晚,桦城总是下雨,就只能到烂尾楼里去找块干净平地。陆离躺在木板上发呆,他不是没想过回家,但是一想到母亲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他便退缩了。
这么多年,疼也忍了,苦也吃了,宁可一个人去流浪,也不敢面对一个女人的眼泪。陆离又在想自己做的决定是不是错了,忍到毕业去当个交警片警,难道会比现在更难吗。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待了不到三秒,就被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
他在外面混日子,心气自然也不顺,碰上些小混混小流氓,教训的格外狠,他知道这些人拉帮结派,拔出一个能带出一串,今晚让他们堵在烂尾楼里,有个三长两短,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发现。
打架陆离自然是不怕的,提早抄了根木棍在手里,贴着墙站好,等打头的一拐进来,当头就是一劈。陆离手下有分寸,又避着要害,即使如此,这一下也教人半天爬不起来捂着肩膀哀嚎。
深夜里嚎叫声听起来传的格外远,撕心裂肺的,陆离知道这座楼里还有好几个流浪汉,此时却都悄无声息。陆离将木棍握得更紧了些,顺势向第二个人挥去,这一下正中下颌,将人打了个倒仰摔在地上。憋屈了这么久,心里一点火没有是不可能的,陆离想着都闹到这个地步,干脆就打个痛快。
他倒还记得不能将人打出好歹,但断手断脚又要不了命,这些小混混背地里也不知道干了多少事,吃点教训也是活该。
陆离再能打也只有一个人,对方却乌泱泱来了十几号,半夜里又看不清动作,他挨了不少下。血从额头流过鼻梁到下巴,又顺着鬓角淌到脖子,不知道被谁砸了头,这会糊了一脸的血,连头都有些晕。陆离往后退了几步,将手里木棍抓得更紧,然后抬手一撑窗台,从二楼翻了出去。
这片烂尾楼下面都是红泥,砖坯房也没有门窗,陆离轻轻松松就落了地,被追着往大路上跑去。
他们人多,又打红了眼,声势浩大地追到街上,这会虽然夜深,但街区还有不少大牌档开着,路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急忙报了警。
陆离第一次去警察局,不是毕业报到,而是因为聚众斗殴而被拘留。他自己也觉得可笑,被问话时一声不吭,被当做极度不配合扔进了拘留室。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接下来就是再三再四,陆离因为打架被拘留时间也越来越长,最后事情闹大,被判了半年。
他听到警察们的窃窃私语,他的档案里已经劣迹斑斑,他的警校出身似乎成了一个耻辱,他们说这样的人就应该被退学,早晚会变成杀人犯。
对,杀人犯的儿子,也会是杀人犯。
转监狱前他在拘留室见了个人,是张局,陆离抬头看了一眼监控,又把头垂下去了。
“后悔吗?现在还来得及。”
陆离眼圈发红,他咬着嘴唇慢慢摇了摇头,又抬头看着张局,用力抽了口气。
“别告诉我妈。”
“好孩子。”
桦城监狱里关着这座城市最凶恶的人,他们血债累累,无可偿还。余生禁锢在高墙中,也难以清赎罪孽。有些人陆离觉得他们就该死,就该去偿命,可偏偏有些律师,轻轻松松就能将十恶不赦的人从死亡上捞回来。那些受害人呢,谁还去管他们的怨恨与不甘?
直到铁门关上,陆离才从恍惚中回过神,他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其他人,都用带着恶意的打量目光在自己身上徘徊。陆离抱着自己的生活用品,在角落里的空床上坐下,他全身都紧绷着,随时准备着应对别人的发难。
监狱里什么情况,他早都知道,新人进来,要被立规矩,要认大哥,有本事的自己打,没本事就认栽。狱警不会在意犯人之间的冲突,只要不闹出人命来,他们也都睁只眼闭只眼。都是一群社会的渣滓,死了活该。
陆离待的这一间,都是斗殴闹事进来的,他判的短,再往上,罪名就不一样了。陆离没打算让人欺负,在洗脸时被人围起来,他就一甩手上的毛巾,将人勒的惨叫求饶才松手,那人脖子上青紫的勒痕一周都没消。第二次是半截塑料牙刷,塑料杆被他从中间一把折断,尖利的断口就抵在颈动脉上,陆离拖着人往最角落半闭着眼打盹的中年人面前一摔,恶狠狠地将利器抵到对方下颌。
“管好你的人,别来烦我。”
被陆离放开的人并没有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而是一脸畏缩,那个人被称作吴老大,总是坐在床上靠着墙打盹,虽然犯人们都听他的,但是他平时很少说话。他看着陆离,笑的居然有些温和,让陆离心里好一阵膈应。
“小子身手不错。”
“弄死你绰绰有余。”
陆离回到他的位置,他的头发在进来的时候被剃的很短,他还没有完全适应,总是习惯性的去拨一把刘海,摸了个空,手指在额头上空拂了一把。
“年轻人,话不要说太满。”
陆离没吭声,对着墙躺下,把脸埋在被子里。
铁门被打开,又有人被关进来,陆离没有回头,他太熟悉这种脚步声了,警校里听了整整三年。他们的步子大小和轻重,每一步都是一样的,平稳而有力。他听到旁边架子床的响声,还有狱警离开的声音。
有了新人,难啃的陆离立刻就没有人再去招惹,转而去敲打新来的男人。
“你们要干什么?”
“新来的,不介绍介绍?”
陆离听到他们的哄笑,心里一时烦闷,重重地在床上敲了一拳,床架哗啦啦地响起来。
“吵死了。”
夜深时陆离听到房间里有响动,他几乎要笑出来了,这个人的动作几乎可以称的上是学生模范,一板一眼地下地,潜行,再突击。
陆离屏着呼吸坐起来,在刀刃破空的时候从背后一把扣住对方手臂,同时狠狠向后一拧,夺过了那柄三棱军刺。
“你这个败类!叛徒!”
陆离死死握着他的手臂,对痛骂不置一词。而他要杀的人此刻早已坐起,动作平稳不见半点慌乱,显然对此时发生的一切早有预料。
一击不成,年轻的警察瞪着陆离,满脸厌憎。
“陆离,你竟然帮着这个人渣,我就知道,你爸是杀人犯,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离没搭腔,他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他以为自己会生气,但事实上,他心中一片平静,毫无波澜,那些咒骂和冷眼,他经历的太多了。借着走廊的光,他认出来这是曾经一名同学,抿了抿嘴。
“你是警察。”吴老大发话了。
那人呸了一声,陆离松了手,走回自己的床上去,翻身躺下。这会其他人也被吵醒,将那警察七手八脚地用床单捆了,堵着嘴就是一顿毒打。
陆离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针一样钉在背上,他对外界的一切不予回应,所有人都知道他没睡,但他就是不肯动。
天亮的时候狱警巡查,将那名警察带走,他不看他刺杀的目标,反而死死盯着陆离。他脸上青紫一片,眼眶脸颊都肿胀着,神情颇有些狰狞。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你给他卖命,陆离,你从警校退学,就给这种人卖命?!你对得起谁?”
陆离不耐烦地瞪着他,死气沉沉地回了一句。
“关你什么事?”
反倒是他救了的人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看,陆离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你也是警察?”
陆离冷笑一声:“我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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