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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1.Level 4[/b]

“……该检修了。”

他掏了半天背包才找到被凌乱的工具压在最底下的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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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evel 4

“……该检修了。”

他掏了半天背包才找到被凌乱的工具压在最底下的备用钥匙。

机车的声控出毛病已经有四个多月了。这并非程序上的毛病,只是单纯“接收器老化”的程度,他自己也能修。

不过他不太想自己去修。且不说每次他要用这台机车的机会都在极少数的回到地面的时间里,而这个回到地面的时间也紧巴巴的像压缩饼干一样;就算他真能在地面呆上一两天,这一两天里不是要参加公演,就是得调查些什么,总之没有合适的机会去整备就对了。

“除了Node 03的乞丐,没人会对它感兴趣吧。”

就连备用钥匙也不太顶用了。

桑克瑞德耐着性子,使劲拧了好几次。不断地启动、失败、启动、失败——直到耳机里响起熟悉的金属音。

“05:48:02,准备第六次回温牛奶。”

“谁会凌晨六点钟喝牛奶啊……”

“搜索:577_5_9 06:20:55,Urianger A——”

“住嘴。”

桑克瑞德扯掉耳机。机车就在这一刻成功打上了动力,前轮滚动着将那副耳机碾成碎片。

他决定立即废掉这个AI。机车可以出毛病,AI不行。

他不需要一个有事没事提醒他那个名字的AI,更别提这个名字就在十八个小时前给他带来了多大的麻烦,让他不得不取消今天回地面的行程,花上双倍的休息时间来清理连线记录。

把跟那个人相关的事情丢给里奥尔,桑克瑞德才能喘一口气。

连“回到地面”都成了撇清关系的一道程序,丝毫感觉不到脚踏实地的欣喜的桑克瑞德只觉得自己能在机车上睡着。

Node 08的凌晨没有因为绝大部分居民已入睡而显得多安宁。越是寂寥无人的街市,全天不间断播送影像的投影屏就越是喧闹,这街市也被它那变换无常的光效照得越肮脏。

经过无数个雨季也洗不干净、不论有没有阳光和灯光都显得灰蒙蒙的街道。好像脱去Cytus的链接,从光鲜的虚幻世界中睁开眼后面对的“现实”就这么褪了色,只剩下死气沉沉的黑白。

所以——“一边开车一边睡觉绝对不是我的错啊。”

受巡航系统的安全功能控制,机车好歹是没结结实实地跟电线杆来上那么一撞,却把驾驶员给摔了下来。

桑克瑞德揉着额头,摇摇晃晃地走进公寓楼的电梯,再爬到自己房间的门口。

到入睡为止他好像不知不觉地忽略了许多东西,以至于他再被电话震醒时还以为自己仍睡在机车上;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在沙发上而沙发的防尘套还没摘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喝掉AI反复温热过的牛奶。他也不清楚跟着手机铃声一起骚扰自己听觉的音乐从何而来,而那些像雨打玻璃似的钢琴才是醒来瞬间铺满他整个后背的冷汗的起源。

明明非常适用Bass和键盘的编曲——合适到其他几个编曲同僚一听就能信手写下新曲谱的程度——却跟死也要抓着食物的豺狼似地使用旧世界文明的乐器来演奏。

毫无疑问是“那家伙”的曲子。至于他的曲子为什么还在AI的曲库里……

“快给我换一首……我就该从BOOT开始废了你。”

“废了谁!”

由于长时间没接听,通讯对面启用了强制接通。里奥尔的嚷嚷声就这么从连着AI的公寓外置喇叭里传了出来。

“我千辛万苦帮你从废墟里把那家伙挖回来……你就这么对我?喂喂喂别挂断啊!你的通讯都快二十个小时打不通了!”

“真是的……那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传文件给你。麻烦死了……”

“现在不要传,传给——”

“安啦,这是加密通讯。”

“加密通讯没用,你的频道全部都在A.R.C的监控里。”

“说了你放心吧,这条不在。”

“……你又乱绕监控?”

“这怎么能叫乱绕啊,跟于里昂热挂钩的线路不都是你在控制吗?好啦——接文件。”

桑克瑞德咕哝着从沙发上翻下身,敲开AI的全息投影。

里奥尔传来的影像在全息投影上快速回放了两次。桑克瑞德一时没看清,又看了一次。

“——怎么回事……他不是去安全区吗?”

“他会去安全区才有鬼咧!”里奥尔在通讯另一边叫道,“刚才醒过来了。”

“醒过来是什么意思……”

“被‘建造者’攻击了——啊,从影像上看是建造者吧。放心,没有大碍,就是被撞了一下,手臂骨折。现在人在病房里,我得办转交手续。”

“转给谁?”

“当然是审查组。你知道他这次动静多大吗?我是压不住了。”

全息投影的一角闪现出“该喝水”的提醒框,被桑克瑞德狂躁地扔进了回收站。

“审查组?好啊、好啊,不干点什么爆炸性的事情就不舒服,那家伙。”

“所以你得赶紧回空中,审查组点名叫你去。”

桑克瑞德意识到事情开始超出他的控制。他瞪着来回重播事故影像的全息投影,那个在无人机监控视频中被旧世界文明产物“建造者”用脉冲枪击伤、脑袋撞在石壁上滑落下来的身影,他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就算与对方互相回避着不见面、全部用加密线路绕开A.R.C监控联系持续三年多,这个身影也未曾从桑克瑞德的记忆里淡去分毫。

数不清多少次,要给那家伙未经许可擅自到封锁着的遗迹里乱闯打圆场、清理无人机监控和通信记录。每次这么做,桑克瑞德都想把那家伙的名字划进黑名单里;而管理局似乎已经决定要黑掉那家伙的名字了,他又得小心地划走几次违法闯禁记录,让那家伙从管理局的视线里暂时消失掉。

而这一回,是A.R.C的审查组点名让桑克瑞德过去。这说明不止里奥尔,连桑克瑞德——连他这维护A.R.C安防系统的管理员也不能随意为“那家伙”的违规行为做掩护的手脚了。

搞不好桑克瑞德自己也会被审查组逮去一通盘问。一想到A.R.C顶上还有个排在“桑克瑞德绝对不想见到的家伙”列表靠前位置的人物,他产生了一种要不干脆直接辞职算了的消极情绪。

这全都得算在那家伙头上——桑克瑞德一溜小跑跑下公寓楼,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机车歪在电线杆旁却想不起自己睡觉前都干了什么——这都得算在那家伙头上。

他可怜的、被废掉的休息日;他的AI,他的曲库,他维修机车的时间——

“你老老实实——到安全区域去不好吗,于里昂热!”

