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猎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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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你看天上，那个粉色的是我的，还有你的暖‌‍‌黄‎‍‍‌‌色‍‌的越飞越高，越来越小啦。我跟你说，这天灯呐一定特别好看，今天的月亮也特别的圆，说不定它们会飞到月亮上，那天上的神仙就会看到我们的愿望就帮我们实现啦……”绿衣少女坐在小石凳上，左右摇晃啊双腿，小竹竿斜靠在一旁，她双手拍了拍自己两旁，朝着白衣道长努努嘴：“道长你坐这里歇一会儿，我们等一会儿再回家吧。”

“正月十五还在寒冬里，这地势高风大，你也不怕冷的。”晓星尘无奈地摇摇头，寻着迎风的一侧坐下，“怪我忘了，理应要带上一件衣裳。”

“我是从哪儿出生的，什么苦没吃过，道长你就别担心了，我身体好得很，不会生病的，我还说好要照顾你呢。”阿箐并不在意，脸上仍旧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道长，有件事情我瞒了你好久。也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阿箐低垂下眼帘，脸上的笑容却没变：“其实我看得见，只是白瞳而已。”

“是吗。”晓星尘缓缓地用陈述的语句回答，隔了片刻又小声感叹道，“真好。”

要是我也能……没什么。

忽的一阵冷风吹过，晓星尘轻轻皱眉朝向风来的方向，抬手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接着伸手提袖替阿箐将寒意抵去，顺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丝敛到耳后。

宋岚迎风走向晓星尘，打算为他抚开乱在他脸上的白色发带，终是握了握拳收回手，站到他的身后为他挡去凛冽寒风。晓星尘感受到风的流向变化，安然放下手来。继而双手搓了搓保证自己的手是温的，再用手背贴向阿箐的手，是在确定她是否有受寒，直到确切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是暖意，才将自己的手拢进袖子里。

“你为何总是对身边的人这么好……”宋岚脑海里反复这样想。

阿箐眼瞅着玄衣道人直径走来，面容清俊，眉目间未有戾气，身形极正，一举一动清傲孤高，不是奸邪之人，便没有出声借故提醒道长，仅是余光偶尔好奇地看向宋岚的方向。

的确山间冷意足，不过多时二人就打算返回家中。一路上阿箐走在晓星尘的斜前方，蹦跳着在外人看来一点都不像是个盲眼少女，一旦碰到了阶梯和格外凹凸不平的道路，阿箐不再是含蓄地用小竹竿多点上两下或者是刻意趔趄两步，而是直接回头告诉他继续走要小心。

玄衣道人一路跟着他们，走在他们身后几米，视线始终落在白衣道人的身上。

道长和自己都不是需要常与人打交道的人，更何况不多时道长又要去别的地方去夜猎。眼看着这都要到暂时栖身的义庄了，阿箐这样想着也就没有避讳地蹦跶倒着走，顺便打算借机试探试探跟在他们身后的人。

“诶呀！”阿箐刻意踩到一个小石头块，斜斜一歪原地侧身倒下，一只手撑在地上使自己受到的冲击最小。到底是在市井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自小就装瞎子这番“技艺”倒是轻车熟路了，宋岚也不例外地被她骗了过去。

听到阿箐的轻呼声晓星尘连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脚崴了？要不要我背你？”

“没事没事！我就是不小心扭了一下，休息一下就好啦，道长你先回义庄去，我马上就来。”阿箐连忙说道。

“这如何使得？”晓星尘不放心地说，抬手就要去扶她。

“真的没关系，我都习惯啦！上元节我要吃汤圆，道长你先回义庄给我煮汤圆吧。”阿箐推了推晓星尘伸过来的手。

“可是……”

“道长我真的好想吃汤圆！你说好今日过节依我的。”

晓星尘想着这儿离义庄也不过数十步距离，要是阿箐真有什么事喊他也来得及赶过来，便无奈地妥协答道：“知道了，要是不成你就喊一声，我就过来”

阿箐目送着晓星尘离开，直至他走进了义庄门里。她一手撑着地，一手捂着自己的脚踝，拍着自己的衣裳试着自己站起来，但一趔趄又倒回远处，如此反复几次，终是鼓起腮帮子一赌气坐着。

宋岚看不过去，放下拂尘伸手就要去将阿箐扶起：“小姑娘，若是眼睛看不见，走路应要更加当心些。”

年轻男子清冷的声音传入阿箐的耳朵，让她更加确定眼前的人不是个奸邪之人，她诚恳地说道：“谢谢你！”

“你可知与你一路走来的人是谁吗？”宋岚问道。

“我还没问你，你是谁？为什么一路跟着我们？你倒是先问上我问题了。”阿箐转头看着宋岚说。

“我是那位道长的……朋友。”宋岚怔了怔，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就止了声，眼眸沉沉似是在整理思绪该如何回答第二个问题。

“你真的是道长的朋友吗？”阿箐看着宋岚怔神的模样有一丝疑虑，小声囔囔“要不是看你也不像是个坏人，不然早就把你赶出去。”

宋岚一字一句回答：“他姓晓名唤星尘，人如其名，风姿清正。除恶歼邪，行善事，不沾俗烟。剑镂霜花，名霜华，清风明月。”

的确如此，“清风明月”这四字衬晓星尘实是恰如其分。其人似清风，温润如微风，和煦温雅，待人接物皆使人如沐春风；其人似明月，高洁如月华，流芳千里，身影立行皆还世一派正明。

