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入戏
-----正文-----
“往前三步。”
“右转两步。”
“在你左手边。”
屈起的腿先找到了熟悉的高度,然后手指搭上去,摸索着爬上沙发,用脚勾着毯子搭在肚子上。
沙发微微下陷,郑云龙挪了挪腿,让阿云嘎坐上来一些。
他的世界一片黑暗,只能听得到阿云嘎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我不同意。”
阿云嘎对他的提议表示反对,一个平时就大大咧咧身上经常出现不知名淤青的人,现在要蒙着眼睛过日子,哪怕只有几天,也足够让人提心吊胆了。
当然郑云龙根本就不管他同不同意,他总是这样,决定一件事之后没有人能够改变。他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翻剧本,连头都不抬,甚至很嚣张地抖了抖烟灰。
“不是不让你抽烟了吗,让你换的电子烟呢?”
阿云嘎迅速被转移了注意力,他用一块湿巾抹干净茶几上飞出来的烟灰,然后把郑云龙手上的烟抢下来,一起摁在了烟灰缸里,发出一声短暂的呲响。
郑云龙咂咂嘴,烟味儿还没散,他搂过阿云嘎的脖子往上亲,阿云嘎偏过头躲,郑云龙非要顶着他的嘴唇把舌头伸进去,阿云嘎皱着眉,掐着他的后颈把人拖回沙发上。
“别闹了。”
郑云龙继续看剧本,阿云嘎去倒烟灰缸,回来的时候端着一盘水果。
“放着了,自己吃。”
郑云龙嗯了一声,一动不动,阿云嘎做完自己的事回来,水果原封不动地放在那。他叹一口气,坐下来拿小刀切苹果,再用牙签戳着送到郑云龙嘴边去。
“真是欠了你的。”
郑云龙只笑,不说话,会讨好地舔掉阿云嘎手指尖上沾的果汁。阿云嘎毫无办法,郑云龙只需要抬头看他一眼,他便无力招架。
郑云龙翻完最后一页剧本,盘腿坐在沙发上嘬电子烟,薄荷味的,他不喜欢这个味儿,清凉的烟雾报复般地往阿云嘎那里吹。阿云嘎被他烦的不行,咳了好几次,忍不住动手把电子烟也抢下来,郑云龙就笑着看他,很得意的样子。
“嘎子,帮我拿条领带呗。”
阿云嘎被他一叫就习惯性站起来,走到卧室门口才回过身问他:“干嘛,大晚上的,你要出门吗?”
“哎呀你拿来嘛。”
阿云嘎把领带拿出来,准备递给郑云龙的时候才想起,他们下午才讨论过,或者说是郑云龙告知他的那件事。
“不行,太危险了。”
郑云龙一手撑着茶几从阿云嘎手里抢领带,他倒是很不在意阿云嘎说的,一边挥着手臂一边答话。
“没事儿,这不是有你在呢。”
“我也不能时时刻刻都盯着你。”阿云嘎觉得这话自己说的有点没底气,看了一眼茶几上的剧本,又说:“眼睛蒙上你还怎么看剧本背台词。”
“有你呀。”郑云龙很是理所当然地说:“你给我念呀。”
“我才不,他们说你都被惯坏了。”
郑云龙撅了噘嘴。
“谁说的,反正也是你惯得,怪你。”
“行行行,怪我。”
郑云龙左抢右抢都被阿云嘎躲开,很是不满地一拍沙发往后仰,靠在扶手上抬着下巴威胁他。
“给我,不然我就等你不在的时候自己试。”
阿云嘎真的没有办法了,郑云龙就是这样,决定了就一往无前,当年他来到上海是这样,和自己在一起也是这样,阿云嘎总是被动的接受着。郑云龙看到他走神,伸长了腿用脚趾捅他的大腿,一边小声叫他:“嘎子,嘎子。”
阿云嘎轻轻叹了口气。
“好,那你答应我,不管做什么都要叫我,不准自己行动。”
郑云龙连连答应,飞快地点头,阿云嘎一看他就没当回事,也只好自己多注意一点。他把领带拿出来,让郑云龙背对他坐着,稍微折了折然后蒙在了郑云龙的眼睛上。
“还能看到吗?”
