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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公寓门前，筱宫还没有空闲思考自己的邀请，因为三日月喷嚏打个不停，还轻轻地咳了好几声。筱宫租的这间公寓楼不是封闭式集中供暖，走廊白天没有日晒，比外面还要阴冷几分。她打开房门进到温暖的玄关时，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她踢掉鞋子跑进房间，打开热水壶，从抽屉里取出洗好晒干的手帕，再重新回到玄关。三日月好像有点头晕地稍微倚着墙壁。他眼睑微合，那张好看的脸不知是因为酒意还是咳嗽泛着薄红，鬓角细细地渗出汗来。好像是下意识的动作，筱宫脱下厚重的大衣抖开，披上他的肩头。

男人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

筱宫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配合地弯下身子。到这个地步骑虎难下，筱宫也只有硬着头皮自我安慰这是在照顾老年人，伸长左手绕过他的背部去抓大衣滑下去的衣领。

两人间的距离一瞬间近到呼吸相闻的程度。

手指拉住粗糙的呢子，三日月的脑袋几乎是被她圈在手臂间。男人在她的脸侧轻轻笑了一声，吐息拂动垂下的额发。

“……真是……没有警戒心啊……"

哎……?

手臂被一股‎‌‌‍大‍‌‎‍‎力‌‎‍‌‎握住，筱宫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位置就倒了个个儿，她被直接拽下玄关，按进了鞋柜与门之间的墙角。带着酒味的颀长身躯仗着身高优势压下来的时候，她还没什么被老头子部长袭击了的实感，“喝多了站不稳吗”这样的疑问，被一个气势汹汹压下来的亲吻打破了。

嘴唇的碰触以她很快地扭过头宣告终结，筱宫拼了命地挣扎起来。拘禁着她的手臂不为所动，装饰品一样的漂亮手指强硬得像钢筋一样。筱宫咬紧嘴唇，背部贴紧光滑的墙壁下挫，膝盖一曲直击某个要命的地方——

被轻易地躲开了。男人顺着她的动作滑下去，把她抱进怀里，用整个身体压制住她。这样的处境，筱宫的脸被紧紧压在他胸口，还听到那其中传来似乎是闷笑的气音。

号称是个老年人，经常腰酸背痛的，为什么力气这么大啊！

筱宫满心都是被骗的愤怒。有温热的东西贴上颈间，她一个激灵，张嘴狠狠地咬在男人松散的衣领间露出的皮肤上。

传来了嘶嘶的吸气声。

却没有人阻止她，冰冷的手仿佛安抚猫儿似的摸着她的后脑。温柔的声线带着点笑意。

“真是的……"

“明明这么没防备，唯独对老头子我狠心的要命………"

“主上啊………"

心脏仿佛被狠狠打了一拳。

她攥着手里的衣料，眼前一下子什么都看不到了。

“……主上……好孩子，”如同现在一样紧紧的拥抱，男人附耳低语，“不要睡。”

“看着我……”

金色的月轮晦暗不明，往日会看到入迷的景色，现在却抓不住她涣散的精神。

很冷……很累……

胸腹部的伤口剧痛，灵力被附在伤口的污秽之气飞速吸走，她的眼皮一直往下坠。

然而那双冰冷的手执拗地捧着她的脸，强迫她看着摇曳的月光。

“主上啊……"温和平静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曾听你说过来自于此不同的时空；”

“我很感兴趣，不若请您讲述一二？”

少女的视线已经没有焦点，唯独被他提起的话题燃起一点星芒。开裂的嘴唇微微颤动，支离破碎的描述断断续续，

“我来的……地方……"

“……没有战斗……"

“我不会骑马……骑单车……上学……写作业……"

“考试……讨厌数学……被妈妈骂了……"

“但还是会做点心给我……"

仿佛想起什么，少女吃力地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比光忠做的…差好多……但是………"

她的眼睛渐渐亮起来，在那瞳孔中映出的月色晃荡不息，终于化作细小的光斑，溶化在清澈的泪水中溢出眼角。

“……想再吃到……"

“妈妈……"她轻声哽咽着。

“想回家……"

“……我要回家。”

“……好。”抱着她的人简短地答应了。而她好像得到了绝对的保证，攥紧那人的衣服哭得像个小孩子，简直把审神者生涯的脸都丢尽了。

而那人抱的那样紧，她没机会看他脸上的表情。

………然后呢？

“呜……"

筱宫凄惨地呜咽着。头像炸开来一样疼，她放开了三日月的脖颈，转而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被人强硬地塞进手指隔开，血和唾液混合着粘连在唇齿间。她紧紧闭着眼睛，脑中传来尖锐的耳鸣声。她听不到贴在耳边的温热吐息在说什么。

直到柔软的嘴唇吻过她的泪水，贴上她的。

夏风满襟，一瞬间转换成樱花绽放。花瓣直灌进袖子里。

时空缝隙里凭借灵力构建的虚假景色，四季变换，云破月出。

有小孩子跑过木质走廊的声音。

她从被褥中艰难地起身，长发结成条缕坠下；

她端坐于广间之中发布命令，有人领命而去，背影融进灿烂的光明中；

她于阵前挥刀，长风卷起她的袍袖衣摆，猎猎生风；

灵力凝结成巨大的光刃，最后的怨灵尖啸着消散。最初的契约在识海深处破碎，她一瞬间被扯回时空缝隙的庭院。

时间不知何时被回复成宁静的夜晚，她立于庭院正中，恍惚地望向自己的双手。

将她拘禁于此的契约不复存在，本丸之主的形体行将溃散。她望向四周，有很多人大声呼喊着慌乱地向她跑来。而她只在寻找着什么。

——直到对上金色的月轮。

那个人在微笑，嘴唇翕动着，明明隔了这么远，她却辨认出了那言语。

“好孩子，回家吧。”

……啊……

可是我还……

伸出的手自指尖开始化作点点流萤，犹豫不决中她失去了最后说出口的机会。

审神者消逝于夏日的夜晚，普通的人类少女筱宫被归还人间。

连带泪水无法洗去的遗憾。

她以为再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许下的愿望，两个人的约定，实现便意味着分离。

日常的点点滴滴，战场上生死相随，无数次到了嘴边的话语。

“为什么……为……"

已经不重要了。

这个人，此刻，存在于此啊。

筱宫睁开眼睛，捧起三日月的脸细细审视。

继而合上双眼，仰头贴上他的嘴唇。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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