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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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道长！你可早就答应过我了，这上元节要带我去山上放祈天灯的。这天都暗了好一会儿啦，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呀。”阿箐伸出手扯着晓星尘的衣袖摇了摇半扯着一边走一边说道，一个劲儿地示意他该出门了。

其实也才正当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寻常人家这时也不过是用完哺食，到山上过节的人也多半还未动行。但阿箐在遇到晓星尘之前，素来就不曾过上一天安生日子，一求温饱已是不易，各种民俗节日更是与己无关。难得晓星尘给予了她安稳居所容得她与之同行，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这番约好的简单出游阿箐自然是分外重视。

晓星尘这般清风亮节的云游道人虽然身处江湖，但所遇之人多为君子，心中信念邪不胜正，识人也多见其良善之处，而阿箐虽是自小在市井摸爬滚打，历经底层生活的酸甜苦辣，为能求生堪堪偷窃度日，可却仍保有自己的底线，绝非恶人。不过是过个上元节上山放个祈天灯，眼下也未听哪处地方有出现邪祟诡事，无需急着前去夜猎，这番出行换个阿箐心喜也并无不可。

“说好的，自然是不会骗你的。”晓星尘摸了摸阿箐的头说道。

“呐，道长您的拂尘。”阿箐一手捧着拂尘，一手拿着小竹竿点地，走到晓星尘身前伸手打算递给他，突然说道：“啊对，还有霜华……”

话未尽，阿箐转头就奔向晓星尘的佩剑伸手就想替道长拿着剑。

晓星尘无奈地笑笑，转身拉住阿箐，自己去拿上佩剑：“你这小孩，盲着还到处跑，万一被伤到可有你受的。”

“我可不是小瞎子。” 阿箐不满地小声嘟囔，稍稍用些力将手里握着的小竹竿敲地几下，转而又大声地说：“这不是有道长在嘛，阿箐也有人疼了，可不怕了呢。”

“行了，别贫了，走吧。”晓星尘略微抬手推开门扉，阿箐大步跟上与他并排走出门。

“流光溢彩照山径，火树银花不夜天。”大抵是夸张而言。

万彩华灯相照应，映得一席白衣的晓星尘少了一分清冷，花灯微弱暖意驱散了山间夜里的寒凉，平添一分和气。单从来往人言带笑意，晓星尘即使未能亲眼而见，也可以感受得到上元节的热闹喜庆。

阿箐手持竹竿点地的速度越发的快，左顾右盼瞧着哪家摊户的灯最精致，又演作是在侧耳倾听何家孔明灯叫卖声最热烈。晓星尘也由得她脚步轻快，自是跟着向前走。阿箐虽然步伐快，但时不时还是用余光瞧着白衣道长，使得自己不管怎么走回头看的视野里都有晓星尘的身影。

“这里这里呢，道长，我听说了，这家的孔明灯做工最为精细，许的愿也最灵了。你说是不是呀老板？”

若不看到少女的一双白瞳，阿箐一袭绿衣裳背对着摊贩活泼伶俐，再见得少女身后的白衣公子风度翩翩，这卖祈天灯的摊主也知道是笔好生意没有不做的道理，应和道：“正是了。这位公子，我们家世代都做这灯的买卖，除去寻常家用的照明，这些上元节用到的灯可都是自家人一盏一盏做的，都去庙里祈过福的。写在这灯上的心愿啊，虽然不一定个个马上就能实现，但一定是祈大福的，您看，这不那位青衣执扇的公子，就是我说的来还愿的人呢。”

“阿箐，去吧，那你让人家给你拿一个，再把许的愿告诉人家。”晓星尘摸了摸阿箐的头，“麻烦了老板帮她写一下字。”

“诶，老板，拿个粉的！”阿箐扯了扯晓星尘的袖子，重复着说“道长你也写一个吧，写一个吧。我不要老板帮我写，你写完自己的，再帮我写好不好？”

“闹不过你，知道了……我本是不信这个的。”晓星尘不欲扫兴，倒也顺着阿箐的意，到一旁执起笔来。本是打算就写上“平安喜乐”四字了事，但别上霜华的时候重整思绪，终是写满正反两面各六字，共十二字，字多却小，不求他人可见，仅是心中所念。

“负尽霜华行世，愿君拂雪歼邪”

此时山下小镇里，宋岚身着黑色道袍，身负长剑，臂挽拂尘，衣袂飘飞缓步行于街道，经行处离人隔着一拳左右距离，清傲孤高之姿彰显，却又不为无礼之态。

“请留步。请问，这里可有人曾见过一位负剑的盲眼道人？”宋岚拦住一个行人问道。

那行人略微一思索，摇了摇头说道：“我并未见过，这位道长要不上山问问，今日是上元节，你也见得镇里人不多，大多都是上山放天灯去了。你到哪儿问问，说不定有人见过。”

宋岚点头道：“多谢了。”神色如常，似是习惯了这样的回答，便寻着华灯蜿蜒的小径上山而去。

华灯暖光照映得宋岚的眼眸不再一派无波澜的沉沉，他四顾一如往日找着那一袭白色身影，有礼不疲地问询行人和花灯摊主可曾见过负剑的盲眼道人。

“道长，敢问你说的可是双眼蒙着白色飘带的负剑道人？”

宋岚闻声看去，正是刚才晓星尘光顾的天灯摊主说的青衣男子在说话，宋岚见他神色认真不似忽悠自己的样子，点头回答：“正是。你可曾见过？”

“见过的，方才就在前面那家客人最多的祈天灯的摊子那里。”青衣公子了然开扇而答。

“多……多谢公子。”言尽处，竟是宋岚自己都不知声音带上了丝丝颤意。

宋岚向前而行，冥冥之中他抬头眼见天上璀璨星光，还有一盏盏大小不一、色彩多样的祈天灯有所间隔地缓缓上升。

他几乎是顷刻间就看到了那个暖‌‎‌‍黄‍‎‌‌色‌‍‎‍的灯摇摇晃晃地刚刚升起，灯上的字是再熟悉不过的字体。天灯翩翩而旋，“霜华”二字一闪而过，“拂雪”二字又映入眼帘。明明是再温暖和煦不过的天灯火光，此时却深深刺痛了宋岚的双眼，眼眶之中带了一分回避不了的湿意。

本以为最多能够得知些许音讯，没想到自己找了这么久的人就在前方不远处，这近乡情却的思绪扰得他步伐放缓，碰到他人衣袖也不自知。再度晃过神来，宋岚快步向前赶上先前迟疑少走的几步，生怕这音讯也断了，再也寻不得。

走近一些停步而视，那白衣道人端正执笔而立，身旁绿衣少女笑倚着竹竿念叨着什么话语。尽管宋岚见得白衣道人一手抚平桌上纸，一手似是并无什么磕绊地提笔写字，他也确定那个人就是他心心念念要找的晓星尘。

宋岚走到略微空旷的地方，静静地靠在一棵树旁，看着站在不远处那个自己找了许久的人泰然自若地放孔明灯，与他人交谈等等行动。宋岚颤抖着又是心疼，他无可避免地想着，这些失去光明的日子，晓星尘如今能够看似正常顺利的生活，甚至还继续夜猎，是经历了多少次失误才像如今这般熟练的。

又一盏天灯写着“平安喜乐”被撑起，这不单是晓星尘最初所想，也是阿箐的心愿。

在偌大广阔的浩瀚星空之下，那盏朴实无华的祈天灯飘摇着向上飞去。

明月清风依旧。

傲雪凌霜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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