“还有一点。”郑云龙用手指调了调位置,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啦。”
阿云嘎给领带打结,郑云龙还很新奇,不停地伸手去摸。
“好了,明天我去买个眼罩,系着怪不方便的。”
郑云龙坐在沙发上,他的背难得地没有弯起来,双手在身体两侧慢慢摸索,不时地碰一碰领带。
“原来盲人是这样。”他小声嘀咕着,慢慢地伸开腿,脚尖在地上点着找拖鞋,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距离,他茫然的样子让阿云嘎涌起一阵心疼。
“右边。”他忍不住提醒。
郑云龙挪了挪脚,果然踩到软绵绵的拖鞋,他用脚趾踩了踩,然后穿上鞋站起来,第一步就磕到了腿。
“大龙!”
阿云嘎提心吊胆,郑云龙却很精神,他摸索着茶几站起来,往印象中阿云嘎的方向走,他每一步都走的很慢,阿云嘎的眼睛恨不得长在他的身上。失去视觉的同时失去的还有一部分的平衡,郑云龙伸出手,估测着自己和阿云嘎之间的距离,慢慢地摸上去。
阿云嘎的胸膛是温热的,经常健身,胸口肌肉比自己硬一些,往上摸是带胡茬的下巴,郑云龙凑上去亲他,先碰到了鼻梁。阿云嘎看他笨拙地动作,莫名地想起他们第一次亲吻的时候,犹豫又冲动,用尽所有勇气,却因为过于紧张磕破了嘴唇。
“嘎子?”郑云龙皱着眉“看”他。“你今天怎么了,一直走神。”
阿云嘎摇摇头,想起来他看不到,补充道:“没什么,就是在想你这样我怎么办。”
郑云龙嘿嘿嘿地笑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他整个人挂在阿云嘎身上,手也在四处乱摸,埋在阿云嘎肩头蹭。
“你放心,男朋友的义务我还是可以履行的。”他趴在阿云嘎身上耍赖,似乎看不见了就没了羞耻,很是不要脸地指着浴室,还指错了。“我看不见,你帮我洗吧。”
“别闹。”
但是除了这个提议,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
“你坐着别动,我去放热水。”
阿云嘎一步三回头,郑云龙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他看不到,哪里有声音都要转一下脸,左顾右盼的,满脸都写着好奇。郑云龙当然不会好好听话,阿云嘎热水放到一半,就听到开门的声音,郑云龙扒着门框,探进来一颗脑袋。
阿云嘎皱起了眉,他不想知道郑云龙是怎么摸索着找过来的,他有些生气了,郑云龙总是这么任性,总是这么不在意自己的安全。他凭什么呢,就凭他有足够的爱去挥霍,就能这样无视别人的心意吗。
“说了让你别动!”
郑云龙被训懵了,他茫然地站在那里,手指紧紧扶着门框,他企图用眼神讨饶,却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他看不到阿云嘎的表情,只能从声音里判断他现在的情绪,他无措地咬着嘴唇,甚至不知道该站在这里还是上前给他一个拥抱。
但是他不敢动,浴室很小,但地上有水,他不知道阿云嘎的位置,贸贸然地闯进去,这只会让阿云嘎更生气。
“嘎子……”
他有点委屈,站在这里像个傻子,可他又无处可退,在沉默中猜测阿云嘎的表情让他难得地慌了。
“我只是,只是来……”郑云龙再次咬住了嘴唇,阿云嘎让他不要动,的确是为他着想。他不熟悉黑暗,即使在自己家里也有可能受伤,阿云嘎都是为他好。
视觉被剥夺后,也许心理也会跟着改变,郑云龙难得地害怕起来,他站了一会,阿云嘎不出声,他扶着门框蹲下去。
“我错了嘛……”
他一撒娇,阿云嘎缴械投降,他擦擦手,搂住了郑云龙的后背。
“没有下次了,听到没?”