“答案是不能。”

桑克瑞德险些捏碎了机车的柄。

“搞什么,又在我的频道里开菜市场?”

“放心。”这次不是里奥尔的声音。这声音的音量比里奥尔低得多,音调却带着股调侃和居高临下的轻蔑,“这个通话不会被监听。”

桑克瑞德扶正自己的机车,钥匙反常地灵敏起来,发动机一下子就激活了。

“连你也打过来……是为那家伙?”

“差不多吧,我让审查组找你去。”

桑克瑞德看了眼天边。他没睡过两个小时,太阳醒得比他还晚,街上没有行人。他将动力拧大,轮胎扬起一片黑尘。

“原来是你……跟那家伙一起给我添麻烦。”

“你嫌我添麻烦,我还能信一信。你说于里昂热给你添麻烦?随便一个看过你们这几年行动轨迹的人都会觉得你其实乐在其中吧。”

“少啰嗦,你知道我不喜欢跟你说话。”

“行。我让你去见审查组的理由很简单:审查组给你和他见面的机会,你说服他加入A.R.C。”

桑克瑞德两眼死死地盯着前方,但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我拒绝。”

“你拒绝不了。我只要说一个理由你就会同意——拉哈布雷亚还活着。”

“……机密等级?”

“SDP协议加密,‎‌‎‌私‌‌‎‍‎密‎‍‌‎金钥存取权限。”

他低声骂了一句。可在对方听来,这反而是一种令对方愉快的认同。

“这个条件不错,对吧?你无法独自面对我们两个。啊,我猜就算我不说,于里昂热也会同意的。没关系,我们都想知道总部里到底放着什么,在这点上达成共识,你们和我们都可以轻松很多。”

桑克瑞德直接切断了这个通信,连AI一起闭锁起来,加上两道防火墙。

直到见着于里昂热·奥居雷之前,他不打算再听任何其他人的声音了。

2.Childish

于里昂热·奥居雷的指尖在桌上敲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他想象这是钢琴的声音;旧世界被遗忘的文明、旧世界被遗忘的音乐、旧世界被遗忘的乐器——只要想象,他就能随时随地重现它们的魅力。

他先弹起一首舞曲的过门,旧时代的人们使用童声演唱过这首曲子,在他从Node 09的封锁遗迹里发掘到又努力恢复过的唱片里。他为此追溯过曲子涉及的历史,文献上提及的布基弗尔城、波罗维茨蒙着厚厚沙尘,念起来如同香烟一捻就破碎的灰屑;它用和声讲述一个王子与敌国公主的爱恋,而王子又不屈不挠地期盼着回到祖国。最终他们终成眷属,团圆美满,可于里昂热反觉得这种美满中缺了什么。

可惜他只有幸听过一次原声。在AI记录下唱片的波谱后,唱片就再也不能播放第二次了。就算再用AI重现唱片中的曲子,也只能靠现有的电子合成音来实现。

于里昂热停下手指。他想念那些昙花一现的孩子们的合唱,想念得全身的血管都在痛,生生盖过了刚骨折的左手臂——

有什么比面对失落的文明,将其从颓丧的砂砾中拯救而出又眼睁睁看着它重归虚幻更为痛苦呢?

或许是眼睁睁看着现存的人类对其视而不见,甚至充当毁灭它们的帮凶吧。

于里昂热抬起头面对自己对面的两个执法员。

“不用费心自我介绍。”他彬彬有礼地笑着,仿佛自己手腕上的电子铐并不存在,“两位要问什么,都在两位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呢。”

那两个执法员的表情显然都动摇了一下,年长的那位努力保持自己的威严。然而这种努力不消几秒就被于里昂热击碎了。

“我猜你们是第一次接触我的案子。若是经常跟我的案子打交道的管理局执法员,早就把案卷扔到角落里去,任由哪个不知趣或是闲得无聊的新手来给自己找活儿干了。”

他言下所指的另一个新手执法员的脸立即涨得通红。但于里昂热见那新手握起拳头时,只是稍稍抬高了点眉毛。

“经验尚浅者,肢体的反应总会比言语和思绪更快,而这才是你们的诚实——鉴于你们大概不会去阅读古训,姑且这么翻译给你们听。”

“话真多啊。”那年长的执法员按住同事,皮笑肉不笑地摆起架子,“不就是想说,你不会配合我们的侦讯?”

“过早解开谜底,不是智者喜爱的游戏。”

“喂!你多次未经许可擅闯封禁过的遗迹,私吞文物遗产,也敢自称智者吗?”

于里昂热交叉着手指,看向这年轻的执法员。

“你看过我的案卷了。那么,请问——我总共‘私吞’了多少件遗产呢?”

他看出那年轻的执法员求此问题不得,急迫地想要回答的模样让他笑得更意味深长。

“一百四十二!我还可以列出来给你听:古乐器、乐谱、存储媒介、文献——”

“快别说了。”年长的执法员警告道。

“请他继续说完,我不会介意的。”

“我……”

“别说了!”

年轻的执法员猛地一愣,于里昂热则从容不迫地摆弄起自己的手铐。

年长的执法员深吸了一口气,严厉地瞪了眼自己的后辈,对于里昂热说:“但他说的是事实。”

“说的是事实,可有个用词我不敢苟同。他说‘私吞’,对吧?若我是‘私吞’古文明的遗物,在你们看来,它们本应属于谁?”

年轻的执法员两眼一亮:“当然是——”

“闭嘴!你在被他牵着鼻子走!”

于里昂热的嘴角翘起的弧度,大概是他会对陌生人所展露的最大程度了。

“既然两位之中……掌握话语权的这位已经认识到我要表达的意思,那这场所谓‘侦讯’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吗?”

他说得俨然自己才是这个侦讯室的主人,并成功地用这种态度同时激怒了两个执法员。但在两人一起向于里昂热发难之前,侦讯室的门毫无预兆地被人从外面踹开了。

“闹够了吧?”