可是，宋岚闭上眼回想，自己是如何做的。

将灭门之痛迁怒于他，冲动的对他讲出“此生不必再见”这句话？明明知道晓星尘会把所有的错都往自己身上揽，自己却仍是把痛苦压给他，甚至让他失去了一双眼睛，从此还躲避着自己生活。

而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安然用那双蕴含着那片璀璨星海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

“算你过关了。你跟我走吧！”阿箐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轻轻拽直了自己的绿色衣裳，一边朝义庄走去，一边招呼着宋岚。

“有劳了。”宋岚清高孤傲的模样此刻消失殆尽。

临近义庄门前，还不等阿箐喊道，道长有人来访，是你的朋友来找你呢。宋岚先一步阻止阿箐，轻声说：“先别告诉他。”

阿箐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照着宋岚说的做了。

“阿箐？”晓星尘闻声而问。

“道长我回来啦，汤圆呢汤圆呢？”阿箐给宋岚搬出一个小凳子，示意他可以坐着歇息一下，然后阿箐接过晓星尘手上的东西，推着晓星尘到一旁的另一个椅子坐下，“我来吧，，道长你歇一会儿。”

不多时，阿箐就端着汤圆放到桌上，一共三碗都撒了点糖。

义庄窗外还是同山上一样的月亮，更是同宋岚一路走过的每晚一样的月亮，但他现在却觉得有什么已经变得不同了。

或许就是因为他找回了他的星星。

听闻山下小镇的人言后山山崖下临水边的一个小村庄阴气很重，晓星尘就将夜猎地点定在了那里。第二日晚晓星尘提剑出门，而阿箐晓星尘是不让她一同前往的。以往阿箐总是搬个小板凳坐在义庄门口等晓星尘回来，而今日不同，阿箐赖着宋岚不论说什么都一定要带上她，不然她就告诉道长来了个不速之客，宋岚无奈同意。

本来他们都以为不过就是寻常走尸罢了，却不料刚下到半山腰就黑雾弥漫，而晓星尘就在黑雾最浓郁的中央和一具活尸相对峙着，四周已经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尸体。不等下到山底，宋岚就已经分辨出死状大致有两种，一是晓星尘手中霜华一剑穿心而死的，二是与晓星尘对峙的活尸生前炼尸失败的尸体。

虽然晓星尘的衣裳被刮破了几处，但是宋岚所闻到的血腥气都是腐朽依旧的陈旧气味，他紧抿着的嘴唇才不那么发白。宋岚托着阿箐，他下山的速度却并没有受到影响。尽管如此，当宋岚等阿箐稳住身子站好转头，晓星尘已与那活尸打了起来。霜华的光芒愈盛，轻微发出剑鸣似是要告诉它的主人，面前的怪物的不好对付。

说来也奇怪，也许是生前的从事的行当问题使得这具活尸动作异常敏捷。放在从前晓星尘双目不曾失明的时候，处理起来定是并不费时费力的，但是如今看不见活尸的动作，晓星尘无法预判它的攻击，霜华出手几次都未能一击击中要害。

活尸发出古怪的笑声左右移动，晓星尘随着声音张望向不同的地方。只听那声音戛然而止，怪物抬手活动它尖锐的指甲猛地就向晓星尘的心窝刺去。

这时候宋岚也顾不上晓星尘发现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将手中拂尘抛给阿箐，提剑一跃挡在晓星尘面前，斩向活尸，在它的怒吼声中手腕落地，血管中喷出一大股墨黑色的液体。宋岚揽着晓星尘的腰落在阿箐一侧，随后又提剑与活尸交斗起来。不出三招，活尸就倒在了尸堆之中。

拂雪的剑意凛然，虽只有短短三招，晓星尘感知到了些什么。不等他反应过来，宋岚一手拉住晓星尘的手，另一手抱起阿箐就回义庄。黑雾是混合着毒气的尸气，能少待一秒，少吸一口都好。

一回到义庄，宋岚立刻放下手中握着的拂雪，从怀里拿出祛毒的草药，起火烧水，熬制汤药。

晓星尘缓过神来，伸手探向拂雪剑，他想确定出手相助的是不是那个人。他的指尖从剑鞘抚到剑脊再到剑柄，轻轻握住系在剑首的剑穗。的确，一般只有文人或者权贵才会在自己的剑首上系着剑穗流苏，但是晓星尘再清楚不过，他手中的剑穗是他曾经与宋子琛行走江湖经过江南时，他在一位贫苦的跛脚老妪赖以为生的手工摊前买下的。

拂雪剑。宋子琛。

晓星尘茫然起来，他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回应宋岚。他不知道。

宋岚端着药走近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晓星尘愣神的模样，像个失去防备的孩子。而阿箐也许是被山崖下一地的尸体吓到了，还没回过神来双脚止不住颤抖。他将祛毒的汤药递给晓星尘和阿箐，自己又盛了一碗喝下。

晓星尘思绪还没有缓过来，接过之后没有立刻喝，下意识地问出一句：“宋岚？”

“是我。”宋岚蹲在他前方稳住他手中捧着的装着药的碗，然后他微微一抬头就看见晓星尘缠在眼前的绷带渐渐晕出一片粉红色。

“……对不起。”晓星尘张口就反复地说，一边说一边低头仿佛要把自己缩在壳里。

碗里汤药波纹一圈一圈。

宋岚伸手用大拇指轻轻摁着晓星尘的嘴唇制止他不断地道歉，用额头抵住晓星尘的额头，缓缓闭上眼说道：“错不在你。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

我的星星会有重新亮起的一天。

宋岚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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