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

-----正文-----

第四章 2008年（四）

陈默24岁，于言18岁。

于正锋所在的高中离于言他们的救助站并不远，一个小时的车程，但由于余震不断，马路被各种东西挤满，车辆无法通过。

于言走了近三个小时才走到学校附近，但是除了残垣没有任何东西。

有一瞬间，陈默想走，想离开这里。但是当余震一波接着一波时，他毫不犹豫地决定去找于言。

归根结底，于言有什么错？被强制带走的是他，被怨恨的是他，被所谓的父爱瞒在鼓里的还是他。

陈默想，如果一定要有人为这些年买单，他不希望是于言。

于言在附近找到一个救助站，这里安置着他爸爸学校的同学和老师。那一刻他是欢喜的，他希望在这里见到他爸爸。可是并没有，他没有找到他爸爸。

于正锋以前的同事看见于言时，心里都很复杂，带着鄙视，带着同情。他们告诉于言，他爸不在这里，在郊区监狱。

于言心里一咯噔，监狱？那之前那个人说的于正锋，就是他爸？他爸，死了？

他不信，他爸怎么可能在监狱呢？他爸明明在学校教书，他爸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进监狱呢？

大概是因为血浓于水，大概是因为相依为命的9年，他怎么也不能相信他爸会进监狱，更不相信他爸已经死了，死在了监狱里，死在了这场地震中。

于言回来时，陈默正准备去找他。他看见于言一脸痛苦，径直冲向了监狱的那群人。

于言把之前那人揪出来，质问他他爸在哪里，问他凭什么让他爸给他当挡箭牌。

周围人过来拉架，监狱那群人骂骂咧咧:“你说于正锋？他活该。虽然我们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们看不起‎‍‎‌强‍‍奸‎‍‎犯，尤其特么还是个‎‍‎‌强‍‍奸‎‍‎小孩子的‎‍‎‌强‍‍奸‎‍‎犯。”

“你特么胡说，不可能。”于言愤怒反手给了他一拳。

周围人终于把他拉走了。

于言不敢相信，他爸，一个名声在外的高中老师，任何人见了都会说他好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一个……一个‎‍‎‌强‍‍奸‎‍‎犯？

陈默站在外围，他听见了那个犯人说的话。于正锋被发现了吗？原来他已经被关押了吗？现在甚至已经死了吗？

可是为什么，他并没有觉得轻松了呢？

晚上监狱长找到于言，交给他一封信，是于正锋写给他儿子的，在第一次地震后写完拜托给狱警的。

于言:

如果有幸你能看见这封信，说明爸爸已经不在了，而你终于来看我了。

当年你妈找到我，说要带走你，是被我拒绝过的。可是后来我想，你跟着我从来就不开心，或许有妈妈在，对你更好，所以当她强制带走你时，我没有拒绝。

这么多年，你一直问我，为什么妈妈不来看你，我说妈妈不是不来，只是她不能来。其实并不是，她是不愿意来，她恨我。

当年我跟她结婚生下你没几天，她就走了。因为我的初恋找上了她，其实这也没什么，只不过我的初恋是个男人罢了。

我父母不同意我跟男人在一起，强制让我结婚，不断逼我跟人相亲，你妈妈就是其中一个。

接触了几次，我看的出来她对我有意思，想着总要有个解决办法，所以我骗了她。

我的初恋叫丁宁，当年丁宁找过你妈妈后，自杀了。当晚你妈妈带着你要走，我求她留下你。我不能没了恋人又没了儿子，我知道我自私了，我负了丁宁，骗了你妈妈，又自私地留下了你。

你妈妈带走你后，我每天都过得很不好，我从来没觉得我自己这么失败过。

现在你应该知道爸爸是个‎‍‎‌强‍‍奸‎‍‎犯了吧，你走后，我每天浑浑噩噩的。

后来有个学生来补课，那稚嫩的脸庞像极了丁宁读书时候的样子。

我知道我犯了错，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为什么痛苦只能让我一个人来承受呢？

那天余震来临，我被监狱里的人拖去抵挡塌下来的房顶时，我觉得特别轻松，我终于觉得解脱了。

你会觉得爸爸很可怕吧？

爸爸这一生对不起很多人，所以我不怕死，我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于言，爸爸不求你其他的，只希望你能把我的骨灰撒到湖里，我想去找丁宁。

于言看完信，心里觉得害怕，他埋在陈默怀里，无声地流眼泪。

“陈默，我该怎么办？原来我的出生其实就是个错误吗？怪不得我妈妈不来看我，怪不得我继父打我时，她从来不劝阻。他怎么会是这样的人，那些年，他都是在伪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该讨厌他，我该怨恨他，可他是我爸爸呀。”

陈默颤抖地接过信，他不知道于正锋会在信里写什么。所以，当他看完，发现于正锋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他时，是松了一口气的。还好，于正锋没有告诉于言，他对他做了什么。

或许于正锋是个畜生，但他做的唯一正确的事就是尽量去做一个好父亲。他知道陈默对于言来说是不一样的，或许他还是希望在于言心里没有坏的彻底。

陈默摸了摸于言的头，出去了，他想让于言冷静一会儿。

他不想让于言看出来他现在的颤抖。

实际上陈默也想问该怎么办？

于言终究还是知道了于正锋的真面目，尽管这里面没有提到陈默。

为什么要让他也来承受这些呢？

当天晚上，陈默情绪很不稳定，他不断做噩梦，一会儿梦见那年儿童节，一会儿梦见于正锋告诉了于言，一会儿梦见于言痛苦的看着他。

好几天，于言才发现陈默的异常，一大早他赶忙带着陈默回了重庆。

-----