郑云龙蹲在地上吸吸鼻子,埋在阿云嘎胸口说好,然后抓着他的手臂站起来,被带到浴缸边上。
“领带摘了吧,不然怎么洗头。”
“那我闭着眼洗。”
郑云龙打定主意要折腾阿云嘎,就绝对不会半途而废,他不等阿云嘎回答就开始脱衣服,然后塞到阿云嘎手上,光溜溜地踩进浴缸里。他背对着阿云嘎坐下,嘴上却还不肯消停:“你要一起洗也是可以的。”
阿云嘎再一次叹气,他有一百个理由拒绝,但他的心总是会选择答应。他认命地把袖子再往上卷了卷,帮郑云龙解开了领带。
灯光让郑云龙下意识地别开脸,克制着睁开眼的冲动仰起头,阿云嘎已经打开喷头,热水从头顶淋下来。
阿云嘎是帮他洗过头的,不过已经隔了很久,他排练的时候被道具砸了肩膀,整只手臂抬不起来,穿衣服都吃力。阿云嘎让他搬一个凳子坐在洗手池边,拿着一壶兑好的温水帮他洗头。
郑云龙在潮湿的蒸汽里想,他好像没有帮阿云嘎洗过头。
他想一出是一出,把这个想法说出来的时候,阿云嘎就像应对他以往的无数奇思妙想一般,回答一句是吗,郑云龙的思维就顺着疑问跳跃到了下一个维度。但是这次没有,郑云龙突然很执着,坚持要帮阿云嘎洗头。
“我好手好脚的,为什么要你帮忙,你这不是看不见嘛,下次再说吧。”
阿云嘎就不该提看不见,也不该提下次,郑云龙是个行动派,当初他说要辞职,很多人都以为他会再思考一下,第二天他就交了辞呈。现在他说要实践一下,那么也绝对不能再往后拖延的。
“我瞎了又不是残了,我也好手好脚的,为什么不能帮你洗头。”
阿云嘎对他独有的逻辑毫无办法,心不在焉地答应,又问他:“你都看不到,分得清哪个是洗发水吗?”
郑云龙用一种理所当然又鄙夷地语气说:“难道你也瞎了吗?”
阿云嘎选择闭嘴,只是洗个头,难道还能作翻天吗,他在心里叹息,然后说好,都听你的。郑云龙于是很期待地催促他快些,他顶着一头泡沫,骄傲的样子像那个疯骑士。
他终于给郑云龙洗完了头,郑云龙带着一身水迫不期待地爬出来,阿云嘎赶紧用浴袍给他披上免得着凉,被郑云龙急哄哄地指挥着脱衣服坐下。
阿云嘎用壮士断腕般地气势坐下,他闭上眼,随便吧,只是洗个头,郑云龙高兴就行了。他丝毫不觉得自己过于溺爱,把郑云龙纵容的无法无天。
郑云龙这个时候还记得闭着眼,他说过的事就一定要做到,说做三天盲人就真的做三天,他摸索着打开热水,先淋了自己一身,然后顺着手摸到的地方浇在阿云嘎头上。阿云嘎的头发短,很快就被打湿,郑云龙伸出手,阿云嘎仰头看他,问他怎么了。
“洗发水呀。”
阿云嘎往他手心里倒了一些,郑云龙在手里抓了抓,涂在阿云嘎头顶,卖力地搓起了泡泡。洗发水挤多了,泡沫又多又密,郑云龙玩的很是快乐,甚至闭着眼睛在阿云嘎头顶堆起了泡沫。
“你看看,像不像?”
