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件多么糟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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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崇然在回来的飞机上趴在我的肩膀上睡着了，他睡着的样子一脸天真无邪。

眼底青紫一脸的倦容也遮掩不了他此刻的熟睡时天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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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机的时候杨崇然没睡醒还有些茫然，他跟在我身后脚步走的踉踉跄跄，机场正是天黑，上摆渡车的时候杨崇然脚下踉跄着伸手抓住了我的衣摆，我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小声说：“你扶我一下嘛，我现在还没睡醒呢。”

我没说话收回了视线。

杨崇然的手就一直拽着我的衣摆，直到在机场停车场打到了计程车，他抓着我的衣摆仰靠在椅背上睡觉。

没一会儿我就见他微微张着嘴好像睡着了，他的脑袋歪下来掉在我的肩膀上，在短暂的清醒过来后他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嘴唇隔着我的衬衫触在我的肌肤上。

“想你喔。”他声音含含糊糊出来。

我没说话。

他大概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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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后他拽着我的衣摆，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跟我走在逼仄的楼道里。

“这个小区好旧哦。”

“嗯，便宜。”我告诉他，其实不主要是便宜，底下一层是商铺，上面两层连着的，最上面有一个露天的花园，我天气好的晚上躺在楼梯躺椅上会觉得心情平静。

“噢。”杨崇然拖着嗓子应了一声，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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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家门的时候他乖乖站在玄关处等我拿拖鞋，穿好拖鞋后他干巴巴着嗓子说：“我要洗澡哦。”

我抬手指了下浴室的方向，提醒他：“不要用浴缸泡澡，没有清洗过不太干净。”

“好的。”杨崇然十分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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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崇然去洗澡的时候我上了楼顶，我在楼顶养了几盆月季花，现在这个季节应该是开花的时间。

我拿着剪子剪掉了一些多余的叶子，因为今天白天天气应该不错，夜晚能在天空中看见星星，从我房子不高的楼顶上能模模糊糊看见海那边零星亮着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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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

杨崇然的声音从楼梯上传了过来，十分缓慢地离我更近。

“我没有衣服哦，还是我什么都不穿啊？”

他的声音从楼梯口传了过来，在看见我的时候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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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和！你在干什么？！”

我扭回头去看他，他穿着一条‌‍内‍‍‎‎裤‍‎‌刚踩上楼梯，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

我刚想扬一扬我手中剪刀。

杨崇然站在背光的地方哑着嗓子说：“如果我们两个人有人要死的话，那也是我。”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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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崇然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你真的不能跟我共处一室了吗？我变成女孩子好不好，可不可以？”

“杨和，你可不可以不要死。”

“可是我喜欢你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你是我妈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无辜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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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手中的剪刀放放在了花坛旁边，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叫杨崇然过来。

我说：“杨崇然，你过来。”

杨崇然蹲在地上抬头看我，屋顶吊起来的灯光影影绰绰，视线习惯了后我能看见他红着眼眶。

“你讨厌我。”杨崇然哑着嗓子说，“你什么时候才可以爱我啊？”

他带着哭腔开口道：“我讨厌贺涟，她为什么要带你去找我，不然我就可以变成女生我可以来找你。”

“你不会在看见我之后精神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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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我附近搬了个小板凳走到他面前坐下了。

“杨崇然，我总觉得你生出来是为了折磨我，把你接到身边后也觉得是在折磨我……

“其后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更加让我确认了你是来折磨我的心。”

我自我纾解、自我拯救了十多年的时间才鼓起勇气把这个注定是为了折磨我的小孩带到了身边。

我长期吃药看病，精神状态十分糟糕，一切都十分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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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活着。

并不为我主观意志所左右的。

为了杨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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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了很久，你确实是个无辜的小孩子，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你才是这所有事情里最无辜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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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崇然伸手抱住了我的小腿，他把脑袋放在我的大腿上，十分小心翼翼地在抽泣：“那不是我的错对吗？”

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我才能告诉他：“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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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段时间进行了很长时间的自我调整。

杨崇然对我来说是恶果，是罪恶，是我的无间地狱，所以我才会对他比较糟糕。

在他最叛逆的学生时代我没有管过他。

在他所有需要爱的年龄把他给丢到了个十分冷漠的模式化的场所里成长。

我让他在那里长大，又把他从那里接出来，让他从一个奇怪的环境换到另一个奇怪的环境。

可是他又多无辜。

他只是生在了我的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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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崇然很糟糕。

这不算是他一个人的错。

我从十多岁开始一直在逃避噩梦，在从地狱挣扎着爬到人间。

可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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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崇然在我肚子里呆了八个半月，因为我的不欢迎甚至我的不知情而降临到这个世界上。

我人生中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养活这个我不欢迎而到来的孩子。

我活成我，我变成我。

是因为杨崇然是我罪恶源泉喷流出来的小污渍，是我无边噩梦清醒过来的心有余悸，是无间炼狱里跟我一起爬上来的修罗。

我一生在跟自己做抗争。

杨崇然变成了我的不可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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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的不能舍弃。

是我不可舍弃的，

生命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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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件多么糟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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