来人问的不是两个执法员,反而是于里昂热。那人利落地甩出一张证件,示意两个执法员立即离开这个房间。

“别说你们不服。”来者说,“我也不服。我更希望跟你们俩在地上见面,而不是该死的A.R.C总部。”

他认得年长的那一位,后者也认得他的脸。在看过证件后,两个执法员愤愤不平地关上了侦讯室的门。

这次于里昂热不笑了,手指敲起了新的节奏。这首无声之曲的旋律并不激昂,头几个小节甚至悠扬得可以伴着浓咖啡饮用。

对方盯着他的手指看了一会儿,忽然扑上来按住于里昂热的手腕,还特意把着力点压在骨折的位置。

“唔——我从未听说……”于里昂热吃痛地缩起手臂,收敛好整以暇的姿态,“故人该以这种形式相见,桑克瑞德。”

“是啊,我也没听说过,这次就当试试吧。”桑克瑞德冰冷地答道,言语间咬牙切齿,“你搞什么名堂,于里昂热?我给你的路线是安全区,你在那里挖穿地心都不会有人来管你。但你去A3083干嘛?你难道不知道就算是A.R.C的勘探队,也要拿到具备SDP协议级别的许可才能踏足那个地方?”

于里昂热偏过头,把自己骨折过的手臂被压痛后的表情完整地展露在桑克瑞德眼前。

也不需要太多,一丝就够;他知道桑克瑞德再气急也会马上松手,尽管在松手之后,桑克瑞德还会挫败那么一下子,仿佛自己亏得要命。

他看到桑克瑞德的确如自己所想作出了一系列对应的动作和表情。但眨眼不到,那男人便成功守住自己的底线,重整兴师问罪的架势。

于里昂热的面前出现了一张全息签名板。

“唔?”

“签字。”桑克瑞德简短地要求。

“签字?这是让我加入A.R.C的协议……这样合适吗?”

“不合适也得合适。签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能自己解开那副傻不拉几的手铐。”

于里昂热叹了口气——他确实能自己解开手铐,说得不好听点,这种手铐的运行公式还是他提出修改建议的,连管理局都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如何打断这双手铐的程序回路——照桑克瑞德说的去做了,在签名板上写下全名。

“凡事都有其因果,不凡之事更不是无根浮萍……你要怎么解释这张协议,桑克瑞德?”

但桑克瑞德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收起签名板启动PDA,片刻后接起一个通讯。

“拿到你要的东西了,相对的——记得给我做干净点。”

于里昂热轻轻晃着从自己双腕上脱落下来的手铐,一抬头就对上桑克瑞德面无表情的脸。

“这里的监控马上就会被清理,一分钟之内拿完你的随身物品跟我出去。”在于里昂热开口之前,桑克瑞德就快速地打断了一切可能会在这个侦讯室内发生的后续对话,“差点连我都被盯上……有话别在这问,回去再说。”

于里昂热从自己要问的问题列表中选了他最喜欢的那一条:“回去?这一刻起,我已经算是A.R.C的聘用顾问了。刚才我看到聘用协议上有我所能得到的权限,包括设在空中总部的一个单人宿舍。但我想你所说的‘回去’,指的绝不是这间宿舍。”

“少跟我炫耀你一目十行的技巧……你没有行李?”

“随时可能葬身在废墟之中的人,不会带着行李去拜访自己未来的坟墓。”

桑克瑞德转身的动作极大,带着一股凌厉的风。

于里昂热捉住了对方因此而摇晃的肩膀:“是的,你不喜欢听到这些。”

“知道就好。”桑克瑞德狺狺道,手里的PDA被捏得发出一声干裂的呻吟,“你现在作为A.R.C的聘用顾问,在使用A.R.C的设备和Cytus网络之前还得遵守我定下的安全规则。”

于里昂热微微低着头,用一种可称得上“和蔼”的神情望着对方。

“是、是。”

3.Whispers in my head

有时候回地面是一场仪式。在对着位于平流层的A.R.C总部里那些技术密度极高的器械呆上一段时间,习惯从瞭望台往下看着云舒云卷的画面之后,再到地面上、和代表“人类”的一切带有温度的东西混在一起,会使他产生灵魂和肉体重新拼合的错觉。

这个错觉在桑克瑞德把机车的头盔交给于里昂热的那一瞬间尤为明显,如同被人用电击枪掐着后脑一般,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怎么?”

他听到于里昂热的小声询问。

投影屏幕正播着广告,是在iM上的新电台宣传歌单的选曲。

他熟悉那些鼓点,一段长长的贝斯SOLO。这个电台很聪明,没有选这首曲子开场的黑嗓,否则桑克瑞德很肯定以投影屏幕的爆炸性音效来播放它就会变成一场噪音灾难。

桑克瑞德好不容易才把记忆的片段和眼前的场面区分开来。它们重合那瞬间卷起的风暴,强度不亚于他亲手用AI调制出的黑嗓最狂躁的一段。

和于里昂热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在启动机车前将头盔递过去;他还递给过许多人,而那些人绝大部分都已不在。

到了他和于里昂热有了点什么的时候,就变成于里昂热自己开口要求戴上头盔了。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桑克瑞德反而很少用机车搭载这个精灵族。

像是要躲开什么似地,如果可以,桑克瑞德会自己先骑上机车开跑。只有极少数次,在那些现已不在的人们之中的某几个的强烈批评下,无可奈何地载上这精灵。

被斥责“幼稚到不行”的逃避方法,如今根本不会再被拿出来。连打掩护用的A.R.C总部的工作也被染指,他早就没有可以躲的地方了。

于里昂热就在面前,还能躲到哪里去?

就像他每次想要先跑一步——那时他还会积极性高涨地让机车保持在随时能启动的良好状态——结果发现于里昂热已经站在机车后面。

“——什么也没有。”桑克瑞德将头盔往前递了一点。当对方接过那头盔时碰到了那精灵的指尖。

它们原本用来复原发掘出土的旧时代遗物,弹奏同样经由它们再现于世的乐器。

“是吗?”于里昂热扣起头盔,熟练地坐上后座。“这首曲子……我记得,后面有一段,用了我的编曲?”

他指了指最近的一个投影屏幕。桑克瑞德扭开脸,专心拧着钥匙。

“明知故问,不要再用对艾里迪布斯那种滑头的语气跟我说话。”

“若你不再用对艾里迪布斯那种敌对的语气与我说话,我便接受这个要求。”

“到底哪来的底气总是跟我讨价还价啊。”

桑克瑞德起步速度很快,令于里昂热身体往后一仰。轮胎在高速下急转弯,硌硌地摩擦地面,腾起灰烟,一路驱赶着行人,破开一条通路。

“你要去找贾可?”于里昂热的声音闷在头盔里。

他的问题不到五分钟便有了答案。机车尖叫着停在一道巷子口,正对着一台摄影仪。

“别摘头盔,这台监控被一个iM上的八卦账户买了。跟我来……喂。”桑克瑞德等了会儿,没见于里昂热跟上,只好停在酒吧门口朝他招手。

但那精灵答非所问。

“你多久没睡觉了?”

