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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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镜人坐在桌前看送上来的文书,苗军没有进攻的时候,史艳文的工作其实还算清闲。俏如来为了让他尽快恢复,慢慢的陪他翻着以前的手记,讲着每一场战役。藏镜人心想我当然比你更清楚战场上是什么样子,只是他不敢露出端倪,也不敢在人前写字,装模作样的握着一卷书,将笔递到俏如来手中。
俏如来微微歪着头,仍是勾着唇角带着笑,轻轻柔柔的说话。
“父亲要考较孩儿功课?”素白的手握着紫竹笔,沾一点墨。“孩儿见识浅薄,父亲不要取笑才是。”
藏镜人慢条斯理的翻书,看俏如来在文书上留下端端正正的一行字迹,薄纱的袖口晃来晃去,在即将扫上墨迹时,藏镜人一把捉住了它。
俏如来不动了。
那支笔从手上滑落,磕在镇纸上颤了两颤,笔尖滴落的墨泅在纸上晕成一团。
藏镜人抓着那片袖角,握紧,松开,又被反握住。隔着一层纱,体温毫无阻碍的传来,如同暖玉一般触手生温。
俏如来慢慢的松开手,将自己的袖口折了几折理好,一截手臂在眼前晃,晃的人眼晕。
藏镜人将手背到身后,收拢五指又慢慢松开,反复几次后低低咳了一声。
“专心。”
俏如来仍是带着一点狡黠的笑,写完面前几本,又坐到藏镜人身边去。
“父亲的笔迹孩儿只怕模仿的不像。”俏如来握着笔,眼睛却是望着藏镜人的。
藏镜人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的将那只手握住,又不敢用力,似乎稍稍大一些力气,匀亭的骨肉就要融化一般。等真的握住了,藏镜人又紧张起来,他哪里会写史艳文的字,几乎有些坐立不安了。
少年带着檀香味的身体贴的很近,偏头看他时眼底一片赤诚温柔毫无保留,满满的都是仰慕依赖,藏镜人被这样的目光看的心底发虚。他握着俏如来的手,带着他将笔尖落在纸上,只是稍稍一个停顿,那只手已经主导了动作。
鸣筝金粟柱,
素手玉房前。
欲得周郎顾,
时时误拂弦。
藏镜人不敢用力,由着俏如来一字一字的写完,待到看清写了什么时,他有些急促的收回手,扯出一道长长墨痕。他微微皱着眉,摆出一副教导的神态,语气却不曾严厉,因着压抑原本声音的缘故,甚至是低沉温柔的。
“哪里看的这些。”
俏如来唇边带笑,指一指被藏镜人搁下的书。
“不正是父亲看的。”
藏镜人方才一直盯着俏如来看,哪里知道翻到何处上面又写了什么,心里骂着史艳文尽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儿子都教的这般不知所谓。
只是他心底骂着,面上却只尴尬的笑一笑,揉一把俏如来的发顶。
俏如来将纸抽走折了,一边收进袖里一边轻轻的叹气。
“这个不算,哪天要父亲亲手写了才成。”
随后拿起一旁的小剪刀,挑了挑灯芯。
藏镜人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看着少年低敛的眉眼,波光一般的眼底,一时竟问不出口。人常说灯下观美人,藏镜人脑子里晕乎乎一片,竟不敢再去看俏如来。
两人各坐书案一端,俏如来安安静静的看书,藏镜人心里乱了一阵,到底还是想起自己的目的,将军中情报逐条看过,挑拣有用的记下。藏镜人看的专注,直到一阵灯花炸裂的声响传来,才发觉原来已半夜时分。
俏如来已经睡着了,赤红的睫毛投下小小的阴影,细腻的肌理在灯光的晕染下,透着温暖莹润的微光。藏镜人已经搭在肩头想要推醒他的动作迟疑了,俏如来穿的很单薄,眼下似乎有些冷,被掌心的热度贴着,不由自主的蹭过来。
藏镜人怀着连自己也不清楚的隐秘心思,将俏如来抱在怀里放上床,向里面推了推,随即蹲下身握住了他的脚腕。替他除下鞋袜时藏镜人觉得自己多半是疯了,跑到敌营这种事也就罢了,只是他的时间竟都耗在了眼前的小崽子身上。这般想着手下力道稍稍重了些,俏如来嗯了一声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没有起来。藏镜人仍握着他的脚腕,柔白的皮肤几乎是晶莹剔透了,淡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圆润的脚趾微微蜷着,趾甲是极浅的粉色。