阿云嘎睁开眼,从墙壁上的影子看自己。
“像什么?”
“像不像甜筒!”
阿云嘎又气又笑,忍不住自己上手抓了一把泡沫。
“别玩了,冲掉吧。”
郑云龙很是惋惜地搓了搓,打开热水淋下去,阿云嘎没来得及闭眼,泡沫进了眼睛刺的生疼。
“嘶——毛巾拿给我。”
郑云龙立刻转身去拿,他没有睁眼,一下便撞了洗手台,疼的抽了口气,从架子上抓下一条毛巾塞到阿云嘎手上。
“撞哪了?”
郑云龙支支吾吾说没有,阿云嘎说那么大声音我都听到了,又数落他犯傻,为什么不睁开眼睛,又不是真的瞎了,浴室这么滑,摔倒了怎么办。
郑云龙不敢反驳,把水开到最大当做没有听到。
洗完澡阿云嘎站起来穿衣服,他赤条条从水里出来,发现郑云龙偷偷睁开眼,顿时气的发笑。
“刚才撞了不睁眼,现在偷看,给我闭上!”
他真的拿郑云龙一点办法都没有,随手抓起搭在一旁的领带重新给郑云龙系了回去。
“不要动,听到没有。”
阿云嘎费了好久工夫才把大猫吹干带上床,给猫洗澡太累了,他想,难怪宠物店洗猫比洗狗贵,贵还是有道理的,胖子喂了没有,好像喂了,唉,还是再去看看吧。
他再回来,郑云龙躺在床头,歪着头,明明视线被隔绝,但他就是知道,郑云龙在看他。阿云嘎站在那里,想象郑云龙的眼睛,如何明亮湿润地,隔着布料凝视他。
然后他听到郑云龙短促的笑声,他说:“嘎子,你硬了。”
他的恋人如此了解他,不需对视就清楚他身体的每一处变化,阿云嘎爬上床,握住他的小腿,亲了亲他的脚踝。
“你怎么知道,嗯?”
郑云龙的嘴角都是得意,语调也是轻快的,像音符一样跳跃出来。
“我什么都知道。”
他大概不知道阿云嘎在想什么,他如果知道他不会这么从容,阿云嘎凑上去吻他,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这样郑云龙就不会哭着看他,他就不会心软。
事实上当晚郑云龙哭的领带都湿透了,而阿云嘎就算看不到他的眼睛,还是会心软。如果他不能说话就好了,阿云嘎偷偷想。
郑云龙醒来时阿云嘎已经做好了饭,也买回来了眼罩,终于可以放过那条可怜的领带,郑云龙的盲人生活正式开始。
阿云嘎翻了一遍剧本,郑云龙的角色是个性格古怪的退伍军人,在战争中失去了双眼,好强倔强到了令人头痛的地步。
他翻到舞会的剧情,于是问郑云龙这次跳什么,郑云龙的死穴一直都是舞蹈,比起唱歌和演戏,他总要在舞蹈上花很大的功夫。
“不知道,老师还没进组,华尔兹吧,毕竟我是个盲人。”
“配乐是好像一步之遥。”
郑云龙的五官扭在一起,他在沙发上翻了个身,脸埋在靠枕里,小腿勾起来搭在阿云嘎后背上磨蹭。
“你说我为什么不演个瘸子?”
“怎么,还想坐着演。”
郑云龙翘着嘴唇笑出十二颗牙,他翻个身,半张脸露出来,十分期待地说:“坐着多好啊,省力气,到时候我就直接坐着轮椅去,还能走特殊通道。”
“美死你了。”
阿云嘎打断他不切实际的幻想,催促他把攒着的衣服洗了。郑云龙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理所当然地拒绝:“我是盲人。”
“盲人也得洗衣服。”
“你是我的护工,你不能这么对我。”
“抱歉啊,护工只提供身体护理。”
“你提供什么了?”