“你现在就在浪费我的睡眠时间。”

他看到于里昂热脚步一顿,又迈开步子朝自己走来,才背过身打开酒吧的门。

贾可正在吧台后调酒,一瞧新客人是谁,吐了吐舌头。

“一个包厢,两杯冻雾。”

“哇,不是吧?”贾可低声说着,挥了下手,示意旁边还有不该听到这些话的人。

桑克瑞德马上给于里昂热打着小幅度的手势让精灵后退一些。

“是新客人。”

“待遇是不是太……”正当贾可叨咕着给桑克瑞德打开包厢,还想问桑克瑞德要不要使用Cytus时,就被后者反手一把推进了包厢里。

于里昂热犹豫着,缓步跟在桑克瑞德身后;等包厢门锁好、又由桑克瑞德黑掉整个包厢里的监控,贾可才摘下自己的头巾搔着脑袋:“别这么生气啊……”

“一个两个……嗯?你们俩,都知道过去的二十五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吗?先是你,于里昂热,不知死活跑进A3083的封锁遗迹区块。”

于里昂热和贾可互望了一眼。

“我不否认。”精灵说。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贾可装着傻。

桑克瑞德锐利地睥了眼那青年:“于里昂热被遗迹中疑似‘建造者’的物体袭击的录像里,有‘苍穹’的暗号——好吧,那个暗号就在‘建造者’的背上,于里昂热看不到,可我看到了。现在A.R.C将这起擅闯封锁遗迹的案子从管理局那边转交到我手上,以聘用于里昂热为条件给他脱罪,同时我还要查‘苍穹’在里面干什么。”

“啊……”

“也就是说……在我之前,已经有人进过A3083了?”

桑克瑞德的目光又移到于里昂热身上,哼了一声。

“不止进过,还极有可能控制了那个‘建造者’。这个问题非常严重……苍穹或许在计划控制那片封锁遗迹里的武力。这不是A.R.C掌握的技术,你明白吗?A.R.C绝不会允许‘建造者’落在黑帮手里,更不会让这样的技术外流。”

“按照A.R.C的作风,花费大量人力和经历开掘‌‎‌古‎‌‍‎‍代‍‎‌技术本就是要将成果尽可能多地握在掌心。”于里昂热沉吟着点点头,“可先进遗迹的人并未出现在记录中,而我则成了替罪羊。”

好像谈话终于进入正轨,桑克瑞德抱起手臂,咄咄逼人地瞪着贾可。

“喂,我约了你多少次你才来这么一回,一来就开始审讯啊……好吧好吧,既然扯上了这位小哥……”遭到桑克瑞德恶狠狠的眼刀,贾可垂头丧气地耸耸肩,“苍穹那帮人早就是Node 08的头号帮派了,不用我多说了吧?跟其他几个帮派相比,他们最近做的生意已经涉及到能源、军火和……”

桑克瑞德补上了贾可吞吞吐吐的后半句话:“人口。”

“你知道就容易解释多啦。当然,我们店是不会插手这种生意的,卖点武器就算了,要是卖‘玩偶’,我们店是不提供交易场所的。”

“你解释这个没有用。我要问的是,苍穹最后一单经你手的交易在什么时候?”

“上个月,是‘糖果’交易。”

“哪种‘糖果’?”

“唉,是你想的那种。”

桑克瑞德搔着自己头发的模样和几分钟前的贾可一模一样。

“给你一天时间,整理今年内他们的单子。”

“喂!量很大啊,这么直接传给你,你能保证A.R.C不来找我麻烦吗?”

“且不说我会弄干净A.R.C的连线记录……你自己也根本不怕他们来找你麻烦吧?”

“‘苍穹’那边呢?”

桑克瑞德抽出PDA敲出一串代码,给贾可读了十秒,随后销毁。

“记住了?”

贾可会意地比了个手势:“你该多来跟我合作几次。”

“走了,于里昂热。”

贾可冲着桑克瑞德的背影喊道:“就走啦?不是要冻雾……”

“你哪天调得出来过啊?”

桑克瑞德挑了酒吧的偏门。还好,这条巷子的“某些人”还认得他的脸,没有贸然来找他的麻烦。

他用机车载着精灵迅速离开小巷,绕着远路,从街市的边缘返回自己的公寓。因为走得太偏僻,他再也没听到遍布在城市大街上的投影屏幕发出的噪音,乘着高速度、掠着上衣领口的凉意之中,从于里昂热胸膛传来的温度占领了他的背部。

停靠机车时桑克瑞德为忽然重占背脊的低温打了个寒战,而于里昂热就仰着头看着这栋公寓,发出略带怀念的叹息。

“时光真如指间细沙……快四年没到这里来了。”

桑克瑞德无言地锁好车子,一路用PDA给A.R.C总部那头等着汇报的审查组发消息,给于里昂热简单办完入职手续和物资申请,电梯刚好停在他住的楼层。

开门的同时,AI就呼唤着主人以示欢迎,告知用餐时间和待办事项,给主人播放音乐。

不巧的是,这AI播了两人刚到地面时听到的那一首。由桑克瑞德调出的黑嗓低吼与BASS咆哮瞬间抢走了他们的听觉。

“该死……”眼看着于里昂热忍不住笑意的表情,桑克瑞德慌忙指示AI换一曲,“我忘了……平常这个时间点得用一些闹腾的歌来醒醒脑子。”

“我来挑吧。”于里昂热温和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Amber?”

那AI热切地回应了这个名字,在墙壁上投出一串流光溢彩。

“已确认于里昂热·奥居雷的声谱——虹膜——”

于里昂热玩味地望着桑克瑞德:“我不止一次在你发来的联络中找到‘一定要废了它’的抱怨,但看起来……你反而一直在完善它的指令。”

“我在努力让它脱离你那种一板一眼的思维模式!”

BASS变成了钢琴声,旋律正是于里昂热在先前的曲子里改编的那几个小节。

“单纯想改变思维模式的话,我还是建议你启用‘Nutkin’。”

“那是另一套AI……”

桑克瑞德不打算和于里昂热在这些令他难堪的琐事上多话,反正再多话他也占不到便宜,只能让他不断落入更加难堪的窘境。

他闭上嘴巴去给于里昂热找换洗用的衣服。等他从柜子里抓出一套没用过的睡衣时,那精灵已经替他撤掉了沙发和桌子上的防尘套,还让AI订了两份外送简餐。

“晚上我再订一些新鲜的食材。”于里昂热说。

钢琴键把桑克瑞德的摇滚弹得静谧绵长。

桑克瑞德拿着睡衣愣在卧室门口,于里昂热却若无其事地走到他边上,望着卧室里覆盖在床铺上的防尘套。

“连这套一起抽走?”

