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I型记录仪
-----正文-----
1.阿尔法I型记录仪
【开始记录】
【不管如何,我仍然要感谢你配合我们进行记录。请记住,这不是追责式的查问。我们只是需要一份“真相”。(停顿)你的陈述是唯一的版本,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真相只有一个。如果真相有别的版本,那么它们都不是真相。
【……很好。我想你应该熟悉研究所记录仪的使用方法?】
……
【请你尽可能地将这件事叙述清楚。那开始吧。】
让我想想从什么地方开始说明。我们——“野蔷薇”科考队——的行动一开始很顺利。连我在内,一共有十八人参与了本次探险活动。这其中,有六位来自摩杜纳研究所的专业人士,两位萨雷安大学的教授,还有十个助理,其中一半是老练的工程师。我属于不太老练的另外一半。
和提交的计划书一样,我们在9月26日从港口起航,沿着海岸行驶。两条装有足够补给的船——亚拉戈号,玛哈号——三桅帆船,船头改装过;两位经验丰富的捕鲸人船长。“野蔷薇”科考队的成员并没有极地考察的经历,但摩杜纳研究所的前辈们给予了许多有益的建议。其他的探险家也咨询过:运输,设备,急救,扎营什么的。
我们在航行一个月零二十天之后进入永远白日高悬……这是个美化。它很低,几乎缀在地平线上,光线横着穿过冰山。我们绕过巴勒尼群岛,在开阔的海域上航行。只要离开舱室就会受到狂风的照拂,每天早晨的第一次呼吸都像在脸上扇耳光,或者把你的头按在车轮风琴旁边听够八小时。但那其实算是一种必要的警醒:我每天的工作就是为他们整理文件,检查仪器,船长偶尔会吩咐我们这些助理捞一些冰块用来泡酒。
我们预定在麦克默多湾靠岸。巴尔德西昂女士告诉我,这里是大多数探险家会选择登陆的地方;去年在埃里伯斯火山附近新建了一些海空设施,考察的时候也会需要这种大型补给站的帮助。我们运气不错,大多数时候天气晴朗,没有过于骇人的风暴,没有撞上浮冰,火山近五十年都不会喷发。很顺利。
扎营的地点毗邻麦克默多的大型海空设施,距离火山一英里半。我们一共携带了四架飞机,维修和保养都在这座营地进行。
【麦克默多考察站的报告和飞行记录显示,你们抛弃了在北方冻土进行研究的原有计划,中转站和临时营地都设在马克姆峰西南。能解释一下这件事吗?】
在原定计划内,我们应当把另一座永久营地设立在更靠近极点的位置。伟大的探险家阿蒙森和斯科特永远留在了这片大陆上——从研究角度来说,这两个方向有差别;从历史意义上则没有——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考察站有一些公开的,马克姆峰附近的冰芯凝结记录,我们在西方得到的钻探样本中则有年代更为久远的发现,其中包括大量的羊齿植物,海藻,海百合……还有其他组织。
当然这只是我们改换路线的次要原因。
2.|窥视眼|
“组装机械”的运作能力是有限的。在这片土地上,黑夜和白昼都会停止,狂风则不会。冰盖被这群岩羊舔出了几个洞,但若将视线向上平举,雪线就会蜷缩起来,填平这些缝隙。这里的位置要更暖一些,于是另一座山倒映在冰盖上方,折出几道横纹。
那东西被叫做“飞机”。
当他们飞过一百英里的时候,倒映着的山峰消失了。暴风雪从另一端席卷过去,将两架飞机裹挟其中,使它们如牛虻一样疲于躲闪。不过南极风暴的能量比燃油更早耗尽,两架绘有野蔷薇的“组装机械”抖着翅膀向下落,停在弯折的山脊之外。更西方有一片巨大的阴影,衬着雪原上的几个色点,仿佛修拉的素描画。
视线也降落下来,遮盖画布的另一边。
“巴尔德西昂女士,”
驾驶员点开了发报机。握了近四个小时的操纵杆,他的手几乎不能正常活动。这是一片适于迫降的平地,但并不适于扎营——没有雪橇犬能顺利到达。
“我们离开暴风雪了。”
没一会儿,铃声响了起来:【谢天谢地。两架飞机都安全降落了吗?】
他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半靠在驾驶座上,蜷着腿敲动电键。几缕红色的头发从皮毛帽子间蹭出来,因为沾着汗水显得有些黏腻。
“我们六人都很安全,迫降在一座不知名的山上。”
“机翼受了点轻伤,但不出一个小时就能修好。”
【桑克瑞德说,你们侦测到一座迄今为止见过的最高山脉。】
“现在风不太大了,我们会试着接近它。”
“但我们的飞机很难越过山脉,而我认为这里值得作为我们考察的新地点。”
“这是全新的发现,巴尔德西昂女士。”
随着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飞机的另一侧门被打开了。一个灰白色卷发的高个子女性钻进座椅,朝发报的人打了个招呼:“处理完毕,但不能用很久。”
【我需要知道你们的计划,研究所的人也在听。】
“初步估测,最高峰三万五千英尺。山上没有积雪。”
“二十分钟后起飞,会持续发送空中观测的结果。”
“我们会在这里停留两天,再返航补给。”
“新样本里也有奇特的生物组织。”
“我想这里需要——值得安排一个永久营地。”
-----
*改编自《云图》。原文为:“我代表我的部门,感谢你接受最后的采访。请记住,这不是盘问,也不是审判。关于真相,你的陈述是唯一的版本,别人的叙述都无关紧要。” “真相只有一个,各种"版本"的真相都不是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