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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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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底下万事万物是一样的虚伪

-----正文-----

岁末隆冬的水在他头顶拼出一份天,十几年嗔痴喜怒异化成眼前一片流动的光,李承泽觉得自己早已经死了,身体从内而外是一样的冷,窒息感与压迫感让他早已无力挣扎,他什么也看不清了,视网膜上模糊而繁杂的光点让他不停地眩晕。

只是他不愿意闭眼。

淑贵妃宫里的灯常年亮着,烛火摇摇晃晃,在高墙里撑出一份古寺般的静谧。淑贵妃爱书成痴,孤本泛黄的书页激起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李承泽就坐在这一层又一层的尘埃中,捧着一本他几乎要拿不起来的书在读。

只是他看不明白,这书里字字句句是忠君明义光明磊落,但他眼前明明是狼子野心尔虞我诈,他看不明白。

他看不明白,书里说郎情妾意,他眼前是貌合神离;书里说舐犊情深,他眼前是君恩难测;书里说忠肝义胆,他眼前又分明是狗仗人势。他在那些脆弱又陈旧的书页间浑浑噩噩,半梦半醒间想提起写书人的领子来问一问,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吗?

只是承乾是不一样的。

承乾明明只小他两岁,但或许是生的过于白嫩,他总是把他当成小孩在哄。那孩子性子闷,又固执,哭起来眼眶鼻尖连着耳朵红成一片,他看着他笨手笨脚流着泪给兔子包扎,默默地想,原来世上真是有这种人的吗?

只是兔子终究是要死的。

他想到这里,突然惊醒,睁眼是华丽而繁复的帷帐,帐外无数明烛映得他分不清这幽幽深宫内究竟是日是夜,他坐起身来,看着床下宫女太监哭成一团喊殿下终于醒了。

他在想,他们的泪,是为我流的吗?

这些当然不是真的。

李承泽这么想。

这天底下万事万物是一样的虚伪,写书人如此、父皇母妃如此、太子宫人如此,就连我自己,也理应如此。

他站在巍峨的宫殿里,满不在乎地诋毁世间的一切。他还发着烧,感觉自己头重脚轻时冷时热,随时都好像要晕倒。耳边侯公公宣读的旨意他其实听不太清,但也无所谓,父皇的意思他早就明白,自己落水的真相不可追究,会谋害兄长的储君说不定更让父皇感到欣慰,他现在站在这里,只不过是巴巴地等着领一棍子后的那一颗甜枣。耳边的声音停了,他直直地跪下去,膝盖磕在地砖上发出闷响,“谢主隆恩”四个字他咬得干净又利落。

谢主,隆恩。

原来是护卫吗?

李承泽看着人被一批一批带进来,几乎要笑出声来。幼年皇子不慎落水,圣上一片爱子之心,特派人搜罗天下能士来护幼子安好?这感人至深的剧情简直让他想拍手叫好,但他不可失仪,于是他掐住自己的掌心来抑制仰天大笑的冲动,他未免太过用力,月牙形的伤痕一个又一个在他手心盛放,它们汲取了足够的养分,不断渗出猩红的汁液,他把血藏在袖子中,如同把恨藏在放荡下。

我又算个什么东西呢?他笑眯眯地想。

他在那群人面前慢慢地走过,欣赏他们或讪笑或严肃或不屑的神情,那些面皮上或深或浅地都刻着贪念,他细细地看,琢磨着自己的面具戴着是否也如这般不堪。

他终于停下了,看着那个白衣的剑客,大概与他同龄吧,那般直挺挺地站着也比周遭所有人都矮上一截。李承泽好奇地看着他,他看着他毫无波澜的脸与空无一物的眼想,你又想要什么呢?

“我要他。”

矜贵的少年皇子终于做出了选择。

这张面皮底下又藏着什么肮脏的心思呢?李承泽充满恶意地想。

谢必安揭了皇榜。

他是个杀手,跟着个糟老头子学不到什么好,自小善恶颠倒,人命里泡的久了,便觉得自己的活计跟屠夫的营生也没有什么区别,但他看就连屠夫也是有家的。所以他揭了皇榜,想试一试换一个稍微安稳一点的地方,是不是也能算作家。

但他现在觉得自己有点凉。

他经历了重重筛选,从身手功夫查到家世履历,云里雾里被人领着进了宫,一排排彪形大汉中,十五岁的他觉得自己像一列白杨树中生混进来的葱。

但没想到最后还真的入了选,他在心里啧出了声,这小皇子,眼瞎得很有品位啊。

可能也不是那么有品位。

谢必安被李承泽晾了一个月之后如是想。

但王府终究不可能养一个饭桶一辈子,一个月后的晚上,穿着青衣的皇子终于叩响了谢必安的门,烛火随着夜风不安地摇曳,他与他几乎隔着整个屋子的距离遥遥对望,最后还是李承泽先开了口——

“名字?”

“谢必安。”他开始擦起剑,低下头去。

“几岁?”

“十五。”

“以前是个杀手?”

“是。”

“知道我是谁吗?”

“二皇子。”

“进了我的府上,这命可就要交给我了,今后死在哪里,就不是你能说得算的了。”

谢必安擦剑的手停了一下,但他仍未抬头,只低低应道,“好”。

可谁知得了他这句答复,李承泽却突然抚掌大笑出声,笑得那般放肆,直压得他身下那把椅子都要随他一起向后倒去,谢必安终于抬起头来,又惊又疑地看他。

李承泽笑够了,抬手随意抹去眼角被逼出来的水痕,笑意盈盈地说,“好”。

话虽这么说,但他浓眉上挑,嘴角微翘,神情是在明明白白告诉谢必安,他不信。

不信便不信,谢必安继续低下头去擦剑。

夜风终于勾灭了烛火,屋子暗下来,窗外惨白的月光照在房间的地上,一切影子都被拉成了不祥的长。黑白交错的光影中,李承泽的表情晦暗不明,只是他喑哑的嗓音在安静的屋中显得格外寒冷,他说——

“我知道老鬼是怎么死的。”

谢必安猛地抬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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