“……你想用的话就这么办吧。”

“桑克瑞德。”那精灵沉声问道,“多久没睡了?我认为绝对不止这一天。”

“去找你之前已经睡过了……你去洗澡。”

“要是我在这里让你不自在,我——”

桑克瑞德斜着眼:“是艾里迪布斯要求你加入A.R.C。看起来是总部以‘不指控和起诉你违犯管理封锁区规定’作为劝说你接受聘用的条件,实际上是艾里迪布斯要求的。”

于里昂热显得不太意外,说话的口吻却有些担忧。

“一直以来,只要有机会,他都会用这个理由跟我接触。但是……我没想到你同意协助他。”

钢琴曲落下一个悠悠的音符宣告结束,桑克瑞德把睡衣塞给那精灵。

“因为艾里迪布斯说……拉哈布雷亚还活着。”

4.Nostalgia Sonatina

于里昂热记得自己上一回到访这间公寓的时候,房间还没如此冷清。

即使友人到访的次数不多,房间里也总是装饰着一些能逗人开心的小部件,备有随时能拿出手的酒,甚至是最新的游戏。

洗浴室的水从精灵的手掌上潺潺流过——于里昂热认为这个描述非常愚蠢,唯有山间清泉当得起这个词,而不是莲蓬头的洗澡水;正如朋友们都还在时可称得上是“快乐”。

而今他们都不在自己应在的位置上。桑克瑞德不该在A.R.C,于里昂热不该再A3083的遗迹里;尚未被发掘的旧时代知识不该在废墟中,他们探求的“真实”不该在A.R.C的总部深处。

“Amber。”

“在,先生。”

“请播放《Nostalgia Sonatina》。”

“这首曲子已被加密。”

于里昂热低低地笑了笑:“解禁。密码2632。”

他在几秒钟后如愿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曲子,肩膀松弛下来。

“同样加密过的还有多少?”

“您留在存储中的音轨与样本,封存率100%——调取频率为每30天1~2回,调取位置为‘公寓’。”

精灵对这个数字感到惊讶。就他所知,桑克瑞德每个月最多也就回地面上的公寓两次。

考虑到桑克瑞德仍对自己生气,于里昂热认为还是假装没有听到这串数字、不因这串数字背后的意义而沾沾自喜比较好。

桑克瑞德怒火是正常的。先跨过于里昂热的线的是他,而后远远躲开的也是他;等他主动朝于里昂热伸出手,于里昂热反倒拒绝了。

桑克瑞德想必觉得难堪,也许是他做花花公子这么长时间来的最大败笔。当然,于里昂热更确定桑克瑞德所恼怒的不止是“他们俩”的关系——以于里昂热对那男人的了解,绝对不止是这样——这只是附属品。

真正的问题在于,当桑克瑞德决定进入A.R.C就职,借此机会去调查藏在总部之中的“真实”时,于里昂热离开了。

他不同意桑克瑞德的选择,也没有接受桑克瑞德的邀请。经过几次争执,两人走了不同的路。

虽然并非全无交集……但于里昂热知道这种“交集”的方式不是最合适的。他在被管理局封锁起来的遗迹中遭遇危险时桑克瑞德帮不了他;而桑克瑞德在A.R.C面临诸如艾里迪布斯等人或Node 08的黑帮威胁时于里昂热也给不了他任何提议。

他们的交集只限于桑克瑞德为他进入遗迹的计划画出路线、扫净监控痕迹,或是于里昂热复原出一些极具价值的文物,通过加密线路分享给对方。

于里昂热注视着流动的洗澡水,猛然记起AI还在放着他点的曲子。他没有指定公寓内收听这首曲子的范围,那么还在客厅的桑克瑞德肯定也能听到。

他匆匆指示AI暂停播送乐曲,同时关掉莲蓬头,擦净自己身上的水。

他觉得自己像一块刚出炉的面包一般散着热气,还用睡衣和毛巾裹着自己。这个想法甫一浮上脑海,于里昂热便不由得莞尔。

很早以前他到访这公寓,头一回在这里洗澡时,桑克瑞德就是这么说的。

“不用包得这么严实,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而那男人目前正横在沙发上睡觉,眼底附着一圈阴影。于里昂热从上方看着他,一时以为这个人垂下沙发边缘的手臂已然脱臼,仿佛一天前于里昂热在A.R.C的治疗室治好的骨折转移到了他身上。

不,这整个人都是松散而塌陷着的。

于里昂热迅速调低AI的音量,确认自己点的外卖已由AI代收;他从门外的信箱下面取回外卖盒,又补上事先说好的食材订单。

在给那男人盖起毯子时于里昂热还在遗憾,可惜“归来”的第一顿晚饭的食材,不是自己亲自到市场上挑选的。

他用两根手指捻出桑克瑞德掉在地毯上的PDA——似乎那男人就是用着PDA入睡的——披起外套,特意站到落地窗旁。

“Amber,接艾里迪布斯,线路做转址处理。”他用桑克瑞德的PDA调出一段转址码,戴上自己的耳机,“强制接讯。”

他在等待对方接讯期间完成iM账户的迁移申请。

“‘拉哈布雷亚还活着’——这是你对他的威胁,还是对我的,艾里迪布斯?”

耳机对面传来一声冷笑。

“这个问题天真得差点让我认为,你的所处位置会改变你的本质,于里昂热。”艾里迪布斯答道,“拉哈布雷亚的威胁何止在于你们,他甚至威胁到了我自身——规划极具侵略性而受A.R.C的青睐,又反之谋划操控A.R.C……你没忘记他说的那句话吧?”

“‘要么让A.R.C握于我等之手,要么让A.R.C砸落愚者之头。’”

“就是这句话让他被A.R.C借用‘苍穹’的打手狙击。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撇清关系活下来……”

于里昂热望了眼桑克瑞德躺着的沙发,没看到那人有醒来的迹象才继续说:“我们从不是合作关系,有话直说吧,艾里迪布斯……你不会是想让我加入A.R.C,和桑克瑞德一起从可能会被拉哈布雷亚牵连上的危险中保住你……你也不畏惧黑帮,哪怕是Node 08的头号交椅‘苍穹’。”

对面沉默了。精灵冷漠地弯着嘴角:“你在犹豫。你面前的‘真相’已经显露轮廓,其规模远超你的预料,你需要……能跟你一样消化和承担这些真相的人,就算这些人与你互为歧路。”

“很接近,于里昂热……非常接近。”

“接近真相?”

