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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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去伏羲深渊看看。”
俏如来临走前对苍越孤鸣这样说,这里的事太繁杂了,难得雪晴,趁着这个时候再去查看一番。
“自从不灭火殒灭,虽然保住了火种,但黑水城先前修补的地气再次流失,这几天道域那边来了消息没有?”
“桃源渡口并未有动静,我亲自去往道域,你自己小心。”
俏如来戴上兜帽,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便独自向伏羲深渊走去。
雪积了很厚,而在越靠近伏羲深渊的地方,越是泥泞,再靠近便干燥无比,风却是渐渐大了起来,俏如来拨了拨被吹乱的鬓发,眯着眼向山顶看。
这里的树木尽皆干枯,地面也变得如同砂砾,俏如来蹲下身抓了一把土,入手温热,迅速地流了下去。
他隐隐觉得不对,再往上走,周围愈发燥热,枯死的树木上虬结的枝干张牙舞爪,焦黑的像焚过的残肢。
他见了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便不再去看,近了顶峰,伏羲深渊造成的巨大裂缝正在向外散发着滚滚炎浪,火在四周升起熄灭,被风吹着如同有了实体一般在地面爬行。
攀上他的衣角,被灼出了一道污痕。
透过滚烫的热浪,内中龙气翻涌着,纠缠在一处,蠢蠢欲动。
而就在此时,俏如来只觉内腑升起一股异动,自丹田而起凝聚心口。迟疑片刻,俏如来召出墨狂,剑身似被龙气所激,发出低低的嗡鸣声。
眉心剑印流转,俏如来若有所思,墨狂顿入地面,四周乍起庞然剑阵,而混沌一团的九龙之气仿佛被压制一般,光芒渐渐黯淡下去。
墨狂能够压制九龙之气,是否能够封闭伏羲深渊呢?
他心里隐隐有了些想法,却还不甚明了,而究竟是他体内渡世愿力克制龙气,还是诛魔之利让躁动暂时安息,尚不得而知。
俏如来收回墨狂,按捺着心中不断翻涌的情绪,他太迫切地想要知道,如何阻止这一场灾难。
不远处有鹰隼模样的鸟飞来,俏如来一眼便认出这是苍越孤鸣驯养的讯鹰,便挥了挥手。他走得不快,行到中途便看到苍越孤鸣,肩膀上讯鹰歪着头看他。
“发生什么事了?”
苍越孤鸣摇了摇头,一抬肩膀让鹰自行飞走,靠近两步握住了他的手。
“我看到云出回来,便想你当是在回程了,这里好生奇怪,有什么发现吗?”
他们所处的地方,正是残雪消融的边界,不远处土地呈出一种焦土般的红褐色。
“回去细说,可是道域有消息了?”
“是,桃源渡口的结界崩毁,这才耽搁了,我已将他们安置在营帐中。”
道域来得人并不多,皆为精锐,又带了几名年少的佼佼者,称作风花雪月的。名唤风逍遥的年轻人是他们这几人的长兄,却并不端正老持,眉目神采都极飞扬的模样。
他比俏如来还大上两岁,会议过后问他可饮酒,俏如来婉拒后,他还极惋惜地叹了口气。
“滴酒不沾也太可惜了,你若是肯尝一口,必定知道什么是销魂滋味。”
“什么销魂不销魂的,大哥,你再这样胡言乱语,要惹得出家人也发怒了。”
“你懂什么。”风逍遥被他的兄弟叫走,勾肩搭背,着实不大像个修道人。
俏如来失笑,却望着他们的背影发怔,直到苍越孤鸣低声地问。
“在想什么?”
“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太沉闷了些。”
“怎么会。”四下无人,又天色已晚,苍越孤鸣索性握住他的手,慢慢地向前走去。“你这般便很好,不要变。”
“哈,若哪一天俏如来换了名字身份,你还认得吗?”
“只要是你,我都会认出来的。”
俏如来含笑看他,抬起右手同他相击。
“——一言为定。”
今晚的月色很好,照着雪,地上的人影再无一丝空隙。
第二日的时候俏如来刚出门便听见鹰啸声,走几步一转身险险被风逍遥撞个正着,许是看到了主人,风逍遥摸摸后脑勺,眼睛还盯着落在俏如来身后的黑鹰身上。
“这是你养得吗?真漂亮。”
俏如来摇了摇头,带着风逍遥向主帐走。
“是苍…苗王养的。”
“那你们你感情可真好。”
“怎么说?”
