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不梦庄周,她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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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庄周坐在矮凳上吃酸辣粉,路边摊很矮的那种条凳,颜色看起来就很刺激的那种酸辣粉。
吃完了她自己的那碗,把我的接过去也解决了。因为十分钟之前我说太辣吃不下。
饭毕,抹嘴,她说:李蝴蝶本来倒是也可以和你做朋友的,我认识她有一阵子了。
一阵子是多久?我问。
几年——好几年。她说。
路边停着她的卡宴,光看前大灯就觉得嚣张至极。
太普通的一天了。何况她又不着调。所以我在日记里写道:晴夜,无事。
李蝴蝶是她的朋友,好几年的朋友。
我也只是她的朋友。
我曾和朋友余庄周打电话。
我说:没事干,坐在喷泉那里。晚上的喷泉和彩灯都好看,都是给小孩子看的,一群一群像麻雀一样地从我身边蹦哒过去,好玩吧。我一个人。夜色也很好……
她说:哦。
我接着说:刚才有水幕电影。我现在很好。老片子,觉得你都看过,我一个人看就行了,挺好的……
她顿了一下,说:我知道了。你回头看回头看回头看。
她隔着喷泉的水幕冲我招手,又叫又跳,手上半截纸烟还没灭掉,暗暗地闪一下,再闪一下。
我装作没看见她。 她径直穿过水雾弥漫的夜景,穿过光怪陆离的时间,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走到我身边,双手按在我肩上,定住,说:你看我。
我说:看见了。
余庄周果然是个很不一样的人。头发湿淋淋地糊在鬓角,眼睛却笑得眯起来,说:我就知道你看见我了。
然后我听见她说:不用说那么多“好”。我都知道的。
她夹在指尖的那支烟早就被浇灭了。
我问:李蝴蝶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说:今天朝你挥手还又叫又跳的人是我,那天朝我挥手还又叫又跳的人是她。
我嗤了一声:不可能,只有你会这样。
余庄周几年前就是这副不着调的样子。据说李蝴蝶抱着画架,她就趴在人家耳朵边,问:李蝴蝶,是你梦到我了,还是我梦到你了?
李蝴蝶说:我不要梦到你。李蝴蝶不要梦到余庄周。
那就是我梦到你了,嗯,一定是。
余庄周说的本来,都是有缘由的。
因为李蝴蝶再没回来。
-她为什么不回来?
-死掉了。淹死在一个水库里。
余庄周带我去过那个水库,指着一块说,喏,那块儿,捞上来在那儿停了一上午。
我想了想,得说点什么。
不过她开始咬指甲了。我不用担心沉默。
余庄周说:我又梦见她一次。我问她,李蝴蝶,是你梦见我了,还是梦见你了?李蝴蝶回答说,我不要梦见你,蝴蝶不梦庄周,她飞走了。
我摇摇头,说:蝴蝶怎么说得清是蝶梦庄周还是庄周梦蝶。
余庄周说:她说得清。李蝴蝶就是知道。因为她要飞走了。
我觉得这事儿和她说不清,不再说话了。
我们的对话常常乱七八糟的。
-你不要淹死。
-好。
-你也不要飞走。
-好。
-你要不要变成我?
-……好。
-不对啊,那你呢?
-我?我呢……余庄周会结婚,余庄周会去度蜜月……儿孙绕膝,然后死掉。死掉之前的余庄周已经不是余庄周了,那你猜我会不会死掉?
-我不要你结婚,不要你去度蜜月,也不要你儿孙绕膝然后死掉。余庄周就是余庄周。
-好,我答应你。
余庄周,这可是你答应的。
再后来,她活在我的躯壳里。
其实,余庄周和李蝴蝶一起淹死了,她们一起飞走了。
我看见过她写的遗嘱,字迹潦草,落款龙飞凤舞,信誓旦旦要遗赠我一只白手套的猫。
没收到。
但是最后收到一条船。
水天一色里泊舟,终日蔬食以遨游。
船不动了。她那天穿过水幕惊起的风,终于停了。
*借梗歌曲《此日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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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属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