“你的猜测也是。”

“不打算独吞吗?”

“胃口太大,巨象也会撑死。别误会,我不是要跟你分享它们。”

这回轮到于里昂热沉默下来。

他再次望向桑克瑞德挂在沙发边上的手臂。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A.R.C新晋顾问……我很期待你们有大作为。”

“Amber。”

“通话记录已销毁。”

于里昂热放下PDA。跟对方通话的疲惫卷着一天前在A3083遗迹里遭受的挫折刷掉了洗浴后的舒适感。

桑克瑞德住的楼层不高,只要不是近视眼,再用点专心,透过落地窗就能清楚地看到街上车辆的牌号。装修这间公寓时桑克瑞德选了隔音性极强的材质,却没有为了阻隔掉视觉上的喧嚣而取消落地窗的设计。

“要是把自己从人群中完全隔离开,就写不出能让人们愿意倾听的乐曲了。你得看到过他们沉迷于悲喜的脸,才能写出引起共鸣的歌。”

于里昂热缓步走回沙发旁。

他垂下的视线停留在桑克瑞德的脸上。

“实话告诉我,桑克瑞德……你还能撑多久?”

那男人紧紧合着眼。

“我认为自己该离开的时候你让我留下来。我走之后问你是否需要我提供任何帮助,你又对我说‘没事’。现在你让我回到这里……”

桑克瑞德机械式地转动自己的脖子,面对着沙发靠背。

“我不是穆恩布瑞达。我不想变成你后悔的一部分。”

“一切都是现实所需,对吗?艾里迪布斯又开始运作他那套‘平衡’的计划了。他要补全我们这一边的实力,在他对现有秩序做出任何动作之前,让我们成为和拉哈布雷亚所代表的‘破坏与毁灭’相对的另一支力量,这样他才能缩小未来树敌的范围……所以我们必须加快步伐,找出艾里迪布斯所看到的‘真相’,缩短和他的距离……这是现实所需。”

“我已经吃过一次亏了,我输不起第二次。”桑克瑞德冲着沙发的布料说,“我没有第二个敏菲利亚可以赔进去了。”

于里昂热伸手碰了碰那男人的左眼。

“你想让我回来吗?”

桑克瑞德别开脸。

“浪漫主义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我应该问浪漫主义能解决什么问题,或者……”于里昂热让开一步,给桑克瑞德起身的空间。那人解开了腰带,然后是夹克,还有贴身的套头衫,“……或者,什么主义才能解决问题?”

5.To The Light

“你会想着谁来打枪?”

桑克瑞德的指节交互着逗弄精灵的分身。

“该不会是你的小提琴吧。”

他看到那精灵还是老样子,总会在‌‍口‎‍‌‎‌交‍‍‎的时候表现出退缩。

“那看来不是了。你对那把琴的占有欲厉害得要死。”

他用对方胀大的柱体填满自己的口腔,一下子吞咽到会干呕的深度。

视线稍微抬高一个角度,那精灵突然就揪住了他的头发,向前挺出腰部的同时弯下身、亲着他的发顶,指尖跳到他的脸侧,又试探着跟自己轻轻刺戳桑克瑞德口腔的分身边缘,塞进一小段指节。

于里昂热会拉小提琴。那把从某座坟墓里挖出的乐器,占据了墓主人该有的位置,看来其主本不在墓中,唯有音乐伴侣代替他沉睡的灵魂。桑克瑞德记得这精灵用了快一年才从文献里考究明白这把琴应该如何演奏,于里昂热不止一次在iM的发言里感叹,亲手控制这些琴弦的音长音短、音高音低……琴有了生命,音乐也有了生命。

他也看过那精灵在公演中使用小提琴的录像,他毫不怀疑那精灵手里握着一个新的生命体——它是死物,来自已灭亡的旧文明,可它的声音却是鲜活的。林中漫步的少女、手里提着的竹篮滴着露珠;鼓掌不停息的吉卜赛人、踏着舞步的鞋跟;把剑插在地上的男人、撞击着肌肉的铁盔。

追逐够不到的果实、又在抓住果实那一刻脱手遗失这一口食粮的松鼠。青芽顶破石板、长成虬枝,毛虫啃咬树叶、在树根上裹成白蛹。

观众在哭泣、往舞台上抛洒感动。于里昂热视若无睹,恣意操控四根琴弦。

于里昂热像换把位一般、指节滑下桑克瑞德束发的绑带。绑带掉落之时这些手指已经撷走桑克瑞德挂在嘴边的‎‌‍‌精‌‍液‍‎‎‍‌、换到了男人的‌‎‌‍后‍‎‌穴‌‎。

“那种颤音、怎么做来着?”

于是那精灵便在桑克瑞德的肠壁里实现了这种指法,令后者闷声哼着不敢大叫,生怕自己打破关于那把琴的幻想。

“可我不和乐器做爱。”

“说谎吧?”

“我更好奇你为何在这时提起它。”

于里昂热顶开桑克瑞德的膝盖,扣住这男人抵在落地窗上的手背。

“站稳……”他附在对方耳边,“不要在观众面前失仪。”

桑克瑞德暗地里抱怨他说谎。他早就拉上落地窗的帘子了。

但还有一个观众。桑克瑞德颤抖着接纳身后逐渐埋入的硬挺——还有一个观众。

“Amber……不要看——”

他的AI听上去很迷惑:“Amber不会‘看’。”

于里昂热同样有些迷惑:“AI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观看’。”

AI也不会迷惑——AI没有任何人类会有的感情——AI是真实存在的吗?不管是不是,桑克瑞德只想让它“闭上眼”。

但他做不到让AI“闭上眼”,因为AI连“眼睛”都没有。唯一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他自己,所以他攥紧窗帘,关上所剩无几的视野。

那精灵在他拒绝去看的地方咬上他的耳垂。“抬起来一点。对……”那水声不知是性器和甬道的摩擦声,还是舌头和耳廓的亲吻声,“你刚才问我会想着谁,一个A.R.C的管理员不该刺探他人隐私。”

精灵找准了角度,却不紧不慢地摩挲着里侧,偶尔停下抽出自己,补好润滑液再插回去。

创造小提琴这种乐器的那个人,每天早晨起来会在面包上涂抹果酱——桑克瑞德不合时宜地想——他喝过多少种饮料,白兰地还是伏特加,杜松子还是威士忌?