藏镜人松开手,弯着腰解俏如来的衣襟,俏如来半睁着眼似是未曾清醒,抓着藏镜人的袖子又合上了眼。藏镜人替他解了外衫,袖子仍被扯着,心底莫名的柔软起来,轻手轻脚的解了自己的外衣,躺在床的外侧。
从未有人这般贴近自己,藏镜人半分睡意都没有,连翻身都极轻,温柔小心的令他在心里连连叹息。俏如来抓着他的袖子似是睡得熟了,藏镜人盯着看了一阵,常年警觉的神经竟也慢慢放松下来,不知不觉的渐渐有了倦意。
俏如来醒得早,睁开眼睛是看到藏镜人安静的睡颜,眨了眨眼没有动。或许他的目光太过直接,藏镜人微微皱着眉睁开眼,俏如来闭着眼睛,听到细小的衣料摩挲声。一咬牙,抓着被子向外翻了个身,轻轻的撞在藏镜人的胸膛。
藏镜人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有人在身边仍能安睡已经让他有些诧异,这算什么,得寸进尺?藏镜人慢慢的伸出手,拍在俏如来肩头的时候又变的很轻,就像是将他圈在怀里一般。藏镜人不知道自己这多余的温柔从何而来,触到怀中温热的躯体时,思绪在一瞬间如同清空,满心满眼竟只容得下一个人,容他贴在自己的胸膛安睡。
俏如来贴在藏镜人的心口,听着规律的心跳,也感觉到那个轻柔的拥抱,他咬着嘴唇,勉力压抑着呼吸好不露出破绽,只是这一刻他求了太久,等了太久。
虽然仍不是自己期盼的那样,俏如来仍旧欢喜雀跃。他的脸颊擦过藏镜人的胸膛,蹭开松垮的衣领,贴在胸前的肌肤上。如同幼兽一般低低的哼了一声,慢慢仰起头,赤红的睫毛颤抖着张开,露出一双如同沁着水雾一般的浅金眸子。眼神带一点茫然,眸光潋滟着落在藏镜人眼里,纯粹干净,满满的依赖思慕。
藏镜人觉得有什么不对了,这样的眼神不该也不能出现在两人之间,他压着翻涌上来的震惊与无措,深吸一口气再看时,俏如来揉着眼睛坐起来,中衣领口散开一些,随着动作露出大片大片的皮肤,圆润的肩若隐若现。
又是一阵口干舌燥,藏镜人已经不敢再细想,是俏如来的眼神太过坦诚,还是自己想的太多。难道自己当真对这个少年心生邪念,才会觉得他的举动都像是在若有若无的撩拨着自己,连一抬眼时的温柔微笑,都印在脑海挥之不去。
不能这样下去,太危险了。
藏镜人心里拉响警钟,反复告诫自己早日收集情报回营才是正经,苗疆战神的时间,不该浪费在敌人的儿子身上。
这样一想,藏镜人才发觉,他这些日子以来都没有在意俏如来是死对头的儿子。
只当他是——俏如来。
俏如来在藏镜人出神时,已经慢慢穿好了自己的衣物,也没有打扰他先行回自己的营帐洗漱。
慢慢捻动指间佛珠,俏如来将袖底的那张纸拿出来铺平,看着字迹发呆。想着自己从小阅尽藏书,初衷不过是为了多一点问题去向父亲讨教。这点心思自然不足为外人道,能看到父亲赞许的微笑便满足,只是日子一天天过,人的欲念也膨胀起来,这些便不足够。他开始贪婪的渴求更多,更多的关注,更多的亲昵。
接近晌午,俏如来绕到伙头营地,端了午饭向父亲的营帐走去。
藏镜人看到俏如来掀了帐帘进来时没有意外,惊觉这并非什么好习惯,面上却早已带着温和的笑,由着俏如来放下托盘在桌案另一端坐好。
俏如来端着碗慢慢的吃,不过一小碗,然后放下筷子倒了杯茶。
藏镜人心里想着就吃这么一点难怪这么瘦,只吃素怎么能长肉,连骨头都没有二两重,轻的一只手就能轻易的抱起来。
只是他想归想,面上仍是淡淡的,不时注意自己的眼神表情,要保持温和微笑的模样。
俏如来抬头微微笑着,眼神却是带着点雀跃期待。
“先前父亲说要查看千峰谷的地形,不如就今日可好。”
藏镜人在心里飞快的过了一遍千峰谷的地形地貌,记得那是一处极适合埋伏的狭谷,安全通过便可绕至苗军侧方偷袭,藏镜人对此处一直严加监管,如今俏如来提起,想来史艳文早早打起了偷袭的主意,在心里哼了一声。
“那便出发。”他温温和和的答应着,俏如来似是欢喜的应声,眼中神光亮的人心尖一颤。
藏镜人便忘记了早上才下定的疏远俏如来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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