“前列腺按摩。”
郑云龙没法瞪眼,他张着嘴,看起来有些傻,他被阿云嘎堵住了,他从沙发上坐起来,很是诧异内蒙人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些乱七八糟的词汇,并且质疑是谁带坏了他的草原甜心。
这件事的讨论结果就是郑云龙抱着洗衣篮,在阿云嘎的指示下一步一步挪到了阳台,顺利的启动洗衣机,并且得到一个吻和大龙真棒的夸奖。
郑云龙很快又陷入了另一种窘迫,他听着阿云嘎的指挥进卫生间,找到位置,然后在阿云嘎的憋笑声里要他立刻把门关上。
“对的准吗龙哥。”
“闭嘴。”
“我帮你扶着啊。”
“你烦死了。”
郑云龙一转身,裤子拉下半截,再转回去果然找不准方向,弯腰摸了摸水箱才继续,阿云嘎扶着门框,往左往右喊得欢实。
到底是谁带坏了阿云嘎?
郑云龙生闷气,自从录完节目,阿云嘎就像被那群小孩子传染了,一天比一天幼稚,现在几乎就是个小学生。他甚至怀疑再这样下去,阿云嘎会偷偷拽他的头发,往他的衣服里丢毛毛虫。
太完蛋了,他想。
阿云嘎当然不会这么做,郑云龙难得的弱势让他新奇的不得了,他越来越庆幸郑云龙是一个体验派的演员,虽然郑云龙平时就依赖他,但是这次不一样,就好像把自己变成一团云,轻飘飘又沉甸甸,全部交付到他手上。
他捧着这朵云,想向全世界炫耀。
中午的时候阿云嘎出门买菜,回来的时候郑云龙在沙发上坐着,身体陷在靠背里,神情阴郁又刻薄,他的手边放着一瓶酒,杯子被郑云龙握在手里。
“大龙?”
“你从西街的便利店回来。”
“什么?”
“路上有人和你搭讪,对不对?”郑云龙坐起来一些,手指扣在扶手上,手背上青筋浮起。他现在的神态孤僻又古怪,阿云嘎愣了一下就明白,他正在进入角色。
“没有,我只是去买菜。”
郑云龙抬起下巴哼哼:“你去的比平时久,你身上有其他人的味道,我闻得出来,让我猜猜,是个黑发的姑娘对不对?”
阿云嘎忍着笑,十分配合:“没这回事,你想太多了。”
郑云龙从鼻子喷气,给自己倒上半杯酒,因为业务不熟练流了一手,但这没有影响他继续发挥,他顿下酒瓶,趾高气扬地指着阿云嘎。
“别想欺骗我。”他抬高了声音。“我不需要你,请你立刻离开。”
“那不行。”
阿云嘎放好手里的东西走上前,接过郑云龙手里的杯子,然后把他压在沙发上实施一个让气喘吁吁的长吻。
“大龙,什么时候都不准对我说这句话。”
出了戏的郑云龙绵软乖巧地挂在他的肩膀上,脸颊埋在阿云嘎颈侧,他凑近阿云嘎的脖子用力地嗅着,鼻尖一下一下撞在他的锁骨上。
“怎么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味道。”郑云龙突然说,他几乎整张脸都埋在阿云嘎胸前,拱着鼻子到处嗅的样子像刚出生还没有睁眼的小兽。“我看不到,但是我闻得到你的味道,和别人不一样。”
阿云嘎想,你还闻过谁呀,不都是沐浴露的味儿,他也伏下去闻郑云龙的脖子,明明应该是同样的味道,但和自己确实是不一样的。
郑云龙闻起来是甜的,也是凉的,还有一点湿润的水汽,是那双眼睛留下来的吗,眼睛也有自己的味道吗,他隔着眼罩去吻郑云龙的眼睛,人会对一种味道上瘾吗。
问题太多了,他想不明白就不去想。