不,这些都已不可考。或许那个创造者只是一个牧羊人,穷得口袋叮当作响,不过在沙滩上漫无目的地寻找海盗流失在岸边的那点儿金币——

鼓胀感骤然侵入,桑克瑞德拉开脖子的线条,掌心汗湿着滑过玻璃。

“咯……啊啊啊……”

他在狂乱中将窗帘扯开一条缝,而于里昂热好心地替他将这条缝重新盖起来。

“专心一点,别再吃那把琴的醋了……它不叫桑克瑞德。”

“油嘴——”

于里昂热顶着他贴上落地窗。虽然毫无意义,但桑克瑞德的性器也被那精灵恶意地抹上润滑油,和沁出的体液一起随撞击的节奏蹭着窗帘。

可能于里昂热就希望这根被冷落的‌‎‌阴‎‎‍‍茎‌‎落到这种悲惨的境地,这精灵既不抚摸桑克瑞德一贯敏感的腰和下腹,亦没像过去他对桑克瑞德做过的那样触碰刺青和疤痕。他用手指在桑克瑞德嘴里翻搅一遍才去爱抚那根湿漉漉的分身,一下揉弄它、又一下圈住它,让它在自己撞击的节奏中触碰窗帘,借此恩赐给桑克瑞德一点点快慰。他对蹭在窗帘上的湿迹心安理得,甚至不惜挤压着柱体,迫使它加深这道颜料;他也不阻止桑克瑞德任何寻找快感的行动,只要这些行动能让那男人发出震颤而嘶哑的声音。

“小提琴发不出这样的声音。”

于里昂热的指腹压了压男人的铃口,粘着黏液又按在他的乳尖上,看着拉开来的细丝。

“它不会在我的手指离开它时渴求我给它更多。”

他迫使桑克瑞德舔舐自己手指上的黏液,虎口卡着男人的下巴让他看向窗帘布。

那条缝又打开了,只给桑克瑞德看到自己的一只右眼。瞳孔里倒映的是另一只右眼,右眼里再倒映下一只……无尽循环的尽头是桑克瑞德贪婪而无意识地将精灵的手指当做性器吞吐着的模样。

“小提琴真的需要人类去弹奏它吗?人们会说,它被创造出来的意义就是被演奏……是这样么,你认为呢?”于里昂热像是诚挚求索的旅人,也不顾两人相接的位置、那根用不容置疑的力量挤弄着的‌‎‌阴‎‎‍‍茎‌‎出卖他真正在求索什么,“而你会回答我。”

他用剩下的手臂迎接桑克瑞德向自己靠来的身躯,凝视着窗帘间的那一条缝,直到桑克瑞德的右眼、那些倒映中的倒影、倒影中的倒映归为空白。

这层空白很快被热水冲散,桑克瑞德回过神时,发觉自己被那精灵放进了浴缸。

AI提醒他签约的公司给他发来了单曲小样,但在未读邮件的最上方却写着贾可的落款。

桑克瑞德疲惫地在浴缸中躺平,让热水漫过胸口。

“先听听小样。”

跟着音乐一块响起的还有浴室外那精灵打翻什么的声音。桑克瑞德并不奇怪这个结果,这首歌的开头就是如此,是歌手的嘶喊。

歇斯底里的、如同被尖刺捅穿咽喉,对着未能升起太阳的天际嘶喊。

虽然歌手也不存在,使用的是桑克瑞德调整过的人工合成音,只在Cytus的虚拟空间里开演奏会时才以AI形象出现。

和于里昂热坚持使用古乐器作曲演奏相反,从桑克瑞德手里流出的音符,没有一个产自真实存在的乐器。

“没有一个是真实的啊……”

他的脑袋一歪,将半张脸泡进水里。看不见的左眼在水面上,看得见的右眼沉在水下。

但这个姿势持续了不到一分钟,脑海突然出现外头于里昂热努力忍耐冲击耳膜的重低音的身影,逗得桑克瑞德差点呛上一口洗澡水。

等曲调趋缓,他就听见于里昂热摆弄餐具的声音;不到一会儿又被下一阵吼声压碎。

So, bring your courage back——

桑克瑞德想了想,在浴缸的水下握住了自己。

You couldn’t see what inside your mind——

“哼嗯……”

桑克瑞德低头看着水里的脸,还有下方被自己揉搓得胀起来的性器。

“It’ll light up the sky……”

说不定AI唱得比他本人还累?桑克瑞德越搓越快,最后脑子里只剩下于里昂热往他身体中灌注的节拍。

“于里昂热。”

他在水花中浑身发着抖,肘关节碰在浴缸壁上硌硌作响,磕到会让人手臂发麻的神经位置也挡不住快感滚过下腹。

‍‎‌‍‎高‍‌‎‍潮‍‌‎的虚幻来得一点也不舒服。说不清是不是遭到欲望之神的处罚,他这自私的‍‎‌‍‎高‍‌‎‍潮‍‌‎在于里昂热的脸庞前止步。

“……你在想着谁打枪呢?”那精灵拨弄着桑克瑞德的头发,好笑地重复着桑克瑞德问过的下流语句,“是这个快把肺和声道吐出来的AI吗?”

桑克瑞德试图抓住自己的呼吸,几经尝试却在AI不知好歹重播的吼叫里宣告失败。

“AI没有肺和声道。”

“噢……”

桑克瑞德被对方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了,不耐烦地攥住于里昂热的睡衣领子,堵上一个凶狠的吻。那精灵也没拒绝,舌尖轻柔地舔过桑克瑞德的下唇,又咬咬他的舌尖,顺势扶住桑克瑞德尚未离开下身的手,和着浴缸的水,给男人添了点辅助的力量。

桑克瑞德胸口和腰都不自觉地向精灵挺起,在发出一声带有认输意味的呻吟后重重地落入水里。全身的精力都被榨取干净了的无力感紧随‍‎‌‍‎高‍‌‎‍潮‍‌‎的余韵涌进血管,即便于里昂热把沾有‎‌‍‌精‌‍液‍‎‎‍‌的手递到他嘴边,他也没有办法反抗。

他不认为自己舔净那些‎‌‍‌精‌‍液‍‎‎‍‌时于里昂热眼睛里的东西带着善意,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期待。说不定于里昂热真在这儿‍‎‌‌‎被‎‎‍操‎‌翻他也不具有任何意义,只不过是分开的时间有点久,集聚在什么地方的什么欲望正在爆发而已。

但是于里昂热没有让它们和桑克瑞德如愿。他以一种让桑克瑞德恐惧至今的冷静剿灭了眼睛里的东西。

“外卖冷了,我做了新的菜。”那精灵安静地说,在桑克瑞德的嘴唇碰到手上黏液之前将手泡在浴缸里洗净,“你再洗一次吧。”