“这鹰当你是主人呢,你和苗王的关系,还不够好吗?”
“这样么。”俏如来这时候才露出些符合年龄的腼腆来。“我没有养过,不懂这些。”
他像是生出了些兴趣,拉着风逍遥再讲给他听。
“当然是,小弟以前那一只,谁都不肯近身的,就他自己天天宝贝着。啧,要么说那只扁毛……白眼狼,我天天给他肉吃,还不是见面就凶巴巴的。”
风逍遥说到不满处,还要就一口酒继续往下讲。
“后来也算那小子有点良心,还记得我是他大哥,这才肯让我上手。”他说得兴起,眼神里都飞出光。“带出去可真威风啊。”
俏如来只含笑听着,近了主帐,苍越孤鸣并未在内中,而是在帮着守军加固帐篷。风逍遥跟着去帮忙,苍越孤鸣腾出空来,回身对俏如来笑了笑。
“进去坐吧。”
风逍遥一拍葫芦,这才想起正事,说请借一样重要物件。
“什么东西尽管开口便是。”
“狼王爪。”
“嗯?”
苍越孤鸣微微抬了音调,并未回答,风逍遥左右走了两步,面上露出几分迟疑来。
“不能借吗?”
“并非不能……”苍越孤鸣顿了顿,看向俏如来,见他对此事也并不知情的模样,便又转向风逍遥。
“那是怎样?”风逍遥只看出他的犹豫,便担心起是否这样东西太过贵重,苗王不肯出借。又或者这东西已经损毁,借不出来了?
“狼王爪乃太祖王骨锻制,只做供奉之用,却不知贵宗要它是做什么?”
风逍遥被问住了,手抬起来又放回腰间,沿着葫芦口捻动。
“这是阴阳宗长老要得,我却是说不清楚,只再三保证过不会损毁,要我务必借到。”
苍越孤鸣低笑一声,摇了摇头。
“若是能够对弥平灾祸有所助力,不过死物罢了,便是要孤王性命又有何难。”
“苗王言重了。”
等风逍遥离开,苍越孤鸣便向俏如来问起这事。
“当初灭却之阵便是借王骨加持破除术法,想必这一次,也是为术法之用,可惜俏如来学艺不精,并不能窥其精妙。”
“术业有专攻罢了,你啊,真是一丝一毫都不肯让自己放松。”
“并无此事。”俏如来笑着摇头,神情舒展一瞬,又深深地凝了起来。
“我总觉得不安,九龙深渊一日无法封闭,单纯依靠修补地气,恐怕无法代替封印。术法需要人力护持,拖延几日尚可,却并非长久之计。”
“如今只有封闭深渊以及修补封印两条路可选,天时已过,爆发虽不在一时三刻,但天降异象民不聊生,我们确实没有时间了。”
每一提及此事,两人便对坐着愁眉不展,有心安慰,搜肠刮肚也寻不得只言片语,只得苦思应对之法。越想越是心中烦闷,连呼吸都觉得不畅快。
“怎么阴得这般厉害。”
听得苍越孤鸣说话,俏如来才从沉思中回神,揉了揉滞闷的胸口,顺着被手臂挑起的帘帐向外看。天色阴沉的几乎滴出水来,黑石穹顶一般罩在上空,晴了不过一日的天空再次被遮蔽,地面的积雪混杂着泥水还未化尽,眼见着起了风,雨点哗啦啦地砸下来。
俏如来脸色一变,抢出门去,雨已经下的大了,遮蔽了视线。零散的积雪先是被砸出许多坑洞,再化成泥泞的一滩水,上面还浮着些冰渣。雨水被风吹着绕过兜帽泼了他一脸,俏如来抹掉睫毛上的水,忍着眼睛的不适,勉力向四周张望。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也不打伞?”
苍越孤鸣追出来,手中的伞向他头顶罩来,俏如来忧心忡忡地看着天幕,语气满是担忧。
“又变天了。”
他意有所指,苍越孤鸣沉默不语,宽慰的话半句也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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