吃饭的时候他们讨论看不到为什么不影响吃饭,郑云龙想了想,好像是没什么区别。人闭着眼睛也不会把筷子怼到鼻子里,郑云龙美滋滋的说,我可真厉害,瞎了也饿不着。阿云嘎嗤笑,郑云龙伸出筷子敲他的碗,没敲到,他回过味儿来,他瞎不瞎都不影响吃饭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从来都是阿云嘎在给他夹菜。郑云龙从头到尾都没伸过筷子,阿云嘎总能在每一个间隙精准投喂,剃了骨头的肉,大小适中的青菜,花椒和姜末都剃的干干净净。
“我被你惯坏了。”
郑云龙吃饭吃的十分感慨,但这并没有耽误他动筷子,也没有耽误阿云嘎投喂,阿云嘎还沉浸在你一口我一口的乐趣里,他给郑云龙夹菜太多次了,简直比郑云龙自己还清楚他的口味,从一桌菜里准确地辨别出来再转移到他的碗里去。
阿云嘎常说自己脑容量小,记不住太多东西,一个人要记两个人的事情,只剩下一小半的空间装自己,那确实是不够用的。但分出去的部分足够装下一个郑云龙,他在路上看到玩偶,想这个真像大龙,吃到好吃的饭菜,首先想到的是大龙肯定喜欢。
惯坏就惯坏吧,阿云嘎没有任何意见,他喜欢郑云龙依赖他的样子,为什么不是郑云龙把他惯坏了呢,明明自己更期待看到他信任的模样。
他离不开郑云龙,郑云龙离不开他,这样才是最好。
下午阿云嘎给他念台词,有标注的曲子他会哼出来,郑云龙的手指就在沙发扶手上打拍子。
他帮郑云龙对戏,顶替男主角的唱段,第一句郑云龙就笑了场。
“预备学校的学生。”郑云龙嘲笑他:“你留了多少级,你闻起来太老啦。”阿云嘎没有办法,在他笑完之后继续勤勤恳恳地对戏。
他们对到舞蹈那一场,郑云龙挥挥手说跳过,阿云嘎反倒不肯,他拉起郑云龙,小心地绕过茶几站到客厅中间。他牵着郑云龙的手,问他,你相信我吗?
郑云龙的手被他带着放到阿云嘎腰上,他意识到这是一个舞蹈的准备动作,但阿云嘎站的是女步。他点一点头,手指与阿云嘎相扣,他在黑暗中跟随他的舞步。
黄昏的光从落地窗照进来,隔着一层米色的窗帘,像一幅油画,昏黄的,温暖的,热烈的。他带着郑云龙,跳最基础的步子,他没有数节拍,他知道郑云龙跟得上。
你能听到血液奔流向心脏,也能听到脉搏在皮肤下歌唱。
你有最好的节拍器不需要再多一个。
阿云嘎停下来,吻他的额头,吻他的眼睛,郑云龙也凑上来,亲他的眼角。他知道郑云龙现在必然是热泪盈眶,他太容易哭了,他总在舞台上变成光怪陆离的碎片,谢幕后将破碎的自己重组,他和角色血肉相融。
“嘎子。”
他不再说话了,他在听阿云嘎的呼吸声,做一个盲人也有些好处的,或许角色赋予了他新的能力,他的眼前在黑暗中出现一个清晰的阿云嘎。
“我闻得到你。”
阿云嘎闻起来像一棵已经干枯的树木上的新芽,秋季的草原吹过风又落过雪,阿云嘎闻起来就是那阵风的味道。
总有人说郑云龙像水,他是柔软的,湿润的,包容的,阿云嘎将他吹开,他也让内蒙人看到海。
“继续。”
故事的结尾是军官的心结被男主角解开,对唱结束后阿云嘎忍不住说,你就是我心里那束光。
郑云龙愣了一下,慢慢露出一个十分灿烂的笑容,给了阿云嘎一个十分结实的拥抱。
“嘎子。”他说:“你也是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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