6.Gekkouka

AI说桑克瑞德毁掉了一副耳机。

于里昂热看过那个AI的记录,不予置评,转而自己订购第二副耳机。

科技时代的好处在于无论什么时候订购,他都能在一小时内拿到商品。Node 08鱼龙混杂,但结果不一定总是坏的。由象限内的作坊流水线与无人机轨道实现即时到货,于里昂热要做的只是付钱和打开落地窗。

他用这副耳机听了一次几小时前桑克瑞德放过的歌曲小样,忍着歌手与BASS对耳膜的折磨。

近两年桑克瑞德的单曲风格大多如此,于里昂热倒不是没听过。但真正从修音都没完成、混响出现破音的小样开始听就不那么让人愉快了。

于里昂热没有直接在小样上修改,而是给桑克瑞德留了几条建议。考虑到自己还在借用桑克瑞德的PDA,精灵的留言里加注了U.A的落款。

“警告:禁词。”

“噢喔。”

这样的提示出现了不止一次,可以说是一种表达愤怒的方式。虽说于里昂热呆在这公寓里一天下来早就习惯了,也有权亲自取消掉,然而最终他还是放任这种无事生非的系统警告。

让桑克瑞德自己取消掉好了。连自己给AI设定的禁区都被他擅自决定,那家伙想必会用更重的禁止令来找他的麻烦吧。

……说不定也不会。

那首摇滚慢慢吼到了尾声。于里昂热撇过头看了眼背后床铺上的人形。

折腾两次下来总算愿意承认自己必须进食和入睡的男人现在正伸展着四肢,打着微鼾,抱着被单的样子像是搂着自己的贝斯。

于里昂热见过他枕着架子鼓睡觉的时刻,那会儿他们还有个娱乐式的乐队,鼓手伊达、键盘手雅·修特拉、主音吉他手穆恩布瑞达、节奏吉他帕帕力莫;还有他们的主唱敏菲利亚,以及神经质似地非要安排进去的编曲兼指挥于里昂热。

负责贝斯的桑克瑞德好几次就因为口水流在鼓面上被伊达拿鼓棒在后脑勺上敲打,而伊达的妹妹莉瑟则喜欢揣上一大包垃圾食品等在台下,听完他们打打闹闹的排练。

他们出过两张音乐室专辑,也在地下酒吧里举办过公演。但这支乐队没存在多久就被枪火和争斗轧了个粉碎,成员接连卷进不同的案件之中。最大的一桩莫过于穆恩布瑞达和伊达离世,敏菲利亚失踪;帕帕力莫带着莉瑟打算逃出Node 08,也在边境上遭狙击。

而今莉瑟在Node 08的边境地区被好心人保护起来,抹消原有的身份生活。桑克瑞德加入A.R.C,于里昂热游走在各个被封锁的遗迹中探索失落的文明。

使他们流离失所的案件至今没有一桩告破,iM社区谈论起来也将其归为与“十多年前的黑客J.T.W”、“挽救巨大网络病毒灾难的顶尖技师L.L”一列的都市传说。偶尔有那么几个人发帖质疑当年那些案件之所以不了了之,都是某些黑帮势力在其后操控,但这种帖子也引发不了多大规模的讨论。

有些人连到底发生过什么都记不清,讨论起来全无意义。而有些人还怀疑当时是否真的发生过“案件”,给仍在音乐界活动的于里昂热和桑克瑞德扣一顶炒作的帽子。

……如果不记得就等于没发生过,人类的存续大约也就成了笑话。

于里昂热关掉播放器,给桑克瑞德扯平被单。他几次确认AI的播放器不会再泄露任何声音了,才调出桑克瑞德存在PDA里的A3083事故录像。

他先粗粗看过一次,再详细看过一次;第三次开始于里昂热每十秒一暂停,逐渐降低为五秒一停、三秒一停,最后变成一帧一帧地观看。

这名为Amber的AI,程序构架由桑克瑞德操办,而基础的理论则出自于里昂热之手。他不用多久就摸透了AI的演算频率,深知什么样的操作不会使它过载。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于里昂热揉揉发酸的眼睛,推醒身后的桑克瑞德。

“我的分析结束了。”精灵的声音有些沙哑。当他注意到时,自己已经两个小时没有喝水了。他发现PDA的回收站亮着光,点开一看,里面全是AI提醒使用者适当休息眼睛、补充水分的贴条。

桑克瑞德一句话也没说,算了算时间,跑进厨房。

厨房传出一串锅和碗碰撞的声音;而后那男人在厨房冲着什么人唠叨着;接着十分钟过去,于里昂热仅听到落地窗被打开和关上的响声,眼睛睁开一条线。

他看到贾可发来一条信息,在全息投影上兔子似地跳来跳去。

“你这算啥啊,半夜三更找我的酒吧叫外卖,居然还点一杯牛奶?”

而贾可埋怨的对象将牛奶端到于里昂热面前,耸着肩膀。

“喝完就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处理。这两天多睡会,等去了A.R.C总部,就很难好好睡觉了。”

“我希望来点音乐,放松神经。”

“我这可没有你爱听的那些。”

“在Amber的存储模块禁区里。”

桑克瑞德皱起眉,打算说些什么。但他很快就放弃了,像是宣布自己“长大啦!再也不闹别扭啦!”的孩子,卸掉带刺的防备与焦躁。

他的神态慢慢转变为独处时符合他实际年龄的沉稳与冷肃,在调低了光线强度的房间里,那只右眼亮着缺乏温度的琥珀色。

上回见到桑克瑞德这种神情也就是敏菲利亚失踪后,这男人决定应承A.R.C的聘请并向于里昂热邀约同行、还被拒绝的时候。

于里昂热喝净杯里的牛奶,轻轻吐着热气。

“就放《Gekkouka》吧——月下倾诉激昂心虚的提琴曲。”

他翻身躺在桑克瑞德之前睡过的位置上,听见对方对AI下令解锁所有与“于里昂热·奥居雷”相关的封禁存储模块。

“要什么有什么?——想得美。”桑克瑞德反手盖在于里昂热脸上,显然即便他的眼睛看着全息投影,也不肯让这精灵太得意,“Amber,给这家伙敏菲利亚的《Baptism of Fire》。”

他的手掌带着牛奶的味道,磨在于里昂热鼻尖上的那一小块恰好结着一层茧子。

于里昂热知道那是持枪和短刀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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