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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杀人犯的无声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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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于奔命”

有暗示犯罪情节,小概率引起轻度不适。

-----正文-----

十几个小时的旅程能让大部分乘客疲倦,尤其此时将近黎明。泡面,胶鞋,土特产,车厢里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但是出奇安静,这些人居然静得像是货箱里的死物。

我不很清楚自己要去哪里。车票上目的地是西南边陲,向着莽莽榛榛的雨林。

这列火车打荒原的铁轨上碾过,从夜半就披了一身雨水。它减了速,在一个不知名的站台停下。整节车厢的人似乎都睡熟了,或者有没有可能,连列车员也睡着了,而这头绿皮怪物按照自己的意志,不动声色地沿着铁轨狂奔,还偷偷搭载了一些从不出现在阳光下的人?

没有人注意到这站登上列车的唯一一位乘客。那男人有秃顶的迹象,戴着眼镜,是个很斯文的中年人。看起来并不怎么老,相反地,他的神态还很年轻。还有他的行李,一只拉杆箱,大约二十八寸,八九成新。他登上列车的时候外面下着大雨,然而他似乎是干燥的,刚从浓郁的夜色里浮上来,仿佛正狼狈地淌水的只是他的大衣。

车窗外侧的雨水在行进中被迅速地拉成斜线。

他从车厢连接处往中间走,紧接着,列车一头冲进少有灯光的隧道里。他的步子滞了一滞,骤然暗下来的狭小空间让他紧张了。终于,他看到了一直注视他的人,也就是我。

我和他的视线短兵相接。昏暗的车厢里,我匿在背光的角落里,头发长过了耳际,把自己裹在层层布料里——如果在其他人身上,会被称为衣物——帽檐下露出两只遍布血丝的眼睛。这变成单方面的审视。拉着行李箱,他是温和的,体面的,来自开化的社会;我比他更像一只昼伏夜出的掠食猛禽,狡猾的,凶残的。

让我来猜一下你的箱子里有过什么?

是不是插在厨房刀架里的刀,有一把缺过口?不过你很细心,把它重新磨好了。然后你仔细清洗了浴室,洗掉可能残存的任何颜色,当然也没放过角落和墙缝。

你把所有家里的东西恢复原状,恍惚一切都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于是你在下一次深呼吸之后变得平静,且自信。你越发觉得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草蛇灰线。你有一瞬间甚至觉得不必离开。

你出门的时候和邻居打了招呼,说自己要出趟远门,请他帮忙照看门口的信箱,把每天的报纸都取出来。笑容可掬。带着这个拉杆箱,对吗?

你在一个人迹罕至的垃圾填埋场停留了数个小时,把手套和脏衣服也一并扔掉。你又购置了一些途中的日用品,哦,还有一些食物,就放在这个箱子里。

不,我不是竭力掩盖腥臭的恶魔。这些行径不过是你的臆测。可是,可是你还知道些什么?

你是不是也种了花?阳台上的盆栽很久没被浇水了,它在你的离家的这段时间里被暴晒然后彻底渴死。枯枝倒伏在瓷盆边上,根系从盆底疏水口探出来,定格在死前最后的挣扎。

你是不是也遗落了一枚不属于你的纽扣?你眯起眼反复咂摸那天的情景,于是一帧帧地,记忆变得更加清晰,然后你捕捉到其中一幕,这枚纽扣滚落到沙发底下。为此你一度悚然而惊,冷汗涔涔。

不,我不曾有这样的过失。那是你的,不是我的。你是什么怪物,从哪一个深渊爬上来追索无人知晓的秘密?

我是嗅觉最灵敏的恶犬,是和你一样的亡命徒。有些自诩魔术师的人,以为大变活人的拙劣把戏还能在台前上演,有趣吗?

我比你从梦中惊醒的次数更多,习惯黑夜里的独自清醒,习惯被长满尖刺的过去鞭打。你看,所以我身无一物。你啊,会变成我的样子。

这不是你的最后一站,也不是我的。我们永远不可能奢望心安。

列车将要驶离这条漫长得看不到尽头的隧道。他踌躇了一下,伸手摸到椅背的数字钢印,在我对面坐下来,几近温柔地笑了一下。我应该表现得友善一点。片刻后,我眨了眨眼睛。

我面朝火车前进的方向,迎接微光从一节节车厢的玻璃窗里渗进来。他似乎也有所察觉,转头去看将要在晨光里柔和起来的地平线。

很快,车厢里的人就会陆续醒来,有的会趿拉着鞋子从我和他身边经过。他们会哈欠连天睡眼惺忪,拎起编织袋或皮包,规规矩矩到站下车,奔向生活——换个明亮一些的说法,奔向前程。人越来越少。

雨还没停,这个早晨看不到日出。

这个雨天和之前的并无不同。和任何一天并无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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